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縣衙
花鑲笑道:「栩哥,我還要說你太不通人情呢,都是鄰里,人家笑著說話,我豈能甩袖離去?」
不過蘇栩這樣的,也是真性情,然而真性情,在社會上總是不受歡迎的。
「我還不是看你應付不相干的人累得慌」,蘇栩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你倒是說我不通人情。跟這些商戶,有何人情要講?」
花鑲又有些想揍他,「人家商戶有沒得罪你,要不要鄙視得這麼明顯?我敢說,你這樣的人,一旦落魄,冒出來嘲笑你的人絕對少不了。你這直來直去的,得改一下了。」
蘇栩不愛聽這話,顧左右而言他,「下雨天還有出來賣糖葫蘆的,你吃不吃?我給你買。」
花鑲看過去,見前面有一個撐著一張寬大油紙傘的小販扛著個糖葫蘆垛子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還吆喝一兩聲。
小販右邊的整個肩膀都濕了,扛著糖葫蘆垛子的左邊肩膀卻半點濕氣都沒有。
花鑲便道:「多買兩串吧。」
兩人過去買了五串糖葫蘆,三串讓小販拿油紙給包了,另外兩串一人分一串吃著向縣衙走去。
蘇栩覺得這麼大了還在街上吃糖葫蘆丟人,非拉著花鑲站在一堵牆邊吃完了才往縣衙去。
縣衙大門前修著寬寬的門樓,守門的差役站在門樓下,倒是淋不到雨,不過這麼站半天,那一身也潮了。
見蘇栩和花鑲走來,縣衙前的這兩個百無聊賴的差役忙笑著迎接:「蘇少爺,花少爺,您二位是來瞧縣試考場的?」
另一個道:「咱們太爺擔心明天還有雨,讓把場地移到迴廊下,那不,桌子凳子都擺好了。」
「不用自己帶了?」站到門樓里,蘇栩朝縣衙內望了一眼,果見那一圈迴廊下擺了二三十套桌凳。
差役忙道:「這不是鎮里的那些路遠的不方便嗎?太爺體諒,讓我們把縣衙里的桌凳都給騰了出來。」
與花鑲對考試的認識不同,在大夏朝,縣試雖是科考第一步,但這縣試考場,根本沒有什麼統一的排布、規則,大都是按照縣令的安排來。
且大多數地方,考生都得自備考試用的桌椅,她家裡也給她準備了輕便的,倒是沒想到,這個去年秋天新調任來的縣令如此人性化。
花鑲和蘇栩在縣衙這個簡陋的考場轉一圈,就離開了。
他們走後,又來了兩撥學子,這縣衙便又恢復了冷清,守在門外的差役繼續百無聊賴地看著雨絲。
離開縣衙后,蘇栩還要送花鑲回家,蘇家卻是住在縣衙的更東邊,並不順路,花鑲說不用。
蘇栩見天色還早,一路上又都是店鋪林立的,便不再堅持。
分開前,花鑲又分了一個糖葫蘆給蘇栩。
不太喜歡酸食的蘇栩,接下糖葫蘆,苦著臉回家去了。
花鑲拿著一串琥珀色的糖山楂,卻是吃得津津有味,走過縣衙這個東大街,往南轉彎的街角,有一個佔地半畝的城隍廟。
城隍廟內只有一個廟祝,日常是鄉下進城來的窮苦百姓的落腳點,此時雨簾后的廟內就有或是坐在貨擔上、或是坐在地上、或是站著的十幾號人。
神像前的空地上幾乎被擠得滿噹噹的。
花鑲本來也沒在意,因為每到傍晚,這城隍廟就總是滿噹噹的,那廟祝也是個好心人,聽爺爺說,還時常自掏腰包賣柴,給這些過夜人免費提供熱水,每晚這城隍廟的燈火都不滅的。
她經過時無意間掃過一眼,卻是看見了一個站在門口借著外面已有些暗沉的天光在看書的人。
此人身上的衣衫舊卻不破,還有很明顯的摺痕,應是許久不穿的舊衣了,穿在他身上也不太合適,袖口明顯地是短了寸許。
但正在看書的人,卻給人一種從容的感覺,似乎穿在他身上的是正適合他的不會被人投以異樣目光的錦衣。
花鑲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二年有餘,見過的富人窮人也很多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類似歷史傳說中「囊螢映雪」的讀書人。
之前出現在她眼前的讀書人,即便是居住在鄉下的,也都是家境殷實的。
這兒畢竟不同於現代,窮苦人家勒勒褲腰帶也能把娃送去讀書,真正的窮苦人家,是絕對沒勇氣也沒那個實力讓孩子讀書科舉的。
因此,這個人給花鑲留下了幾分印象,她還想著,若是這人也能進了學,以後大家一起在縣學讀書時,自己說不定能給他出些改善家庭環境的主意。
非是花鑲爛好心,於她來說,站在歷史的肩膀上,能賺錢的新鮮點子真不值什麼,再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更何況,她能幫一幫此人的前提,還是日後大家成了同學。
再次路過張家滷肉店時,花鑲去拿了老闆娘給包好的燒鵝,付過錢,照例的寒暄兩句,便撐著傘回家去了。
此時天色已暗,春季還是天黑得比較早的,出衙門時天光還亮著,她這一路走到家,便已是暗藍暗藍的。
花府門口,看門的老趙頭正在點燈籠。
見他站在木梯子上顫巍巍的,花鑲忙過去騰出一隻手給他扶住木梯,老趙頭低頭一看,笑道:「少爺,您回來了,不用扶著,我還沒老到能摔著了。」
「趙伯,您可別不服老」,花鑲等他點好燈籠從木梯上下來,便放開了道:「這點燈籠的活兒找一秋二秋來。」
「好好,小老兒記著了」,老趙頭滿臉笑,少爺這麼關心他,他能不開心嗎?
「您快回去,這都到飯點兒了,別餓著了。」
花鑲道:「我買了烤鵝,待會兒讓一春給您送些來。」
說著已經輕快地跑遠了。
老趙頭走進門房,笑呵呵道:「少爺就是好心,每次買了滷肉都不忘分我老頭子一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