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蔣曄受傷,蔣家幾人提前歸來,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到了京城。
雖只是一點小傷,還是請了大夫來。
請大夫來只為安心的李慕亭,看著他坐在蔣曄床前不住搖頭嘆息,又不時緊蹙眉頭,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夫,可是有什麼問題?」
「哦。」頭髮已經半白的大夫這才捋著花白的鬍子站起來,說道:「夫人放心,蔣姑娘現在已無大礙。只是。」他高深莫測地撫了撫自己的鬍子繼續說道:「老夫只是覺得奇怪,從傷口看,蔣姑娘之前應該中過劇毒,若是老夫推斷不錯,應該是無解之毒,綿竹。可是怪就怪在,蔣姑娘這毒不僅解了,還是很快便解了,是以現在脈象平穩,根本看不出曾經中毒的痕迹。」
「什麼?」李慕亭和蔣曄同時出聲,李慕亭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之後再與她算賬,又急忙問道:「您這是什麼意思?曄兒她中過劇毒?」
「沒錯。」大夫這次倒是頗為自信地點了點頭,眼看李慕亭神色不對,又連忙安撫道:「夫人不必擔心,這毒早已解了。只是老夫行醫多年,未曾聽過綿竹可解,今日見到蔣姑娘,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不知蔣姑娘是否願意告知老夫,解藥是什麼。」行醫者於此種事上總是格外敏感,若是能得解綿竹之法,實在是造福百姓之事。
只是蔣曄卻略帶歉意地搖頭道:「我不知自己曾中過毒,更不知解藥是什麼,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大夫聞言難掩失望之色,卻還是點頭道:「無妨,蔣姑娘所中之毒已解,只需好好養傷即可。」
李慕亭親自送大夫出門,診金之外另奉上百兩白銀,叮囑他此事不可外傳。她雖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從方才所聽來看,此事顯然沒有蔣曄說得那麼簡單。
蔣曄躺在床上,越發覺得奇怪,原來自己忽然暈倒是因為中了毒,聽大夫所言,此毒無解,而她不僅解了,還是很快便解了毒,也就是說有人很快就救了自己,究竟是誰呢?既然有人救了自己,那他有沒有救了宋祁?
不行,一日不見到宋祁,她便無法放心,可是母親剛說了不許她亂跑,她要怎麼才能出門呢?
蔣曄正陷入沉思,李慕亭已經送走了大夫回到她床前,看著出神的她,輕咳一聲提醒。
蔣曄連忙回神,對母親討好地笑了笑,乖乖喊了聲:「母親。」
她自然是做賊心虛,李慕亭不為所動,在她床前坐下,冷聲問道:「說吧,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成王偷偷回京乃是大罪,蔣曄自然不敢說,如今被母親逼問,也只能硬著頭皮撒謊:「我之前跟母親說得都是實話,只不過,我不是自己逃回來的,應該是有人救了我,可是我當時中了毒暈了過去,所以也不知道是誰救了我,等我醒來,就在馬車上了。」
李慕亭打量著蔣曄,似乎在思索她說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的,只見她一臉真誠地望著自己,實在也看不出什麼,輕嘆一聲說道:「哪裡的山匪能用綿竹殺人?」方才聽大夫所言,此毒無解,乃是致命之毒,連她都沒聽說過,什麼樣的山匪才能用這樣的毒藥殺人。
眼看著蔣曄楞了一下,眼珠一轉,又想編謊話,李慕亭索性起身道:「你也不用騙我了,你不願說,我也不逼問你,只是從今日起,休想再踏出大門一步。」
「母親!」蔣曄方才還在盤算如何出門打聽宋祁的消息,卻被母親下了禁足令,當即哀嚎一聲,卻見母親不為所動,回頭瞧她一眼,蔣曄便乖乖閉了嘴,再也不敢多言。
知道了她沒事,李慕亭也沒在這裡多留,今日出了這樣的事,還要去回老太太,吩咐了清韻和清越看好她,便帶著一群人呼啦啦趕去了安遠閣。
目送母親匆匆離開的蔣曄躺在床上長嘆一聲,這下可好,真是出不了門了,看來要另尋他法打聽宋祁的消息。
正毫無頭緒之際,有人便送上門來了。
蔣晨回家后聽到蔣曄受傷,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疏桐院,如今見她好好躺在床上,清韻和清越也一臉平靜,頓感尷尬,暗怪傳話的人誇大其詞。
放慢了腳步,擺出從容的姿態,踱步走到蔣曄床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聽說你受傷了,我看倒是還好。」
蔣曄看著裝模作樣的蔣晨,眼珠微微一轉,擺出嚴肅的神色鄭重道:「哥,我有話跟你說。」
她神色如此嚴肅,倒是讓蔣晨大吃一驚,楞了一下方問:「什麼事?」
蔣曄看了一眼床邊的清韻和清越,沖他使了個眼色。
蔣晨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懷疑蔣曄又要坑自己,但見她鄭重的神色,終於還是決定再信她一回,伸手拉住清韻和清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兩人拉到門外,砰得一聲關上了房門,回到蔣曄面前。
蔣曄看著這個簡單粗暴的舉動,呆了呆,只見蔣晨正看著自己,連忙回神,輕咳一聲,正色道:「我今天見到宋祁了。」
蔣晨輕輕皺眉,這確實是他沒想到的,不過也不是什麼要緊事,見到便見到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難道說她受傷與宋祁有關?
卻聽她繼續說道:「其實是我們兩個被人追殺,我中毒后暈了過去,現在看來是有人救了我,但不知道有沒有人救他,所以,哥,你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宋祁是不是還活著?」蔣曄十分真誠地懇求他。
蔣晨聞言眉間輕蹙,對她的話有頗多懷疑.,看她半晌,問道:「為什麼有人追殺你們?」
「這我也不知道啊。」蔣曄表現得無比委屈,想了想又試探地說道:「難道是之前傷我的人?怕我以後認出他,所以來殺了我以絕後患?」雖說不想騙二哥,但是事關成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她實在不敢說實話。
蔣晨頗為懷疑地看了她一眼,顯然對她的話半分也沒信。蔣曄在他稍冷的目光注視下抖了抖,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回視,順便端出和煦的笑臉:「哥,我又被母親禁足了,宋祁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幫我問問嘛。」
蔣晨眼神一挑,冷聲道:「不說實話,休想讓我幫你。」
蔣曄沒想到自己軟磨硬泡半天,二哥竟然油鹽不進,又實在擔心宋祁安危,猶豫半晌,終於還是決定說實話。
蔣晨聽完,面上還算平靜,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成王悄悄回京,追殺之人接連趕來,偏偏蔣曄撞了個正著,雖然成王當時沒要她的命,但接下來,不論是成王,還是派去追殺的人,豈能輕易放過她?
而宋祁,竟私下與成王會面,他又是什麼人?
蔣晨的神色越發複雜,看得蔣曄一陣後悔,是不是不應該跟二哥說實話?
看她還一臉懵懂地看著自己,蔣晨心中默嘆一聲,提醒道:「這事不許再跟別人提起,聽到沒有?」
「自然自然。」蔣曄十分上道地應道:「哥你放心吧,我連母親都沒說。」若不是指望他打聽宋祁的消息,這話她也不會告訴蔣晨,所以她急忙提醒道:「那你是不是答應幫我打聽宋祁的消息了?」
蔣晨有些奇怪地瞥她一眼,總覺得這丫頭對宋祁的關心有些過度,卻見她一臉懇求地看著自己,冷聲道:「管好你自己吧,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是讓母親和大哥知道,看他們怎麼罰你。」
蔣曄楞了一下:「你不會告訴他們吧?」
怎麼想的?蔣晨像看傻子一樣瞥她一眼,丟下一句:「好好獃著吧。」便徑直走了出去。
這什麼意思?到底有沒有答應幫忙啊?
蔣曄一著急,撐著胳膊就要從床上爬起來,卻因為胳膊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連忙躺回去,沖著蔣晨的背影喊:「你別忘了!」
蔣晨聽著身後的大喊大叫,懶得理她,打開房門放了清韻和清越進來,並沒有回松棲閣,倒是出了門。
沒有宋祁的消息,蔣曄躺在床上也睡不著,閉著眼睛,努力回想今日的事,卻毫無所獲,只記得暈倒前有人要殺宋祁,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對於自己怎麼回到的客房,完全沒有印象,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什麼頭緒,有些喪氣地長嘆一聲,索性睜開了眼睛。
此時正是清晨,熹微的晨光剛剛劃破漆黑的夜空,露出一絲光亮,整個蔣家都還在沉寂之中,疏桐院內亦是一片安靜,床頭的清越正睡得迷迷糊糊。
蔣曄悄悄從床上爬了起來,探頭看著窗外漸漸爬上來的晨光,忽然聽到「咚」得一聲,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豎起耳朵聽了半晌,卻又沒有聲音了,心中覺得奇怪,回頭看了清越一眼,她睡得正熟,耳朵微微一動,再看窗外,果然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
翻牆翻到定遠侯府來了,這人不要命了?
蔣曄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闖入蔣家的人捏了一把冷汗,並未驚動旁人,只緊緊盯著窗外那道黑色的人影,卻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個人影,怎麼覺得有些熟悉?
蔣曄長眉輕蹙,瞬間睜大了雙眼,不住搖頭:不會吧?這人來了蔣家?
很快,那人轉過頭來,雖帶著兜帽,蔣曄卻還是依稀看到了他的臉,果然沒讓自己失望,還真是他,頓時長嘆一聲,眼珠飛快轉動,立時悄悄奔回了床上,拉緊被子假裝在沉睡。實則雙眼緊閉,耳朵卻緊緊豎了起來,在聽到窗戶上傳來一聲輕響后瞬間睜開了雙眼,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狹長微眯的雙眼,蔣曄眼神一慌,卻見他沖自己輕輕笑了笑,頓時涼意從頭頂傳至腳心,渾身都抖了起來。
只聽那人用極輕的聲音笑道:「蔣姑娘。」
蔣曄聽到這人聲音又是狠狠一抖,卻也不敢裝死人了,認命地翻身下床,為免驚醒清越,連鞋也未穿,光著腳悄悄出了房門,小心地關上門,剛一轉身便對上一堵人牆,急忙要後退,卻被面前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胳膊,湊到她耳邊輕聲提醒道:「蔣姑娘,小心點,驚動了別人就不好了。」
溫熱的氣息撒在蔣曄耳邊,激起了她一身雞皮疙瘩,抖了抖身子,連忙往旁邊躲了躲,問道:「你怎麼來了這兒?」
趙澈輕抬眼眸掃她一眼:「蔣姑娘確定要在這裡說?」
蔣曄愣了一下,連忙將人帶至旁邊廂房,關緊了房門才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相比起蔣曄的緊張,趙澈反倒更像一個從容的主人,隨意找了把椅子隨便一癱,抬手想為自己倒杯茶,卻發現茶壺是空的,無奈輕嘆一聲又放下,這才看向蔣曄說道:「我被人追殺,無處可去,想起與蔣姑娘也算有一面之緣,便前來投奔了,蔣姑娘不會見死不救吧?」
蔣曄這才發現他髮絲凌亂,眼底布滿血絲,臉色灰敗,黑色的長袍上多了好幾道口子,整個人透露著狼狽,看來這一夜他並不好過。
忽然想起什麼,蔣曄急忙問道:「宋祁呢?」
趙澈聽到這個名子后眼神冷了冷,神色複雜地看向蔣曄:「這我還想問蔣姑娘呢?」
「什麼意思?」蔣曄不明所以。
「他昨日帶你走後就再未現身,難道不該問你他在哪裡嗎?」趙澈冷冷地看著她問道。
「他帶我走?」蔣曄越發覺得奇怪了:「也就是說他沒死?」她從趙澈的話中成功抓到最關鍵的信息。
看著她欣喜的神色,趙澈卻只是冷哼一聲:「那可不一定。」
蔣曄愣了一下,怎麼覺得他不是很在乎宋祁的死活呢,虧她還為了宋祁幫了他。
「我知道蔣姑娘之前幫我也是因為宋祁,不過我勸蔣姑娘最好還是再幫我一次,不然驚動了整個蔣家就不好了。」他看著蔣曄微微一笑,眼神中卻全是威脅之意。
蔣曄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但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這個忙由不得自己拒絕,便問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看到蔣曄還算聰明,趙澈滿意地笑了笑:「蔣姑娘也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就夠了,至於其他的,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要住在蔣家?」蔣曄聞言大驚,眼看趙澈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冷,她還不想橫屍當場,便又放軟了語氣,提醒道:「這不可能,會被人發現的。」
「無妨,若是被發現了,我就表明身份好了,蔣姑娘不認得我,但我想蔣家一定有人認得,到時候一定願意給我一個容身之處。」趙澈看著她平靜說道。
蔣曄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究竟是什麼人?」
「蔣姑娘真的想知道嗎?」他看著蔣曄笑得頗為溫和,似乎只要她點頭,他立馬就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
蔣曄看著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趙澈,卻慌忙搖了搖頭,生怕意思表達得不夠明顯,又連忙擺了擺手,拒絕道:「算了算了。這裡是廂房,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來,你可以暫時藏在這裡,哦對了」蔣曄走到一個柜子前,打開櫃門,對他說道:「如果有人來了,你就先藏在這裡。」
趙澈看了看那個柜子,再看看一臉認真的小丫頭,嘴角微微抽動,自己堂堂王爺,她竟然讓自己藏在柜子里,回頭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頗有興味地笑了笑:「小姑娘,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她可不只是有意思,如果她能打得過他,早就把他暴揍一頓了。可誰讓自己技不如人呢,此刻也只能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眼前這個小姑娘一張小小的臉上滿是不情願,卻偏偏要勉強自己擺出笑臉,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瞧著人畜無害,實則,嘖嘖,估計心裡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端吧。
趙澈看得哈哈大笑,這小丫頭確實可愛,難怪連宋祁那個冷冰冰的人都動心了。
正笑得開些,卻被蔣曄一把捂住嘴巴:「你瘋了?」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趙澈,懷疑這個成王被追殺了一夜嚇傻了。
趙澈卻看著面前這個緊張得眼睛都瞪大了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微微彎了嘴角,卻也收了笑聲,好心提醒道:「蔣姑娘,手。」
蔣曄這才慌忙拿開自己的手,彷彿沾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一樣,悄悄在自己的裙擺上蹭了蹭,這一幕被趙澈收入眼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嫌棄的表情就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