命運交響曲(上)
護國公怒不可遏,猛的抬起手,拍的一聲,五個清晰的指印便刻在楚皎若的臉上,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護國公夫人步伐微亂,卻也沒有上前勸阻,她若能說的上話,也就不會讓女兒被欺負了去,楚皎若咬著牙,與護國公對峙道,「父親的權柄不就是犧牲府中女子的姻緣得來的嗎?怎的也不讓皎若說了,如父親這般自私薄涼的人與賀恆那廝真是一丘之貉!」
護國公握著拳頭,又想再動手,一旁的鄭婉趕忙上來勸導,護國公是個習武之人,這一掌若打下去,楚皎若這單薄的身子怎受的住?
「夫君莫要氣惱,皎若她還小,不懂事,夫君莫要與她計較,我開導開導她便好了,這婚事自然得以護國公府為重!夫君先去休息吧,讓我來同皎若說。」護國公夫人輕聲勸導著,漸漸平息了護國公的怒氣!
他楚肆意在府中從未被人正面反駁過,今兒還是頭一回,看在楚皎若對他還有用處的份上,他今日姑且饒過她,護國公惡狠狠看了楚皎若一眼,拂袖離去!
自護國公走後,母女倆誰也沒開口說話,鄭婉試探的伸出手,想看看女兒傷的重不重!楚皎若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兩人的影子隔的很遠,鄭婉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明明是親母女才對,可她們像是陌生人。
鄭婉在心中醞釀著要說些什麼,但那些早就準備妥當的話,她頓時不想說了,鄭婉收起了以往外露的氣勢,微微嘆息……
「你許是將母親也恨了進去,我待你一直苛刻萬分,讓你受了頗多委屈,皎若大概也以為我同你父親一樣吧!母親……母親……這般待你,皎若心中許是怨我,母親也曾想過讓你和皚如,自由自在的長大,可後來皚如出了事,你父親競想將她丟棄。
我不算一個好母親,可我想不出什麼法子可以保護你們姐妹,只能應了那人的脾性,在他未惱怒的情況下護著你們姐妹,若是你外公還在世,母親也不必如此去討好一個人,不必如此卑微的活著。
你也知那人自詡風流,巴不得將這世上的女子都收入府中,是母親看錯了人,可你與皚如不該步我的後塵,母親只能……只能對你狠一些,自小便不與你親近,讓你學會自己一個人去面對,所幸,你沒讓母親失望!
皎若,你凡事有主見,別人若誤導你,你也能應對,你善辯對錯,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可母親怕你選錯人,這世家女子若選錯了人便是一輩子,有些男子,你瞧著再好,也不知他骨子裡是何種模樣!這京中的公子,母親仔細看過了,也就你表哥能讓母親放心!
可無奈你對他無意,皎若大概也有喜歡的人吧!那人若是個良配,你嫁他母親也不會攔著你,可是啊皎若,你父親這一關終究是過不去的,是母親無能,護不了你……」
鄭婉一瞬間衰老了許多,藏在心裡的話,一吐為快,似乎舒坦了些,一旁的楚皎若柔和的望著母親,她以前一直以為母親只以護國公府的利益為重,看來是她錯怪母親了……
只是疏離了這麼些年,楚皎若已經忘了該如何去與母親相處,楚皎若踱步上前,輕握住母親的手,溫聲道:「母親放心好了,皎若會自己做主,以後覓得良人,讓母親在府中也有依靠!」
她的女兒終究是長大了,正當母女倆說話時,楚皚如小跑過來,兩人立刻藏好方才的情緒……
楚皚如嘟嘴道:「姐姐,那個怪人又來了,他賴在門口不走,我們把他趕走好不好!」
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小王爺賀子淵,楚皎若牽著楚皚如出去一瞧,只見賀子淵在府門前不走,帶了幾個隨從,一旁還有一個被五花大綁著的人,也不知這小王爺又鬧哪一出呢?
「小王爺很閑嗎?日日過來捉弄小如,可是覺得我們姐妹好欺負?」楚皎若一向對賀子淵沒有好感,這說起話來,自然是不留情面!
賀子淵一聽,暗嘆不好,他以前紈絝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咧嘴一笑,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楚小姐莫要誤會我是什麼登徒浪子,以往的形象是迫不得以而為之,今日過來,便是來向楚小姐澄清的,我對如兒並無惡意!」
楚皎若淡淡道:「我姐姐跟你很熟嗎?如兒也是你能叫的!」楚皎若語氣堅決,賀子淵可不敢與她硬碰硬,只能輕聲道:
「是我口誤,還望楚小姐莫要惱怒,先聽我說完,可能我以前的名聲不大好,但我賀子淵絕對不是傳言中的那種人,我與皚如自小就相識,自是不會欺負她,如果我想求娶皚如,楚小姐覺得令尊會不會同意!」
不就是打她姐姐的主意嗎?何必演這麼多戲,楚皎若淡淡道:「你要娶我姐姐,又不是我父親,問這般多做什麼,再說小王爺年紀太大,與我姐姐並不般配。」
賀子淵還不死心,反駁道:「我還未行冠禮,不算年紀大,與你姐姐相差不了幾歲。楚小姐要相信在下說的都是些真心實意的話,並不是一時興起!」
賀子淵指著一旁被五花大綁的人又道:「此人是洛雲書院的夫子張深,皚如會受傷變的痴傻,便是這人將名山寺的假和尚引到護國公府的,今日將它交給楚小姐,是希望楚小姐能相信在下並非是壞人。」
害她姐姐的人?楚皎如記得十一年前,這人在府上當了三四天的老師,後來因為品性不正,調戲府中的妾室,才被護國公驅打出府的,若說是此人將名山寺的人引進府的,倒也不假,「可是你害了我姐姐?」
張深聞言,怯聲道:「小的……小的……不該害如小姐的,只是……只是那時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小的為了活命,只能告訴那些人如小姐在何處……小的,知錯了……還望小姐原諒,莫要怪罪……」
楚皎若思索了好久,這張深身上有不少傷,還有些未乾的血跡,大概沒少被賀子淵折磨吧!
「罷了!小王爺放了他吧!真正害姐姐受傷的人已死,便不要在牽連誰了,這些傷也夠他養個把月了……」
賀子淵也是聽話,命令隨從解開張深的繩子,將他放了,張深被解了束縛,連滾帶爬的離開,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在遇見賀子淵這般的權貴,太可怕了,他不敢攀附。
「楚小姐,現在願意相信我是個好人了嗎?我對皚如沒有惡意。」
楚皎若沒有理會他,而是小聲的問了問身後的楚皚如:
「小如,你覺得他怎麼樣?」
「怪人!小圓子是個怪人!」楚皚如下意識的一句話,卻讓在眾的人一愣,旁人不知「小圓子」是什麼意思,楚皎若與賀子淵卻是知道的,以往姐姐有兩個玩伴,其中一個的外號就是「小圓子」,圓與淵諧音,原來賀子淵就是那一個人。
楚皎若淡淡一笑,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姐姐只記得為數不多的人,楚皚如能記得小圓子這個外號,已是難得,即便她並不知道賀子淵就是小圓子。
賀子淵很是欣喜,楚皚如還記得這個外號,怎能讓他不喜呢?「楚小姐,你看皚如還記得我,所以證明我本性並不壞!」
哪有人這般誇自己的,楚皎若可不會這般輕易就為姐姐做主,她淡淡道:「有些話,並不是一說出口,別人便要信的,小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我並不知道,請小王爺還是莫要過來打擾姐姐,姐姐她不善言詞,又有些痴傻,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將她欺負了去!便是你也不行!」
楚皚如能攤上這麼個妹妹真是幸運,若是在別的府邸,一個傻子,早就不在了。
賀子淵正色道:「在下需要怎麼做,楚小姐才會允許我接近皚如!」
玩世不恭的小王爺什麼時候這般認真過,楚皎若竟有些相信他了,若是良人,姐姐同他相處一下,也無妨吧!也免得讓父親胡亂安排了姐姐的親事!
「小王爺若是可以讓這臨淵百姓不再議論我姐姐,不欺她痴傻,不笑她呆愣,將她視為正常人,尊她,敬她,不躲著她,我便不攔著你見我姐姐!」
讓整個臨淵去尊敬一個傻子似乎難度很大,有些人是管不住嘴的,把傷人的話當作刀劍,毫不猶豫的刺向別人。這個要求很難,可是賀子淵,卻應下了!
「三日後,我再過來,一定不會讓楚小姐失望!」賀子淵自信的接下這個要求,帶著隨從走了……
楚皎若很期待他的表現,當她轉過頭來看向姐姐時,卻發現楚皚如靠著她睡著了,姐姐真是奇特,站著也能睡著。
楚皎若不忍叫醒姐姐,喚來幾個丫鬟,一起將楚皚如扶回了房,便是著了床,她也未醒!
楚皎若真羨慕姐姐,即便傻了,也有一個人真心待她,而她呢?是思慕過這麼一個人,卻從未表露過心跡,此生怕是沒有機會了……
賀子淵剛剛答應那個要求的時候可是自信滿滿,但現在卻是憂心忡忡,也沒有什麼好法子!正煩惱的時候,他想起了李故來,這人點子多,一定可以幫他。
賀子淵來到李故來的新宅,便聞到一股很重的藥味,他只覺得不妙,快步向李故來的卧房奔去,不巧的是莞茗縣主也在,一旁還有不少大夫。
賀子淵急道:「故來他怎麼了?」
莞茗縣主帶著哭腔,「我方才來府中拜訪,喚了很久也不見迴音,便進府看了看,只見李公子昏倒在地,不醒人事……然後,我便請了幾位大夫過來!」
莞茗縣主養尊處優,還是第一天這般在意一個人,也不知李故來是如何了,不要有事才好,大夫們把過脈后,很一致搖了搖頭。
「回縣主,小王爺,李公子已病入膏肓,怕是沒救了!」
賀子淵與莞茗縣主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聽著大夫所說的話,李故來不是風寒嗎?怎的成了病入膏肓。
賀子淵正色道:「你再診一遍,你若救不了故來,安平王府絕不輕饒!」
大夫們聞言,皆跪拜道:「小王爺便是殺了我等,也救不了李公子,他中毒已深,入了心肺,實在是藥石無醫!」
賀子淵怒道:「你們不是大夫嗎?連個染了風寒的病人都治不了,還自稱什麼妙手回春,再世華佗,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咳咳咳……」床上的李故來有了動靜,啞聲道:「子淵,讓他們走吧,我的身子如何,我自然清楚!不怪他們……咳咳……」
大夫們如臨大赦,拿起藥箱就跑,莞茗縣主站在床邊擔憂的看著虛弱不堪的李故來,沒有靠近,也沒有打憂他與賀子淵的談話。
賀子淵垂眸微嘆,神色不喜道:「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咳……咳咳……那時,賀恆還在高位,我們都身不由己……怎能因了我,而誤了整盤棋!」李故來虛弱道。
「誰嚇的毒?李齊嗎?還是那個繼室,或是那一對兄妹?」
賀子淵只想將那人抓起來泄憤,李故來明明都是大限將至的人了,為什麼還這般淡笑著,生死於他而言,不重要嗎?
李故來淡淡道:「子淵怕是沒機會尋到那人了?他作惡多端,被人砸死了!咳咳……咳咳……」
李故來咳的十分難受,賀子淵只嘆自己幫不上忙,也不知「虎毒不食子」這句話是誰說的,忠國公李齊不就對自己的兒子下毒了嗎!李齊大概是想讓繼室的兒子(李故全)做這國公府的小公爺吧!
賀子淵只有李故來這麼一個好友,自然不想看著他這般結局,「故來,那個無名大夫不是醫術高超嗎?我親自去請他過來!」
李故來拒絕道:「不用了子淵,墨朝太遠,我等不了這麼多時候了,所以,你不用去,同我說說話吧!府上也沒有什麼人,我……咳咳……我悶的慌!」
他中毒的已深,又咳的歷害,還不想麻煩別人為自己求葯,賀子淵他不明白,李故來這般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老天爺,就不放過他……
他幼時失母,父親又不是個善人,這十八年都熬過來了,為什麼不讓他活的再久一些。
賀子淵只覺得心中壓抑著什麼,他啞聲道:「故來,是我無用,沒能早些發現你的異常。」
「咳咳……與你無關,莫要將錯過自己全攬了,我命數如此,怪不得旁人。」
他機智善謀,又頗有才華,上天給了他這般好的條件,便將他的命數減了一大半。可賀子淵還是覺得這並不公平,憑什麼他身邊之人,不是已逝,就是將逝。
賀子淵紅著眼,瞥見一旁的莞茗縣主擒著淚垂眸不語,這三年來李故來一直閉門不見,就是不想誤了這姑娘吧!素聞宣平王府的莞茗縣主崇拜忠小公爺之才,看來這傳言不假!
只是,有些人終定錯過,情尚未起,緣分已盡。
李故來已無力再多說什麼,只能輕聲道:「莞茗縣主早些回府吧!讓王爺擔心便不好了!」
莞茗縣主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可這個人就快要死了,她心情低落,雙肩微顫著,深深看了李故來一眼后,便奔出府去,她幫不上忙,便只能去求父王,宣平王見多識廣,有法子也說不定呢?
自他走後,屋中便安靜下來,賀子淵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些,為了讓李故來艱定活下去的意志,賀子淵同李故來講著他們小時候的故事:
「故來,你小時候就是個書獃子,不善與人親近,也就只有我與皚如願意同你玩,我小時候有些胖,每當皚如叫我小圓子時,你總要笑幾聲……
我們三個在名山寺放過風箏,你那時候連個風箏都放不好,我教了你好些時候,咱們比誰的風箏放的高,飛的遠,你每天都是第一,我常常在想你若是不做學問,多多去習武,說不定還能拿個武狀元回來……」
李故來靜靜的聽著,臉上帶有淡淡的笑意,他本以為自己忘了,可賀子淵一開口,他便都記了起來,李故來的人生,並不是全悲的,至少忠國公夫人在世時的那幾年他是快樂的。
母親同安平王王妃楚玥交好,常常帶他過去,一來二去的,便與賀子淵熟識,而楚皚如是王妃的親侄女,三人性格好,也不惹事,便玩到一塊去了。
那幾年,也是李故來人生中唯一快樂的時光,只是偏偏有人要毀了這份美好……
李故來聽的累了,也就睡著了,賀子淵輕聲離開,走時將門帶上,他把自己的隨從都留在了這宅院中……
踏出大門的那一瞬間,月光從雲里飄了出來,灑在賀子淵身上,讓他微微一愣。
賀子淵望著月光,微微道:「你也覺得故來命不該絕嗎?」
月亮沒有回答他,因為它不會說話,正當時,不知是什麼東西將月亮一點點吃掉,夜黑的更徹底!
片刻后卻又恢復正常,就像什麼都沒發現過一樣。
「這算是你的回答嗎?」
賀子淵心中期盼著,李故來能好起來,他不想失去這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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