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清算舊賬
安頓好之後,喬明淵入宮向天啟帝回話。
從天啟十一年到天啟十七年,闊別六年,這是君臣第一次見面。
入了宮,天啟帝在集英殿見的喬明淵。喬明淵穿著嶄新的二品大員朝服,跪在天啟帝的跟前,天啟帝眼前一亮:「這身襯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啊,喬愛卿到底還年輕。算起來,喬愛卿今年三十有二了吧?」
喬明淵笑道:「臣今年剛過三十。」
「不錯,不錯!」天啟帝連著說了兩個不錯。他看著跪在下首的喬明淵,自己提拔起來的人,怎麼看怎麼順眼:「起來說話吧。」
喬明淵站起來,天啟帝跟著賜了座:「給朕講講你在西北的事情。」
這事情要說起來話就長了。
喬明淵瞅著今天帝王不像很忙碌的樣子,於是從剛進入箕陵城,發現箕陵城民不聊生開始說起。他說到箕陵城原本極為貧窮,多窮呢,窮到守城的將士一身鎧甲要換著穿。那時候他就發誓,他遲早有一天要改變那城池的命運。之後又說到他巡城發現荒廢的馬匹,然後從慕綰綰到菜市場買菜,發現第一個商機開始,事無巨細都跟天啟帝說了。
天啟帝聽罷挺感嘆:「你那妻子不錯,她的濟世堂口碑很好,朕在宮裡也聽說了。對了,聽說你妻還在箕陵城開了學館,專門教授醫學?」
「不錯,我愛妻喜歡行醫,她總說治病救人才是她的第一本職工作,賺錢經商不過是為了溫飽而已。」喬明淵笑了笑。
天啟帝點頭:「她雖是女子,卻是有大智慧的。」
喬明淵垂下眼睛:「是啊,我妻聰明賢惠,要是沒有他,就沒有我之今日。不瞞陛下,臣娶了這樣一位好妻子,其實心裡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我妻美貌聰明,不單單是臣愛慕她,我兩打成婚到現在,一直都不乏有愛慕她的人。想當初我們剛到箕陵城的時候,還有人想將她從我身邊劫走。」
「竟有此事?」天啟帝聽著還愣了愣:「誰?找到人了嗎?」
「找到是找到了,就是……」喬明淵看他一眼,似乎有話不敢說。
喬明淵辦了很多大事,算得上是天啟帝的心腹大臣。而且一路行來,喬明淵是天啟帝扶持著走上今天的位置,從前喬明淵在宮裡講學的時候跟天啟帝處得不錯,在天啟帝的心裡,他對喬明淵的態度比之旁人也有微妙的異樣。他覺得喬明淵像是他的朋友,像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這讓天啟帝對他格外有耐心,當然也溫和。
見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天啟帝還笑了:「難不成是你家中兄弟?」
天啟帝竟還開喬明淵的玩笑。
喬明淵噗通就跪下來:「臣位卑,不敢跟宣王殿下做兄弟!」
呼——
話音剛落,集英殿中一片死寂。
天啟帝臉上的笑僵住了,身後站著的德安在最初倒抽了一口冷氣之後,現在是大氣都不敢出。他尚且如此,殿中那些伺候的小太監更是噤若寒蟬。
喬明淵還在那跪著,頭抵在地上,無人能看見他眼中此時閃著的光。
奪妻之恨,他能記一輩子。隱忍不發不是他忘記了,他只是還沒找到機會,而現在就是他向宣王趙秉信討回這筆債的時候。
「愛卿起來吧。」隔了半晌,天啟帝才緩過了這口氣,他嘆息著讓德安去攙扶喬明淵,瞧著喬明淵站在跟前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心底說不出的複雜滋味。一邊是他的兒子,一邊是替他守衛江山有功的功臣,天啟帝這時候瞧著喬明淵受委屈,在最初的愣怔之後,漸漸湧上來一陣憤怒。
趙秉信為了慕家那小幺女,還有啥事做不出來?
天啟帝氣得手都在抖。
自從天啟十五年立了趙秉凰為太子,之後這兩年天啟帝對其他幾個皇子的關註明顯的降低了很多。也是前面幾年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讓他太過失望,尤其是趙秉則和趙秉信爭鬥,不斷的挑戰天啟帝的底線。等立了太子,他本以為事情已經了結,不曾想這兩年來那二位也沒個安分的時候,偶爾想起來,天啟帝都恨不能扇他這兩個兒子幾個耳光,問問他們怎麼就不清醒?
如今陳皇后膝下的九皇子也大了,九皇子今年八歲,瞧著就跟他的幾個兄長都不一樣,乖巧可愛又聰明,天啟帝老來得這麼一個兒子,寵著疼著,對頭上幾個越發不順眼。
除了趙秉凰。
畢竟是原配嫡子,如今做東宮太子做得很好,辦事滴水不漏,天啟帝不挑他的錯。而且天啟帝自己也清楚,選儲君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趙秉凰雖不是長子卻是嫡子,在如今兩個嫡子中又是長子,趙秉凰的地位穩,江山才穩。
他不想讓太子跟陳皇后所出的兒子離心,辦事一向有度。在寵愛幼子的同時,對太子也不遺餘力的扶持,陳皇后在這事兒跟他想的差不多,陳皇后不敢同太子相爭,陳家也不敢同衛家抗衡,陳皇后一力籠絡著太子,平時讓九皇子跟太子多親近,希望將來趙秉凰登基之後能善待她的兒子。
趙秉凰投桃報李,對陳皇后和陳皇后所出的九皇子都還不錯。
兩兄弟兄友弟恭,如今瞅著關係十分和諧。
因為這個,天啟帝對趙秉凰自然也多了幾分寬容,覺得趙秉凰始終是養在衛輕軒膝下的,跟其他幾個人都不同。
但對其他幾個皇子,天啟帝的耐心是真的已經被耗盡了。
乍然聽說趙秉信還在背後搞了這麼一出,天啟帝是壓不住的怒火。當著喬明淵他只問了幾句,比如慕綰綰有沒有被嚇到,後來還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喬明淵一一回了:「當時我妻是被嚇到了,之後連著做了一陣子噩夢。」
說著話,他又露出了方才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好嘛,這次天啟帝明白了,這是後續還有?
想想也是,憑著趙秉信的性格,要是沒得到人,他如何肯善罷甘休?
「後來宣王還動過手?」
「天啟十四年臣妹出嫁,臣在陳明關遇刺,當時刺客說要綁走我妻,將臣殺了。不過那一次臣沒有實證,不好隨意揣測。」他說。
天啟帝哼了一聲,還揣測什麼呀揣測,要是真刺客,多半喬明淵夫妻二人一起殺了,還專門搶人老婆,除了自己那不孝子誰能幹得出來?
「此事朕會給愛卿一個交代。」天啟帝說。
喬明淵這時候才大著膽子抬起頭看了一眼天啟帝。
此時,高高在座的帝王已經快六十歲了,論年紀比他親爹還大,想著當初他給天啟帝講學的時候天啟帝臉上還沒這麼多皺紋,如今看著也蒼老了些。
喬明淵心中感慨著,目光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許悵然,他靜靜的看著天啟帝:「陛下不用給臣什麼交代,這些事情都過了,臣當時心裡不平,如今過了這麼多年,我跟我愛妻感情甚篤,孩子都生了好幾個,總不至於太過擔心。臣只是覺得,宣王若一直執念於此,恐怕將來於他不是好事,所以方才臣才斗膽將這些都告訴陛下,免得將來陛下從旁人口中聽說,與臣生了嫌隙。他是陛下的兒子,但皇家事也是國事,為了臣的家事引出國事,臣心裡不安,也不忍。陛下別再追究了。」
他說完這話,天啟帝表情明顯的跟著變了。
天啟帝看著站在下面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眼中露出的光,讓天啟帝心中熨帖。
他看喬明淵是哪哪都好,聽著喬明淵這番話,他忍不住低聲喃喃:「看吧,這是真正裝著家國的人,跟他比起來,宣王……不懂事。」
「愛卿委屈了,你夫人也委屈了。」天啟帝嘆了口氣。
喬明淵笑了笑:「陛下心裡裝著我們,我們不委屈,得陛下一句話,足以慰藉!」
說著他又做了個禮,竟是虔誠至極。
天啟帝越發感慨。
這話題看似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略過這一茬不提,天啟帝又問了一些神隱軍的事情。喬明淵為帝王解惑,一直聊到日落時。
眼見天要黑,天啟帝才放喬明淵出宮。
等喬明淵走後,他收起笑容,問身後的德安:「宣王最近都在幹什麼?」
「殿下近來無事,跟羅平侯府的世子、左都御史家的公子、上平侯府的公子們常在一起賞花喝酒。」德安說。
天啟帝冷笑:「他倒是不死心。」
德安不敢接這個話。
天啟帝提起硃砂筆,在身前攤開的紙上隨意的寫了幾個字,一邊寫他一邊說:「讓中書擬旨,明日去宣王府宣旨。朕今晚睡得不踏實,夢見了令妃,令妃跟朕說她一人在皇陵孤單,心中思念宣王,命宣王去皇陵替令妃守陵六月,以表孝心。」
「是。」德安躬身應答。
天啟帝寫了一陣子,將筆丟了,大步走開。
德安忙跟了上去。
離開集英殿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宮門,這時候早看不見喬明淵的身影了,德安眸中一片深思,他想,或許這位歸來,以後這朝中該是另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