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下來
「你恢復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東西離開這裡吧。」如意坐在案前捏著狼毫筆不知在寫什麼,頭也不抬地對坐在一旁耐心磨墨的莫關山說。
「這麼急著趕人幹什麼……」莫關山手指一頓,視線移到這個小姑娘身上,停了兩秒又滑回了墨塊上。「這裡可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如你所知,這裡除你之外並無常人。」如意提起筆,似乎對今天寫的東西很滿意,也不忘繼續跟莫關山說話。「你不是我們救的第一個人類,因為這事兒也已經被上仙罵過很多次了。所以按照老規矩,我會消除你的一部分記憶。然後你繼續做你的平凡書生,我繼續忙我的事。」話音一落,莫關山一把握住她握著筆停在半空中的手,盯著她低聲說道:「我不走。」
如意有些亂了心神,慌忙掙開他熱乎乎的手心,說道:「你說不走就不走?我隨時可以……」「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莫關山湊近她的臉,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打斷她的話。
他放下磨好的墨,起身一言不發離開了掛滿字畫的書房。望著他被風吹起的衣后擺,如意不由得感嘆這性子跟靖初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天府上依舊是一塵不染,似是有人日日打掃過,而且有些安靜得過度了。除了阿休哼哧哼哧、啪嘰啪嘰跑來跑去撒歡的喘息聲、腳步聲,彷彿是一棟空無一人的府邸。啊,沒錯,的確是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如意那丫頭和靖初那小子,都是一種異於人的存在。
陽光明媚,撒進院子里暖洋洋的,唯一能輕易看見外面人間的是前院和後院兩個四四方方的天井,卻也從沒見鳥飛進來歇腳過。『這裡不是沈府嗎?而且是瀾州城裡已經數一數二奢華的府邸了,為什麼會沒有人在呢?』莫關山百思不得其解。
靖初看似跟自己差不多年歲,臉上日日纏著白布條,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話也不多。晚上靖初依舊睡自己的床,而莫關山因為害怕非要跟靖初擠在同一間房內。「那麼多空房間……」「那能一樣嗎?誰知道這裡有沒有其他不是人類的鬼魂半夜出現?」由於無法一時跟莫關山解釋清楚這裡不可能有別的鬼魂,只好容忍他睡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
「靖初,如意到底是什麼仙?」莫關山枕著自己的雙手望著天花板睡不著問道。「紅線仙。」他回答道。
「那你也是?!」
「我是為死神做事的。」
「……當我沒問過。」
「怎麼才能留下來?」已入午夜莫關山依舊睡不著覺,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麼要留下來。」靖初的語氣不像疑問句,倒像是陳述句。「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沒有地方去了,已經沒有活著的意義了。」莫關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不見了動靜。
靖初沒有想過如果多一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會怎麼樣,畢竟他這幾百年都是跟如意生活在一起,而兩人有自己各自要忙的事,只是相依為命罷了。他也不明白什麼叫『活著的意義』,他依稀記得自己是存在過的,只是太久遠了記不清是什麼感受了。
「起床——如意——」一大清早莫關山便跑到如意閨房前敲門。如意以為自己聽錯了,翻個身拿被子捂住耳朵繼續回歸夢鄉。「咚咚咚咚。」莫關山不停地敲門,這吵鬧的聲音令人生疏。
「喂,我不是人,不需要早起!」木門被猛地拉開,長發凌亂披散在身後、穿著絲綢長裙、滿臉寫著生氣的小姑娘眯著眼睛看著站在清晨的陽光里,與太陽一般耀眼的少年。「收我為徒吧。」莫關山笑了笑低下頭對她說。「歸西了再說吧。」如意瞥了他一眼,轉身準備拉上房間門。「哎哎哎,既然活人不能當紅線仙的徒弟,這樣,我當隨從總可以吧。」他一把攔住木門,勾了勾嘴角。
這下如意徹底清醒了,這傢伙在胡言亂語什麼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莫非是偷吃我的酒釀小圓子了?」如意扶著額頭沉思片刻,仰起頭望著他。「我以後給你做好多酒釀小圓子,讓我留下來,成為紅線仙的隨從吧。」他的眼神里清澈透明,不摻任何雜質。「……行,那得簽契約,」如意煩躁地抓了抓蓬鬆的秀髮,板著臉恐嚇他道:「先取你二十年壽命。」
「好。」莫關山利落地從胸前衣裳夾層里摸出紙和筆:「寫什麼,你說。」
『你這傢伙……』如意又氣又惱,居然嚇不住他。「寫你的名字就好。」她一直瞪著他,像是要一口吞了他的小獸。莫關山也不急,緩緩寫好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紙遞給她。
如意打了個響指,紙張在莫關山的指尖瞬間融化成了無數個小水晶,而後消失不見了。知道她是收下了,莫關山非常開心。
「莫關山,你會求著我放你走的。」她眯著眼睛抬起頭迎著太陽看他,皺著眉認真地說,像是勸他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不會,我會留下來找到活著的意義。」莫關山揉了揉她的頭說道,便轉身離開了。
「嘁。」如意愣了愣,雙手環抱在胸前問道:「你怎麼不攔他?」,房間外走廊的角落裡忽然出現一個人,靖初靠著柱子嚴肅答道:「他想活下去,就得找到理由。」
心煩意亂彷彿佔滿了她的所有想法,手一揮門猛地關了起來。坐在銅鏡前,鏡子里那個圓臉杏眼柳葉眉的小姑娘彷彿自己都陌生了。活著的意義?自己都在這世上待了幾百年了,除了牽紅線,收賄賂,哪有什麼意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