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以為會恨一輩子
鍾神醫沒有二話,看了一眼齊晟後作勢退下。
齊元和葉清還站著沒動,就聽齊晟說:「我沒事的,你們也都回去吧。」他伸手推了一下左右的兩人,葉清稍微回了一下神,定了一下心神,應了聲:「好,我明個再來看你。」言罷,她作勢要走。
「站住。」段皇后忽然就喚住了她,目光冷淡的盯著她道:「你既然是晟兒的妻子,就留在這兒照顧他吧。」真是沒有一點身為人妻的自覺,自己的丈夫在此,她就應該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可她居然想離開。
如果她不急著離開,她可能還沒想過讓她留下來,這本來就不是合她心意的兒媳婦,看著她就夠煩的了,現在她主動要離開,她不能不為難她幾句。
葉清微微垂了眸,不離開怎麼想辦法,怎麼付諸行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心思轉念之間回道:「我只是想回去幫殿下收拾幾件常用的換洗衣裳。」
段皇后看了她一眼,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卑微,不管她呈現在她面前的是哪種樣子,段皇后的內心都是看她不上的,也就擺了手:「去吧。」暫且是信了她這話,她一個婦道人家,段皇后內心也是想她翻不出什麼浪花來著。
葉清這便又伸手拽了一下齊晟說:「殿下,我先回去了。」
「嗯。」他應了一聲,葉清這才轉身去了。
知道齊元還在旁邊,齊晟又道:「七叔,你也回去吧。」
齊元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頭,轉身跑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功夫就搞成這樣子了,齊元心裡充滿了各種疑惑,他需要去找鍾神醫問個清楚,齊晟到底為何會眼瞎。
隨著這些人離去,齊晟道:「母后,我有話想和你說。」
「說吧。」段皇轉身看著他,面上已是一片平靜。
齊晟的表現讓她滿意,他到底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自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才對他和他的人最有利。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要為難他們。」
「只要你聽話,我自然不會為難他們。」
「好。」
段皇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答應得這麼快,反而讓她有幾分的不放心了,不過,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他又能做什麼?
思及此處,段皇后嘴角動了動,轉身朝外走了出去。
隨著段皇后的腳步聲離去,就聽齊廣陵的聲音傳了過來:「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你很高興?」齊晟沒有回身,反問一句。
齊廣陵走到他面前來,兩個瞎子相對而立。他說:「高興倒談不上,只是忽然覺得,你也挺可憐的。」這是真心話,他本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回來后一切就會變得理所當然,他登基為帝,他終身被他監禁在這個皇宮裡,萬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翻轉。
說起來,倒是有一點同病相憐。
齊晟忽然就席地坐了下來,低低的笑了起來,不難聽出他笑聲里的悲涼。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他相信這個世上任何人都有殺他的念頭,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母後有一天也會對自己動了殺心。
都說虎毒不食子的。
他的生母要殺他,他卻沒有辦法恨她,甚至沒有辦法對她痛下殺手。
齊廣陵伸手摁在他肩膀上,彎腰問他:「你要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
「不知道。」
他再問:「就由著她禍亂朝廷?」
「不知道。」他面上平靜,可天道他心亂如麻。
經歷了這麼個變數,他們母子之間,怕再回不到從前,再不能彼此信任了。
不知道,一問三不知。
齊廣陵慢慢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說:「看不見的感覺如何?」
「眼睛看不見,聽力好像忽然變好了。」
齊廣陵呵了一聲,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聽覺上了,聽力自然就會覺得比平日里更好了,要不我們喝一杯?」
「……」齊晟沒話說。
「來人啊,去拿兩壺酒過來。」齊廣陵已朝外吩咐下去,他知道外面有人侍候著。
果然,外面有人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有人送了兩壺酒過來了。
酒送了過來,侍候的護衛又退了下去。
「拿著。」齊廣陵把其中一壺酒放在他手裡,道:「我們兄弟也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酒有時候是個好東西。」
因為身邊沒人侍候,也不需要人侍候,齊廣陵直接對著壺嘴喝了兩口酒,齊晟也就跟著他這樣喝了兩口后,忽然問他一句:「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的解氣?」
齊廣陵想了想,忽然低聲笑了幾聲后如實的道:「本來吧,以前是真的恨你不死,現在,忽然就不恨你了。」
齊晟嘴角扯了扯,冷笑一聲。
因為同是受害者嘛,內心之中多少會有點惺惺相惜了。
「來,再喝。」齊廣陵舉了一下手中的壺,兩個人碰了一下酒壺,繼而又喝了兩口后說:「我本來以為只有男人才有這等對慾望,你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也會有這麼大的野心?權利真的就這麼重要嗎?重過你這個兒子?」
齊晟想了想,這個問題他也想問她,但又覺得沒有必要問了。
很顯然,權利對於她來說很重要,重過他這個兒子。
「真是最毒婦人心。」齊廣陵又自顧的喝了一口。
齊晟本能的解釋一句:「也不是每個婦人都這樣的。」
齊廣陵顯然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冷嘲一句:「你是想說弟妹不是這樣的人?」
齊晟如實的道:「她真不是這樣子的人,她淡泊名利,從來不貪圖榮華富貴,她甚至不想我成為太子,一心想要的只是平常人家的夫妻生活,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她腦子裡總有許多讓你琢磨不透的想法,多了解她一些,就會忍不住多喜歡她一些,她為人仗義,桀驁不馴,胸懷俠骨柔腸,我有時候都覺得羞愧,她就像一道光,照到哪裡哪裡亮。」
談起葉清,他就有說不完的話,她的身上有太多的閃光點可以讓他說了。
「可即使是這樣平淡的生活,我也給不了她。」
齊廣陵坐在他旁邊,靜靜的聽他說著。
說到這個女子,他的聲音就特別的柔和。
不知不覺,兩人手中的酒喝了不少,由於都有點上頭了,索性便一塊躺在了地上。
齊晟把酒扔在了一旁,沒有再繼續喝。
他必須讓自己保持清醒,再喝下去就真的醉了。
齊廣陵也沒有再繼續喝,酒雖然是個好東西,但若醉酒就不好了。
酒會刺激人的神經,令人的大腦不受控制。
醉酒就會令人糊塗,做出一些不應該的事情來,他向來是一個清醒的人,自然也不會令自己醉的。
~
過了一會,齊廣陵喚他說:「齊晟,如果出不去,以後就由我陪著你。」
「那我謝謝你了啊!」
「不用謝。」
兩人偏過腦袋相視一眼,不覺得的笑了起來,笑過,齊晟說:「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也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我以為你會恨我一輩子。」
「我也沒想到,以後,你的下半生就由我這個當哥哥的來照顧你吧。」他也以為自己可能會恨他一輩子,這輩子不能再原諒他了。
齊晟低聲笑了一聲,應他:「好。」
「起來,床上睡去。」齊廣陵人站了起來,伸手扶他,齊晟也就站了起來,兩個人摸索著往之前的床邊去了。
「你往裡面睡。」齊廣陵推了他一下,齊晟往裡面挪了挪,兩個人一塊躺在了床上。
雖然天已經很冷了,好在屋裡燒著曖爐,整個房間里都是曖的,兩個身強火力壯的男人躺在一塊倒也不覺得冷,但齊廣陵還是伸手摸索著拉上薄被往身上搭了一下,也給他一邊搭上一邊說:「小的時候每次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你都會跑過來非要和我擠一個被窩睡。」
齊晟閉著眼沒說話。
小時候,那是因為一個人睡覺特別無聊,兩個人睡覺可以說會話,打鬧一會。
大皇兄過於安靜,他越發的安靜,他越發的想要和他說話,以至於即使後來長大了些,每次從外面回來后,兩個人也會在晚上喝過酒後擠在一張床上說話,睡覺。
只是後來,因為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內心就生出芥蒂,互相防備著,再也回不到過去那般單純的日子了。
現在呢,因為他被母后這樣對待了,他覺得他可憐了,便對他生出幾分的憐惜了,關係又緩和下來了。
齊晟明白他的想法,也不覺得有什麼,能讓他這樣想,也好過一直恨他吧。
許是喝了些許的原因,有幾分的上頭,腦袋上有些昏沉。
過了一會,隱約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是侍候在外面的護衛正在和段皇后回話,稟報她兩個皇子都睡了。
她大概是有些不放心,想要親自過來看個究竟,便無聲無息的走進來了。
看到兩位皇子的鞋子都在一旁,果然是都歇息下來了。
段皇后盯了一會,轉身離去。
他們兄弟想來要好,這是沒得質疑的事情。
不管怎麼樣,這兩個人目前來說對她是不會造成什麼威脅了,等到明日,早朝之時她就宣告二皇子眼睛也失明了,暫時無法登基,她繼承掌權。
段皇后心裡一邊思索著一邊朝外走了去,現在整個皇宮裡都是她的人了,不是她的人,她統統都換掉了,齊晟的那些個手下她也沒太放在眼裡,早在他們沒有回宮之時就派人盯著了,現在人都回來了,這些人想再離宮,那是插翅也難飛的了。至於齊晟手裡的那些兵權,他人都在她手裡了,她還會怕他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有什麼辦法去調動兵權嗎。
他手裡的兵權,她會要回來的。
~
大明宮。
齊元悶悶的坐在一張椅上,葉清同樣面色暗沉的叉腰站在那裡想事情。
百里衍挨著鍾神醫坐著,比起那兩個人的表情,鍾神醫的神情是相當平靜了,百里衍則看著一旁的鐘神醫,問他:「鍾神醫,你是不是有辦法啊?」
鍾神醫說:「現在這裡裡外外都是皇后的人,一時半會想出去恐怕不容易,夫人,等明個再見到殿下,你找個機會問出他兵符的所在,殿下的手裡握有十萬兵符,只要拿到兵符,就可以調動十萬大軍。」到時候直接殺進皇宮,把段皇后控制住,還怕救不出殿下嗎?
葉清看他一眼,想了想,道:「就算能救出殿下,眼下兩位皇子都看不見了,朝中一時沒有了皇子可以繼承皇位,總不能硬推出一個瞎子來登基吧?只怕會引起朝廷動亂,人心惶惶,對朝廷造成不利。」她雖不在乎國家局勢如何,可想到這國是齊晟的國,他出生在這兒,這裡的一切都是他所在意的,在救他的同時,她不能不為大局考慮一下。
鍾神醫看著她,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倒是冷靜得很。」都這個時候了她想的不是第一時間救殿下出來,竟然是想到了大局。
這個女子,還真是讓人看不透了。
葉清走到齊元面前,道:「七叔,不如這樣子,到時候你來繼承皇位?」
齊元一驚,連連擺手:「別別別,我不行……」他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位置,他只想一輩子逍遙自在,才不想被國家大事纏身。
葉清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男人不能說不行,你行的七叔。」
「我說不行就不行。」齊元一下子朝後退了幾步,登基為帝,這就意味著他這輩子不能隨便到外面逍遙了,只能被困在這皇宮裡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可不能答應她。
鍾神醫看了他一眼,道:「你若實在不願意,等哪天殿下眼睛好了,你再讓給他不就是了。」
「……」
葉清連連點頭:「七叔,你考慮一下吧,你答應了,我才好找殿下商量對策。」
只要他同意了,到時候又拿到了兵符,那時候推出齊元來當皇帝也是再合適不過了,朝中有了新帝,就不怕因為沒有皇子繼承皇位而引起動亂了。
齊元低著想了想,勉強點頭:「行吧,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但說好了,我只是暫時的,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