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落空

人無完人，不論是父母還是子女，都是普天下最常見的普通人。

普通的親子之間，生活中不會毫無摩擦，相敬如賓，沒有人罪大惡極，就不會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存在。

在很小的時候，宋昭看著這從未因為自己回頭的背影，他也曾對這個身為自己父親的男人懷有期待。

在看清宋宏偉的真面目之前，宋昭天真的認為，即使忙於工作，不擅長表達感情，平常很少給孩子好臉色，宋宏偉和其他同學的父親一樣，他的心中一定是惦記著妻子與孩子的。

像宋昭這樣小小年紀就能夠體諒父母難處的孩子，並不多見，像宋宏偉這樣絲毫不考慮孩子想法的父親，從來不考慮妻子感受的丈夫，同樣也很稀有。

曾經有多高的期待，一旦看清真相后，就會收穫變本加厲的落寞和失望。正因為曾經心懷期待，所以失望才是一種遠比絕望還要更可怕的感情。

托宋宏偉的福，在還沒踏上社會的年紀，宋昭就已經深刻了解了這些道理。

所以他只對自己覺得值得的人好，即使是沈靜茹，他也從未覺得自己當時的付出有多不值。

這種連最普通的親子關係都達不到的落差感，令期待落空，從而失望至極的宋昭不得不用叛逆掩蓋自己的早熟。

在宋昭看來，像宋宏偉這樣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情實感。

當他聽到竟然連像徐清月這樣為了嫁進宋家，對宋宏偉千方百計地阿諛奉承，奴顏卑膝地討好，毫無尊嚴和自愛可言的人，都不把他放在心上，還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情嗎？

宋昭想破腦袋，也只能想到一個真正愛過宋宏偉的人。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愛著宋宏偉的人，就是宋昭的母親了。

再討厭徐清月，宋昭也不得不承認，在感情方面，徐清月還是比自己的母親聰明多了。

如果母親能早點看清宋宏偉薄情寡信的真面目，趁早下決心離開這個無形的牢籠，或許也不至於落得這樣悲慘的下場。

對宋宏偉這種人付出感情，最好的結局，竟然是一場空。

母親的例子活生生赤裸裸地擺在那裡，讓宋昭不得不清楚，原來對宋宏偉付出真心這件事，是這樣一樁殺人不見血，令人生不如死的殘酷刑罰。

即使是徐清月這樣不積陰德，不知做了多少虧心事的人，也實在是罪不至此。

「您說得對，是我欠考慮了。為了這件事得罪盛家，確實很不值當。」錄音中的沈靜茹彷彿也受到了打動，放棄繼續煽動徐清月的情緒，聲音中隱約有幾分動容，「為了孩子考慮這麼多，您還真是不容易。」

宋昭眉頭緊鎖，他意外地讀懂了沈靜茹情感複雜的語氣。

即使是沈靜茹這種資深陰陽怪氣藝術家，也是很難演出來這種情緒的。

也難怪她會被徐清月這些話所觸動，若是她的父母也能像徐清月為宋青山考慮一樣為她考慮，就不會做出賣女兒這種缺德事了。

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葬送女兒的一生，將她嫁給一素不相識的老男人。

這種光是想想就可能遭報應的事，連宋宏偉這種只愛面子的人渣，都做不出來。

宋宏偉至少還知道在旁人面前裝出知道禮義廉恥的模樣，不會噁心人噁心得那麼直接。

很多事情都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在宋昭認識得這些為人父母的人中，徐清月竟然能算是比較稱職的了，至少她是真的在為自己的兒子考慮。

宋昭一時間想不到比這還要更可怕的事情了。

「雖然不容易，但這也都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事情。」徐清月小聲嘆了口氣，嘴上說著不累，字裡行間都充斥著難以言表的疲憊，「我也不是不會累。說到底，我做了這麼多，也都是為了我的孩子。」

沈靜茹彷彿被徐清月的情緒傳染了，也羨慕地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母愛吧，當母親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沈小姐雖然還年輕，但最近也一直在照顧那個孩子，多少品嘗到成為母親的滋味了吧？」徐清月話鋒一轉，突然將話題轉到了沈靜茹身上和她身上充滿謎團的弟弟身上。

聽完徐清月突如其來的問題，沈靜茹不知為何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林熙然和宋昭同時瞪大了眼睛，或許他們對沈靜茹姐弟的疑惑，很快就能在這段錄音中獲得解答。

很明顯，徐清月是在試探沈靜茹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如果她真的對徐清月有什麼企圖，必須謹慎地回答好這個問題。

經過難熬的幾秒鐘后，沈靜茹才平靜淡然地回答道：「嘉澄是個懂事的孩子。他以前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我基本沒幫上什麼忙，更談不上照顧了。比起品嘗到做母親的滋味，我倒更像找到了一個生活習慣很不錯的室友。」

宋昭強忍著笑意，真是廢話，高中生的生活習慣，想不好都難。

徐清月並不喜歡這個說了等於沒說的答案，漫不經心地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室友而已？那孩子要是聽到了這樣的話，一定會很傷心的。他很喜歡你這個不在乎他的身份，跟他通信的姐姐。在你回國之前，他一直期待著能跟你見面。」

「可我取代不了他母親的地位，不是嗎？」沈靜茹突然笑了兩聲，聲音如銀鈴一般清脆，聽上去卻並不悅耳，「這麼多年，我也要好好謝謝你，若是沒有您照顧，這個孩子可能長不到這麼大。」

「話雖然這麼說，你心中還是怨我的吧？怨我對這個孩子太無情。」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徐清月的聲音平靜到令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徐女士說笑了，您什麼都沒做錯，我有什麼可怨您的呢。」沈靜茹又笑了一聲，洋溢著掩蓋不住的勉強，「如果我真的怨您，就不會坐在您的對面，跟您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