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時已是黃昏,因為下雨的緣故,林子里生了一層霧氣,顯得這裡格外安靜。蔣曄轉身剛走兩步,卻又警覺地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回身,果然見到趙澈也已經拔出了長劍,如臨大敵般呈防備姿態。
宋祁本未聽到什麼動靜,只是見到趙澈忽然拔劍,還以為他改了主意要殺蔣曄,又看到蔣曄回頭,急忙沖她喊道:「快走!」
蔣曄一愣,腳步頓了一下,卻並未聽他的話,反而沖著兩人走了過來。
宋祁既驚且急,不知她在搞什麼,正要衝過去讓她趕快走。十幾個黑衣人忽然從樹林中現身,將自己與趙澈圍在了中間,楞了一下,急忙沖蔣曄喊:「快走!」
這些人顯然是沖著成王來的,有這些人拖著,倒是可以讓蔣曄全身而退。
蔣曄聞言卻並未離開,反而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了黑衣人外圍。
趙澈似乎也有些驚訝於她的去而復返,微微挑眉:「小姑娘為何不逃?」
蔣曄猶豫了一下沒說話,手悄悄摸上了腰間的短刀。
她方才剛走沒兩步就感覺到周圍有人在逼近,來得至少有十餘人,且武功不俗。
而他們只有兩個人,方才成王出手,她能感覺到他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卻不知道對付這十餘人是不是能全身而退。
當然,她之所以回來,也並不是擔心成王的安危,她只是怕萬一他們兩人打不過,宋祁會有危險。
見她不答,趙澈也並未追問,只看向圍在自己周圍的黑衣人,眼神漸冷,自己剛回京,追殺的人已經到了,看來這京城手眼通天的人還真是不少啊。
只是不知這些人是自己哪位弟弟派來的。
料想他們也不會說,索性也不必多問,手中長劍一凜,便沖著其中一個黑衣人刺去。
蔣曄見他動手,並未打算一開始就加入戰局,在宋祁沒有危險的時候,她只需待在外圍即可。
誰知她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宋祁不會武功!
趙澈在動手之餘幾次分神救他,而宋祁除了狼狽躲避,從未出過手。蔣曄驚了一下,顧不得再多想,在對方長刀沖著宋祁砍過去的同時,手中短刀瞬間朝著對方飛去,在長刀落在宋祁身上之前,短刀不偏不倚,釘入了那人胸口。
宋祁躲過這一刀,驚疑不定地看向蔣曄,卻還是喊她趕快走。
蔣曄無奈,長嘆一聲,這人,明明不會武功還要自己走,自己走了,誰保護他啊?
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知他不會武功,她也不能閑著了,伸手從地上撿了一把長刀,拿在手中掂了掂,手腕輕翻,亮出了刀鋒,從黑衣人中分開了一條路,擋在了宋祁身前。
趙澈看她殺了一人,又主動加入戰局,倒是頗感意外,卻見她趕至宋祁身邊后便再無主動動手的意思,頓時明白了,她沒打算幫自己,只是想救宋祁。
不過無所謂了,有她保護宋祁,自己也好專心應戰,沒有宋祁拖累,這些人,他暫時還不看在眼裡。
蔣曄始終擋在宋祁身前,無視他在身後喋喋不休地念叨著要自己離開,反而專心觀戰起來。
來得十幾個黑衣人顯然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其中五人將趙澈團團圍住,以防他逃脫,其餘四人手持長刀與他短兵相接,外圍還有五人手持短弩,拉緊了弓弦對準趙澈。從黑衣人的布局來看,這是必殺之局,對方就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
而這位成王的功夫委實不錯,一人應對這麼多人,竟也不漏敗跡,與他正面交鋒的四人,不過片刻已經一死一傷,蔣曄暗嘆:難怪他敢一個人來這裡見宋祁!
只是,對方顯然也看出來他們不是趙澈的對手,其餘兩人虛晃一招后急忙後撤,那幾個手持短弩之人,手中箭弩瞬間齊發。趙澈剛躲過對方虛晃的一招,面對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箭弩,勿忙揮劍去擋。
對方箭弩連發,趙澈拼力抵擋之際,外圍五人與方才兩人一齊而上,手中長刀直取趙澈。
蔣曄輕輕搖頭,看向還在廝殺的趙澈,壓低了聲音問宋祁:『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啊?」
宋祁聞言一驚,抬頭神色複雜地看向蔣曄,只見她目光坦然,平靜地注視著自己,頓時緊張地看了趙澈一眼,眼神也帶了警告的意味:「蔣姑娘只需記得,今日誰也沒見過。」
他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竟如此機敏,已經猜出了成王的身份,方才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難怪成王也沒有懷疑。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此事若是讓成王知道,是不會讓她活著離開的。
她方才已經瞞過了成王,此刻怎麼又主動告訴自己?
雖說他不會告訴成王,但她心也太大了些,事關性命之事,怎麼能如此輕信他人?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告誡:「還有,蔣姑娘以後不要輕信任何人。」
蔣曄微微皺眉,反駁道:「我沒有輕信別人。」她看著宋祁輕輕一笑:『我只是相信你。」
少女明媚的笑映在他的眼中,晃動了他的心神,連忙垂下眼眸,輕咳一聲掩飾心中的慌亂,又低聲提醒:「連我也不能輕易相信。」
「為何?」蔣曄不明白,他救了自己兩次,會害自己嗎?何況,她相信,他不是壞人!
宋祁微微嘆了口氣,正色道:「因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難免要做一些自己也不想做的事。」
「那你會因為身不由己傷害我嗎?」蔣曄看著他直白問道。
宋祁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問得這樣直接,抬眼看到少女明亮乾淨的雙眸,微微彎了嘴角,輕輕搖頭:「不會。」
蔣曄聽到滿意的答案后,瞬間笑開:「我就知道!」說著又轉過身來看著不遠處的趙澈和黑衣人,認真道:「放心吧,我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不僅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兩次。
蔣曄話音未落,目光一抬,手中短刀已經飛出,狠狠撞上即將砍在趙澈背後的長刀。長刀被打偏了半寸,趙澈堪堪避過刀鋒,雖對蔣曄忽然出手感到驚訝,卻不及回頭去看。
蔣曄短刀已出,對宋祁叮囑一句:「待在這裡不要動。」已經手持長刀飛身趕至趙澈身邊。
對於她忽然加入戰局,趙澈顯然大感意外。
蔣曄自然也不會跟他解釋。
她只是想明白了,眼前是不死不休的局勢,對方既然打定主意要趙澈的命,只怕宋祁也不會放過,一旦趙澈死了,以她的能力,只怕不能護宋祁周全,索性在他沒死的時候幫他一把。
趙澈也是在看蔣曄接連出手后才驚覺,這不起眼的小丫頭,武功竟然不弱,與兩個黑衣人對峙,一時也不落下風,有她幫忙,他驟然輕鬆了不少,長劍揮舞擋下飛來的箭弩的同時,散出一把薄如蟬翼的飛刀,釘入幾人胸前。
蔣曄一入局便與兩個黑衣人纏鬥起來,不落下風只是表象,對方武功不比自己低,一人對戰兩人,也只是勉力支撐,堅持不了多久的。眼看趙澈飛刀殺死幾個手持箭弩之人,才算鬆了一口氣,架起手中長刀擋下對方排山倒海般劈來的一刀,手腕被震得微微發麻,正要躍身而起,踩上對方刀尖,卻忽然聽到樹林之中又有腳步逼近,對方攜凜冽殺意,直衝的方向,蔣曄一愣,抬眼看向宋祁所在方向,果然見一個頭戴斗笠之人已沖著宋祁飛來,頓時大驚失色,沖他大喊一聲:「宋祁!」手中唯一的長刀也被她瞬間扔出,同時隔空使出一掌,擺出了十足架勢,直衝那人而去。
長刀狠狠撞上對方手中彎刀,發出鏘得一聲轟鳴,彎刀被撞開半寸。那人顯然沒料到這小姑娘竟有這般內力,為躲避她隔空使出的一掌,匆忙在空中轉換身形,宋祁聽到蔣曄的大喊也連忙跑開,這一刀總算沒有刺中。
蔣曄看宋祁避過一劫,輕輕出了口氣,指尖在微微顫抖。方才她十成的功力都送到了那把長刀上,後來使出的那一掌看著唬人,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隔山打牛的本事,只怕還要練幾年。好在,她的架勢糊住了那人。
但是對方很快識破了她這點小把戲,嘴角冷笑,手中彎刀輕揮,依然是直衝宋祁而去,蔣曄大驚,不敢再與面前兩人糾纏,堪堪避過對方刀鋒,便要回到宋祁身邊。
只是加入戰局容易,想要脫身卻難,對方顯然沒打算放她離開,長刀揮舞,她手中並無兵器,只能狼狽躲避,將將避過直衝自己腰間揮來的一刀,猝不及防肩上便被另一人用刀鋒擦過,頓時血珠滲出,浸濕了衣袖。
趙澈聽到動靜回頭一看,不遠處頭戴斗笠之人彎刀也已經送至宋祁身前,而自己正被箭弩圍困,根本無法脫身。
蔣曄也看到了宋祁面前的那把彎刀,顧不得身上的傷,正要破開三人圍攻之勢去救,剛一發力卻感覺眼前發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趴在地上,用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腦袋一陣發暈,身形一晃,竟然就這樣倒在了地上,閉上眼睛之前,她在想,宋祁怎麼辦?
眼看那彎刀就要毫不留情刺入他胸口,宋祁忽然飛身而起,翩翩長袍隨風飛舞,輕盈似一片落葉,幾個起落便避開對方緊追不捨的刀鋒,同時寬大的衣袖中飛出一縷白煙,被那人猝不及防吸入,很快倒地。
他身形輕轉,很快飄入幾個黑衣人之中,將暈倒在地的蔣曄輕輕抱起,同時長袖輕揮,一股細微粉末隨風飄送至眾人鼻中,幾人瞬間倒地,走至趙澈身前,自袖中掏出一瓶解藥送至他鼻前。不過片刻,趙澈悠悠轉醒,看向宋祁的目光複雜難辨。
宋祁倒十分坦然,收了解藥,懷中抱著蔣曄,平靜道:「這裡不安全,公子還是快走吧。」
趙澈目光複雜地盯著他,半晌看了一眼他懷中的蔣曄,才微微點頭,重新戴上兜帽,幾個起落之間,已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宋祁看著懷中的蔣曄,將人輕輕放在樹邊,修長手指輕輕放在她鼻前,確認還有呼吸后,微微鬆了一口氣,又捏住她的手腕,眉頭驟然收緊,半晌鬆開她的手腕,自懷中掏出一白色瓷瓶,倒出所余不多的藥丸,一顆送至蔣曄口中,輕點穴道,讓她吞了下去,另一顆抬手送進自己口中,閉目調息半晌,額頭冷汗才算止住,輕抬衣袖,擦了臉上的汗,才小心將蔣曄從地上抱起。
蔣曄醒來時已經在蔣家回府的馬車上了,睜眼之後未見宋祁身影,肩膀上的傷已簡單處理過,心中大感奇怪。
見她醒來,李慕亭急忙來至她面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蔣曄谷亦是面露迷茫,輕輕皺眉,看向母親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李慕亭瞪她一眼:「你還問我?我還沒問你呢,你跑哪去了,怎麼會受傷躺在屋裡?」
「躺在屋裡?」蔣曄奇怪地呢喃了一句,又忽然想起暈倒前一幕,急忙問道:「宋祁呢?」
「什麼宋祁?」李慕亭被她驟然拉住胳膊,楞了一下,反問道:「你今天見了宋祁?」
母親沒見過他,那是誰把自己送回來的?
蔣曄迷茫起來,她暈過去之前只見到有人要殺宋祁,醒來卻好好地躺在蔣家的馬車內,母親又說是她自己躺在屋裡,是誰救了她把她送回來的?趙澈?那宋祁呢?還活著嗎?他不會武功,當時情況危急,即便趙澈想救也已經來不及了,難道說,宋祁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蔣曄心中頓感不安,卻又不敢讓母親知道,只含糊道:「沒有。」
「那你怎麼受的傷?」
「我,我在後山遇到了山匪,動手的時候不小心被傷到了,看他們人多,我就趁機跑了。」蔣曄不敢看母親,說著謊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聽不清楚。
李慕亭深深看她一眼,早已明白她說得是假話,長嘆一口氣,卻也並未追問,只幫她掩了掩身上的毯子,語重心長道:『跟你說了不要亂跑,你偏不聽。上元夜重傷還沒好徹底,今日又受傷,好在只是一點擦傷,若是再遇到上元夜那樣的事怎麼辦?以後不許再亂跑,聽到沒有?」
「擦傷?」蔣曄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簡單包紮過的肩膀,頓感驚訝。
若只是擦傷,她怎麼會忽然暈過去?可是看母親的神色,應當是確無大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處處透漏著古怪,最重要的是,宋祁呢,他還活著嗎?
蔣曄輕斂雙眸,盤算著怎麼才能知道宋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