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可是就是現在,他忽然想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了,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反目成仇。
聽著他口口聲聲說「你父親」,宋珅略微有些驚訝,問他:「他難道不是你父親嗎?」
宋祁嘲諷般地輕輕一笑,搖頭道:「從我母親無辜冤死,而他卻在明知道母親的死是被冤枉,還是娶了那個很可能害死自己的結髮妻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父親了。」
宋祁很少與人提起關於母親的往事,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就這麼對宋珅說了。
宋珅楞了一瞬,反應了半晌,才終於明白他的話的意思,卻還是不敢確信,只得再問他一遍:「你的意思是,我的母親,害死了你的母親?而父親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卻還是娶了我的母親?」這對他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怎麼能相信,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宋祁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驚訝和不可置信,也只是嘲諷般地笑了笑,看著他說道:「不敢相信吧?外人眼中秉公執法,剛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宋大人,原來是一個為了貪圖榮華富貴連害死自己妻子的女人都可以娶的人。」
「可是為什麼?」宋珅還是不敢相信:「如果他是貪圖榮華富貴,為什麼還這樣對母親?母親貴為長公主,他就不怕得罪了母親,自己好不容易的來的一切煙消雲散嗎?」找到了合理的懷疑的理由,宋珅總算有辦法說服自己,宋祁說得話不可信了,儘管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想,也許,宋祁說得就是真的呢,不然怎麼解釋,父親對母親十幾年如一日的冷漠態度。
可是他為什麼要娶了母親,生下自己再這樣折磨她?難道說,他是想為自己的結髮妻子報仇?
宋祁有些不屑地輕笑一聲,說道:「他不過是一個道貌岸然的人,既娶了長公主,得了實際的好處,之後又想起自己結髮妻子的慘死,大約不敢直面這麼醜惡的自己,所以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長公主身上。」
但是長公主固然可憐,卻也並非無辜之人,當年若不是她下手害死自己的母親,那麼今日,她也不必被宋希白如此對待,大約這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宋祁竟然這樣直白地說自己的父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人,宋珅微微楞了一下,在他心裡,父親雖然對自己和母親並不好,但卻是威嚴的,不可侵犯的,甚至是令人懼怕的,所以他雖然不敢靠近父親,心裡卻還是殘存著對他的濡慕之情和敬畏之情,即便在聽到宋祁說這些之後,依然殘存著這些感受。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地窖入口,宋祁鬆開扶著宋珅的手,對他說道:「我先上去看一眼。」
「是去看看原來住在這裡的人有沒有逃走吧?」宋珅索性靠在旁邊的土牆上,以一個輕鬆地姿勢站著,狀似隨意地問道。
可是他的問題卻讓宋祁心裡一緊,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已經猜到了關於杜大哥的身份,或者掌握了某些可以之後找到他的特徵。
說著要出去看看的人,卻忽然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宋珅能明顯感覺到他正盯著自己看,眼神中帶著探究和打量,微微扯起嘴角,笑了笑:『放心吧,我不知道那個每天給我送飯的人是誰。」
宋祁卻還是不放心,依舊看著宋珅,良久之後認真地對他說道:「宋珅,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是被我和成王利用的,你若是真的要報仇,我也可以跟你回長公主府,只求你放過他。」
宋珅聽得微微挑眉,心裡覺得好笑,卻只是輕輕扯了嘴角,不屑地笑了一聲:「我都說了,不知道他是誰,怎麼找他報仇?你如果真的那麼想回公主府,自己回去就是了,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話雖然不好聽,但是他的意思,宋祁明白了,他是在向他表明,不會告訴長公主今日他見過宋祁,也不會事後報復杜大哥,宋祁明白了他的意思后,忽然鄭重地對他拱了拱手說道:「多謝。」
他忽然這麼認真地對自己道謝,宋珅微微楞了一下,才抬起一隻胳膊,隨意地擺了擺手:「不必謝我,我只是確實不知道他是誰而已,若是真的被我知道了,我可還是會報仇的。畢竟」他說著甩了甩還是有些酸痛,不算靈活的手,說道:「他把我關了這麼久,我的手到現在還疼呢。」
宋祁聽著他的話,心裡卻並不是很擔心,甚至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忽然覺得宋珅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其實本性並不壞。
不過,涉及到杜大哥和阿宴的安危,他還是不敢大意,依然沒有解開他眼上蒙著的黑布,打開地窖的門,走出去看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再也沒有杜大哥和阿宴的身影,德生也已經不在了,宋祁這才鬆了口氣,重新返回到地窖,伸手把靠在牆上的宋珅扶起來,抬手為他解下了眼上的黑布,在黑布落下來的瞬間,連忙抬手,為他擋住了從門口透進來的亮光。
他身處黑暗中太久了,若是貿然直視光亮,宋祁擔心他眼睛會難受,等到他差不多適應了,才放下手問他:『你還好吧?」
其實在宋祁摘下黑布的瞬間,宋珅已經第一反應閉上了眼睛,然後他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眼前,才慢慢張開眼睛,看到宋祁抬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眼前,小心地為他擋住外面的亮光。
因為更加清瘦的緣故,宋祁看起來比宋珅更高一點,但實際上,他還不如宋珅高,現在還要稍稍努力把手臂抬得更高一點才能為他擋住光亮。
宋珅看著他的動作,心裡微微顫動了一下,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了血緣的奇妙。
明明他與宋祁沒見過幾面,他還把自己綁了,可是就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看到宋祁的手擋在自己眼前的瞬間,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真的多了一個長兄。
於是他微微垂眸,讓自己的眼睛避開亮光,也掩下眼中的情緒。
聽到他的詢問,宋珅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倒是外面的人,你確定已經走了嗎?還有,你現在就幫我把黑布解了下來,就不怕我根據這個地方順藤摸瓜,找到之前住在這裡的人?」
宋祁似乎並不驚訝他會這樣問,只是伸出一隻手,攙扶住他的胳膊,把他從靠著的牆上拉起來,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宋珅看他不回答,反倒有些好奇,跟著他往外面走的同時繼續追問:「你真的不怕我找到他們,你可就再也不可能見到他們了。」
「你不會的。」宋祁見他一直追問,只得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嘆氣到。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宋珅倒是很驚訝,驚訝之餘甚至還有一些不滿,好像被人瞧不起了一樣,說道:「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你別指望因為你這次救了我,我就會感恩戴德,也放過這些人,他們把我關在這裡這麼久,我一定要報仇。」他故意惡狠狠地說道。
只是經過十多天的關押,宋珅明顯地瘦了下來,原本圓滾滾,肉嘟嘟的臉漸漸顯出輪廓,本就精緻明媚的五官越發凸顯,這樣一看,他果然是繼承了宋希白和長公主的美貌,單單站在那裡,儼然已經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雖然說著惡狠狠的話,眉宇之間卻並無戾氣,實在也聽不出什麼威脅。
只是他都這樣放狠話了,宋祁也不好不做反應,只得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他一眼,說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他們吧。」
「哦?」宋珅微微挑眉,他本就不笨,只是有些事情不願意多想,寧願渾渾噩噩做自己的紈絝子弟,如今經過這一遭,反倒讓他敢於直面一些事實了。宋祁一句話,他便敏銳地察覺到還有人在暗中幫他,問道:「幫你把人藏起來的人是誰?」
宋祁知道他是聰明的,卻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有些驚訝於他過分的敏銳,不敢再暴露更多的信息,只是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回家了。」他說著鬆開了扶著宋珅的手。
宋珅看著忽然空了的胳膊,微微挑眉,看著宋祁問道:「怎麼?你不送我回去嗎?那畢竟也是你家,就不回去看看嗎?」
這話聽起來帶著漫不經心的嘲諷,配上宋珅那張眉目精緻如畫的臉,竟也不覺得面目可憎,反而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戲謔的美感。
宋祁看得微微搖頭,在某種程度上,宋珅才是真正繼承了宋希白的容貌和性子,只不過比起宋希白的收斂,他從小有長公主百般庇護,性子更加張揚不羈而已。
看他不答,宋珅也只是嘴角輕笑,挑眉望著宋祁說道:「這一次看在你放了我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再見面可就不會輕易這麼算了。」
「好,我等著。」宋祁只是淡淡地點頭,似乎並沒有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看著宋祁依然平靜的面容,宋珅感到一陣挫敗,為什麼他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為什麼永遠都是這副從容有度的樣子,讓他看得生氣,卻又無可奈何,輕輕瞥了宋祁一眼,宋珅毫不留情地從他身邊走過,踏出大門之前,他回頭看了宋祁一眼,忽然勾起了嘴角:「宋祁,你不會是背叛了成王,偷偷把我放走的吧?」
宋祁眼看著他就要離開,剛鬆了一口氣,忽然聽到他這句話,頓時楞住了,卻很快看到他已經轉過身去,只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看來他問這個問題,並沒有打算得到一個答案。
宋祁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良久,微微嘆了口氣,總算把他送走了,現在他要去大理寺,不知道陸越他們有沒有成功,若是成王知道自己偷偷放走了宋珅,會不會生氣,不過,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有些事情,即便明知道會違背成王的意志,他還是會做,不論是去救楊柳,還是今天偷偷放走宋珅。
這邊宋祁匆匆趕往大理寺的同時,那邊他以為已經回長公主府去的宋珅卻在走了不久后,便停了下來,在一個牆角站定了,藏了起來,小心地注視著方才自己走出來的那個院子。
在看到宋祁也從門口走出來后,宋珅垂眸思索了片刻,小心地跟了上去,他想看看宋祁究竟是不是真的違背成王的命令放了自己。
練武最是辛苦,宋珅一個紈絝子弟,自然不會武功,平日出門身後都是跟著成批的護衛和打手,按說被這樣一個人尾隨,就算宋祁也不會武功,憑他的敏銳也應該很快發現,可是他現在一心著急趕往大理寺,再加上沒有刻意注意自己身後,竟也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宋珅,由著他一路跟到了大理寺門口。
陸越在宋祁出發去放了宋珅之前便帶著人來到了大理寺,現在大理寺裡面的官員都因為趙謹的一道聖旨被召進了宮裡,只有守衛。陸越按照之前的計劃,讓從成王府帶出來的幾十個私兵忽然開始對大理寺發起攻擊。
光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一群人忽然開始往大理寺沖,竟讓大理寺的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們沖了進去。人既然進去了,再想把他們趕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雙方在大理寺內陷入一片混戰之際,混在成王府私兵中的陸越抱劍悄悄離開了混戰的雙方,直奔大理寺大牢,開始一個一個牢房尋找成王的身影。
可是他一路找過來,聽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知道成王府的私兵支撐不了多久了,卻還是沒有看到成王的身影,也不由得著急起來,若是再找不到,只怕他就要離開了,畢竟,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不行,即便之後大理寺一定會加強防備,但總歸還是有機會的,若是他失手被擒,那成王就真的沒人能救出來了。
就在陸越感覺到外面似乎沒有什麼聲音了,打算出去的時候,餘光一瞥,忽然看到了大理寺卿宋希白辦公的房間,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他硬生生轉了方向,直奔那個房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