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託付
慕綰綰捂著帕子笑道:「哪還能年輕,如今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我家老大已經十歲了,再過一兩年就能趕上我的個頭。」
談益心口一塞。
慕綰綰每一次生孩子他都送了禮的,當然知道她已經有了三個孩子,知道是一回事,她親口說又是一回事。
他午夜夢回做過很多夢,夢裡那個衣著古怪的女孩子跟他朝夕相處,他在夢裡窺見了一個完整的她。同樣的,他也窺見過她和另一個叫易談的人戀愛的全過程,她如何付出了全部的熱情和寄託,又付出了這樣的美好期許,而夢裡的那個易談為了家族利益為了錢,是如何辜負了她,每次醒來他都想給自己兩耳光。
是的,談益在漫長的七年裡沒琢磨別的,他通過當初慕綰綰送他的那個十字綉,猜到了前世今生。
佛說因果報應,果真不爽。
他前世辜負了慕綰綰,今生便被慕綰綰報復,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因此連怨恨都做不到。
而且,時間不多了,他想補償。
為了這個,他一連去了很多封信,都在催促慕綰綰前來江東,他有很多話很多事情要交代下去,怕錯過了時機。
慕綰綰坐得筆直:「談益,你催促我來江東,說要跟我洽談生意往來的事情,我來了,咱們也不繞彎子,你有話直說,談家打壓我的買賣,你要是勸我別跟談家作對的話,還是不要開這個口了,不可能。」
「不是,你看看這個。」談益說著將懷裡的小盒子推到了她的跟前。
慕綰綰狐疑的拿過來打開,裡面是一本賬簿。
她不解。
談益咳了兩聲:「這是我在江東七年做的一個賬目,不是細賬流水,而是一個匯總總賬。」
「你把這個給我做什麼?」慕綰綰更不解。
談益是談家的人,她又不是。
談益抿唇一笑:「如今喬明淵節節高升,陛下和太子都十分信任他,談家之前給我來信,說了喬明淵要去河西平復暴動的事情,我想,等他這一次回京一定會立下大功勞,到時候官位說不定就能升到跟我爹一個等級。我知道高家不會放過你們一家,他們一定會在河西搞大事,喬明淵容忍不來,回京必定血雨腥風。」
「那是跟高家,關談家什麼事情?」他說朝堂的事情,慕綰綰警惕起來。
談益是談家人,總不能賣自己,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對?
談益看著她:「談家跟高家的關係盤根錯節,我說不清楚,你也不必過問,你只需要知道,我給你這個東西是有目的的就行。」
是,兩家關係是敵非敵,不過是利益聯盟罷了。
至少這一年來,這兩家是明顯聯手對付他們的。
慕綰綰順口問,「什麼目的?」
談益道:「目的有二,我希望你認真聽完。」
慕綰綰點頭,他便說:「第一,如果喬明淵這次在河西一切順利,就像我說的那樣,他必定要再往上升一升,入內閣都有可能,據我所掌握的消息來看,陛下肯定會為他騰出內閣的位置。他在河西遭遇了什麼,你回京會知道,他一定會找高家清算,高家魚死網破的風格,必定會拖我們談家下水。」
「唇亡齒寒,談家倒了,我也討不了好。我送這個東西給你只有一個請求,若真到了那一天,請你庇護我兒談礪和女兒談惜。我不求我兩個孩子大富大貴,只求他們平安長大,如果可以,你替他們尋個普通人家,別讓他們有個罪臣的身世即可。」
他只提及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對於妻子隻字不提。
慕綰綰略一細想也明白,談家要真是倒了,做為談家姻親的娘家人一個都跑不了,如果談益的妻子娘家有本事,自然會替他的妻子打算。
唯有他的孩子,沾著談家的姓氏,無論在哪裡都是錯。
她點了點頭:「第二呢?」
談益看她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第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喬明淵此次河西平亂行將踏錯,沒能平安走出河西……」
慕綰綰臉色大變。
她以為喬明淵只是去河西平亂,難道河西比她想的還要危險的嗎?
「你們談家做了什麼?」
她的語氣有點抖。
談益咳嗽了兩聲,搖頭:「我不知道,如今我在江東待著,跟京城的來往沒有從前那麼多了,尤其是跟你的往來暴露之後,京城本家已經將我排除在外,這些消息是不會只會我的。我能告訴你的這些,也是我經過各方面的情報做出的判斷。」
「你繼續說。」
不管談家高家要做什麼,如今她在江東,當然也解決不了,為今之計是要先把江東穩住,拿到更多對喬明淵有用的情報。
片刻間慕綰綰就穩了下來。
談益又咳嗽了幾下:「總之你要知道,喬明淵此行河西一定不會順利,所以,如果他不能平安回京,那麼多半就會死在河西,至於怎麼死,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到何等程度。是讓喬明淵光明正大的走,還是要讓他背負罵名的離開?我想,他一旦離開人世,喬家就失去了庇護之所,他們恨喬家入骨,斷不會輕易教他的後人活著。我交給你的這個東西,就是你們日後的庇護傘,你只需要藏好這個東西,談家投鼠忌器必定能護佑你和孩子們平安。」
慕綰綰聽他這般說,忽地愣在了原地。
手中的賬簿猶如千金重,竟讓她抬不起手來。
談益竟是在為她打算,才將這東西交給她?
她忽然蹙眉:「你為何要這般安排?」
談益笑了笑:「你當我是在贖罪吧,為談家,也是為自己。」
他看著她,目光帶著幾分眷戀和悵然,還帶著幾分釋懷的笑意:「我在某個不知道的時間地點做過錯事,綰綰,我很後悔。」
如果時間還能倒流回去,多好。
如果他還能做回易談,多好。
如果綰綰還是他的未婚妻,他會傾其所有留住這個人。
可惜了……
慕綰綰被他說得愣住了,她恍惚間想起了前世,覺得又太假,談益怎麼可能知道易談的事情,他說過的夢不過一點片段而已。
萬一……萬一他真知道了呢?
談益讓人送客,慕綰綰站在正廳的門口,忽然打了個冷戰。如果談益做過關於易談的夢,那麼他能逐漸夢見前世的事情又有什麼不可能的!不,不單單是這個,她聽著身後談益的咳嗽聲,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甩開領路的僕人,慕綰綰重新回到正廳。
談益見她去而復返,咳嗽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他手中的帕子隱約透著一股鮮紅,竟是在咳血。
難怪方才聽著他的咳嗽聲總覺得哪裡不對!
慕綰綰一把抓住談益的手,將手放在他的脈搏上。談益的脈象非常混亂,虛浮到幾乎難以覺察,其中還帶了絲絲死氣。
這脈象……
「你中了毒?」
慕綰綰目光灼灼的看著談益:「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什麼?」
「真是瞞不過你。」談益苦笑:「我本來不想說的。」
他揮揮手,讓忠心的奴僕退下。
慕綰綰重新坐下給他把脈,至於談益給的盒子,她怕夜長夢多丟在了空間里去,她細細把了脈,這一次看得非常清楚,越發肯定談益是中了毒。而且,這種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算起來像是中了兩三年,已經深入骨髓,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都難救。慕綰綰摸著自己空間的胎記,心裡在想,解毒血清對這種毒有沒有效果。
如果沒有,用了也是白搭。
談益離死已經不遠。
談益看著她面色變了又變,一開始還帶了些希望,他想起眼前這個女人的醫術,當初在平遙府他是親眼見過她起死回生的。
還是有期盼,如果她都救不了,大概是真救不了。
談家人對他是下得去手的,怪只怪他擋住了一些人的利益,在他們這種高門大戶之中,骨肉親情著實不濃。
他笑道:「救不了是不是?其實我也知道我離死不遠了,我從前只是每個月腹痛一下,到最近這一年總是咳嗽,最近這三個月一來天天在咳血,我悄悄找過很多大夫,都說我活不過今年過年。」
慕綰綰默然不語。
是,談益中毒太深了,他的壽命已經一眼能看得到頭。
難怪他會那麼著急,給自己的孩子們,還有她安排未來的出路。
她眼圈微微紅了些,再對前世的易談有什麼芥蒂,眼前人終究不是當年舊人。自從她認識談益開始,談益對她很好很好。
「誰給你下的毒,什麼毒?」
只有知道這毒是誰下的,怎麼下的,她才能試著解一解。
談益面露愴然:「綰綰,我扶持你,等於是扶持了談家的對手,按照京城本家的想法,我已是家中逆子。他們需要我穩住江東的生意,卻不能讓我坐鎮江東安享晚年,我要合情合理的病逝,才能讓所有人安心。毒是下在我日常喝的茶里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大約有幾年了吧。我找過別的郎中,他們說這毒只是積壓在身體里,只有使用另一種藥物才能誘發。之前談家一直沒讓我發作,最近這一年給我換了葯,才毒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