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重生
尖銳的頭疼撕扯著景宸的神經,他迷迷糊糊地想人死了也會知道疼的嗎?那箭分明是射在身上的,怎麼頭會這麼疼……
景宸緩緩睜開眼,入眼的卻不是什麼陰冷漆黑的地府,而是綉著出獵圖的天青色紗帳,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又眨了眨眼仔細看去,這不是他的寢房嗎!
景宸猛地坐了起來,一雙清冷的鳳眸滿是疑惑地打量著四周,沒錯,這正是他的安王府。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在浩山和暗一一起被景梟射殺了嗎,怎麼會還在安王府里,暗一呢?
就在他滿腹疑惑時,只聽吱呀一聲,梨木雕花門被人推開了,一身水藍色衣裙的女子緩步走上前來。景宸抬頭看去,卻是他的侍妾應如是。
應如是乃是景宸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在他開府時賜給他的,本是皇后的乳娘的孫女。她本名叫五兒,應如是這個名字是她入府後景宸根據前人「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句而取的。
景宸見她生的顏色不錯,又是母后所賜,便將她收了房,做了個王妾。自她有了名分后,景宸便將內宅里的事務都交給她打理,他捫心自問待她不薄,便是前世他造誣陷時將身邊的人都猜疑了一遍也沒有懷疑過她。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勾結太子陷害他的人竟然會是應如是。
見景宸直直地看著自己,應如是莞爾一笑,走上前在床邊坐下,淡笑道:「王爺醒了,可覺頭疼?妾身知道昨日是皇后祭日,王爺心裡難受,可那也不該如此酗酒,更不該讓六殿下也飲酒,六殿下如今還昏睡著呢,他才十三歲,小人兒家的如何受得了。」
景宸聞言一怔,眉頭微蹙地問道:「你說什麼?景昭才十三歲?」
「是啊。」應如是有些茫然,「王爺莫不是還醉著呢,您長六殿下五歲,今年一十八歲,六殿下可不才十三歲么?」
十八歲……這麼說,他竟是回到了七年前!
景宸有些出神……
十六歲那年,他一人斬殺敵軍三員猛將,逼得敵國俯首稱臣,在眾皇子中,有如此功勞的也不過他一個。當時朝中正熱議立儲君一事,按說他的功勞之大又是嫡長子,是最有資格被立為儲君的,但是皇上愛屋及烏,偏愛貴妃所生的大皇子景梟,所以太子之位懸而不立,只將他封了王讓他出宮建府去了。
在他建府三個月後,皇后崩,他將年幼的弟弟接進了府里。而暗一,也是那一年來到他身邊的,皇帝也知只封他為王有些委屈,為了不落人口舌,他又從自己的暗衛營里挑選了六名暗衛賜給了景宸。
暗衛營乃是皇帝一手培養起來的死屍軍,忠心不二,可是只聽命於天子,得天子的暗衛相護,這是何等大的殊榮!只是景宸得到這份賞賜的時候並不高興,因為這代表著他一直生活中皇帝的監視之中。沒想到他後來竟查出暗一是景梟的人,因此上他對暗一更是處處防備。但他實在欣賞暗一這個人,所以明知他是景梟的人也沒有殺他,只是廢了他的武功將他關了起來。可是,最後暗一竟然為了他……
見景宸一言不發地呆坐著,應如是看了看手裡快要涼卻的醒酒湯,輕聲喚道:「王爺,王爺……」
景宸回過神來,不悅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見他目帶怒意,應如是怯怯地說道:「妾身給王爺熬了些醒酒湯,王爺喝了解解酒意吧。」
景宸接過玉碗一飲而盡,不耐地擺了擺手,「行了,你下去吧,把管家找來。」
「是,妾身告退。」應如是接過空碗,福了福身退了下。
景宸眯眼看著她走遠的身影,臉上殺意凜然,只是如今她還有用處,暫且得留著。
不過片刻功夫,管家陳漢昌就疾步走了進來,「老奴見過王爺。」
景宸看著他微微發福的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前世這老管家為了他將命都搭上了。他不由得放緩了臉色,輕聲道:「免禮,陳伯,本王問你,暗衛暗一如今可在府里?」
陳漢昌一愣,暗一不是昨晚給王爺辦事去了嗎?他搖了搖頭,「回王爺,昨晚王爺吩咐他辦事去了,如今尚且未歸。」
景宸點了點頭,「本王知道了,六殿下如何了?」
「六殿下還在隔壁暖閣睡著,王爺,要不要傳太醫來給六殿下看看?」
「不用了。」景宸搖搖頭,目光透過屏風看向對面的暖閣,「本王似他這般大的時候都上戰場了,不過幾杯酒罷了,他又不是小姑娘,不必如此嬌寵著。」
陳漢昌又是一愣,平常王爺對六殿下寵愛有加,稍稍有些磕著碰著的都擔心的不得了,這次是怎麼了,竟說不必嬌寵他?
雖是這麼說,但景宸心裡也是有些不放心,他又補充道:「讓廚房備著清淡的開胃小菜,若是一個時辰后小昭還沒醒,就傳太醫。」
陳漢昌心中直覺好笑,王爺就是嘴硬心軟,看看,剛說了不能嬌寵著,又忍不住擔心起來。不過景宸只說了備著小菜,卻並未說自己要用,他宿醉了一晚上,陳漢昌不禁也有些擔憂,「天色不早了,王爺可要用膳?」
景宸搖搖頭,上一世臨死前他餓了一天一夜,昨晚是皇后祭日,想來他也沒吃東西只顧著喝酒了,不餓是假的,只是這會兒胃裡有些火燒火燎的,又加上他腦海里一直浮現著暗一渾身浴血的場景,實在是沒有胃口吃什麼。
「你先下去吧,本王想靜會兒。」景宸靠在床頭,略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見他似乎累得緊了,陳漢昌也不敢再打擾,躬身道:「老奴告退。」
景宸靜靜地靠在床頭,想起那晚在山洞裡,暗一昏迷之後他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心裡五味雜陳。他從前從未好好注意過這個暗衛,只是將他當個敵人防備著,可那晚他發現那個暗衛對他似乎……
自從皇后逝世后,他就沒有再感覺到人世間的暖意,可上一世臨死前暗一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為他擋下箭雨時,他竟然覺得無比的溫暖。既然有幸重活一世,那麼這一世說什麼他也要將這縷溫暖牢牢抓在手裡,綁在身邊!
只是……上一世他並沒有拉著景昭喝酒,而是他自己喝的,這麼看來有些事和上一世是不一樣的,那麼暗一對他的感情呢,會不會也有不同了?不過不管暗一對他還有沒有那個心思,這個人他要定了!
「王爺。」
恍惚中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喚,景宸回過神來,就見面前跪著個青年,一身如墨的黑衣,身形有些單薄。
景宸眨了眨眼,發現眼前的人不是幻覺后,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抖聲輕問道:「暗一?」
那青年抬了下頭,又迅速地低了下去,聲音有些沙啞,道:「王爺,您要的東西,屬下取回來了。」
他從懷裡摸出包東西雙手捧著呈上,上一世景宸並未讓他去取什麼東西,所以景宸有些好奇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卻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竟是一包千層酥,他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來這事和景昭脫不了干係了!
景宸無語地將東西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輕聲道:「抬起頭來。」
暗一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了頭。眼前的暗一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張臉甚是俊美,只是如今還帶著些稚氣。他薄唇微抿,一雙眼裡全是血絲,看樣子是一夜不曾合眼了。
「那千層酥……」陳管家說他昨夜就出去了,如今才回來,難道他這一夜就是去買千層酥去了?
暗一以為他是醉酒給忘了,抿了抿唇提醒道:「昨夜六殿下說想吃逍遙閣的千層酥。」
景宸有些驚訝,逍遙閣在京都二百多裡外的雲州城裡,他讓暗一跑了一夜就是為了給景昭買個零嘴?唉,看來昨夜真是喝了太多酒,都迷糊了。
景宸尷尬地輕咳一聲,看著暗一微微發白的臉色與滿眼的血絲,他有些不忍。「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午時前再過來。」
暗一心裡一軟,抱拳道:「是,屬下告退。」
待暗一退下后,景宸看著放在一旁的千層酥,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捏了一塊送進了嘴裡。雖說從京都到雲州有二百多里的路程,可是這千層酥一點都未冷掉,想必那個傻子是一路用內力護著跑回來的,看他的臉色都發白了,恐怕累得不輕。
景宸正吃得高興,就見屏風后伸出了個小腦袋,睡眼惺忪地看著他,而後他猛然睜大了眼睛,驚叫道:「哥,你怎麼把我的千層酥吃了!」
景宸眉頭一挑,絲毫不覺得羞愧地說道:「我的人跑了一夜買回來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吃?」說著他又捏起一塊咬了一口。
景昭尖叫著一掀被子跳下床,鞋子都不穿就跑了過來,一把將剩餘的幾塊都護進了懷裡,像個護食的幼虎似得呲了呲牙,「不許吃了,這些都是我的了!」
景宸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醒了就趕緊梳洗用膳,我讓膳房給你備了飯。」
景宸拉了拉床前的絲絛,不一會兒大丫鬟燕清、燕飛端著水盆前來伺候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