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可能他那是一張烏鴉嘴,說什麼就來什麼。
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婆子滿頭大汗的啰嗦著雙手從布簾後面走了出來,「縣令老爺,縣令老爺!」
縣令老爺還在轉圈圈,一邊轉,一邊念。
老婆子聽不下去了,時間上她也等不了,不對,就是她等得了,裡面的待產娘子也等不!
做穩婆三十多年,橫胎、豎胎、雙生胎,她都接過不少,可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生了三天,還只生下來一個胳膊的!
胳膊先出來也沒有什麼,只要能把孩子生下來,哪裡先出來都一樣,可壞就胳膊出來了,頭卡住了!
辦法想了一籮筐,崇仁縣的有名望的穩婆幾乎都到了,沒有人能將胎位正過來。
產娘子已經四十多歲,卻是頭胎,三天努力,筋疲力竭,剛剛幾聲高亢的哀嚎,已經是最後的迴光返照,現在只有唯一的一條路。
舍小保大!
穩婆一拍大腿,朝著轉圈的幾個男人吼道。
「你們幾個都別轉了!產娘子撐不住了,縣令老爺,我剛剛出來問你的話現在有答案了嗎?還有你們幾位,一併拿拿主意,現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母子平安是不可能的了!捨棄小的,我還能想辦法保住大的!」
院子就只有這麼大,縣令老爺就算魂游天外,也被這老穩婆一嗓子給震了回來!
然後,他開始哆嗦,眼神從陪他轉圈的幾個人身上一一掃過,「救、救婉娘當、當然可、可以,可、可、可是,把娃娃就那麼弄死……還折胳膊扭脖子的……是不是、是不是太、太作孽……婉娘會、會答應嗎?」
「就是因為婉娘不答應,我才出來問你啊!縣令老爺,你可快點拿主意!弄死一個,也許還能留一個!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現在不做抉擇,等會兒一屍兩命,就什麼都沒有了!」
縣令老爺原地又轉了幾個圈。
他已經年過天命,膝下無女無子,他的妻子婉娘求醫問葯二十年,終於懷上了孩子,原本以為是苦盡甘來,誰能知道是新一輪的磨礪!
「我……我兩個都想要……」
老縣令哭了!
就在這時,產房裡突然傳來一聲極為悲戧的慘呼,「老爺,我儘力了!」
呼聲過後,靜默了幾秒。
隨即,一片嘈雜呼嘯席捲而出。
丫鬟的水盆落了地,幾個婆子跑了出來,「老爺,梨婆,來不及了!血止不住,產娘子去了!」
梨婆狠狠的剜了一眼庭院里幾個只會轉圈圈的大老爺,顫抖著一雙手又鑽進了產房。
片刻后,她打包好自己的東西出了門。
穩婆只負責迎生,不負責送死。
上官淺淺站在院門,愣了半晌,原來這裡這麼熱鬧,是生孩子啊!
她倚著院門,抿了一口手裡的酒,被辣的直伸舌頭,卻還是咽了下去。
心裡有一點微苦,此情此景,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出生。
十五年前,風雨夜,一個嬌柔的女子面目皸黑,聲嘶力竭。
她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卻還是沒能產下腹中的胎兒。
血流不止,藥石罔及,就此含恨而終,死不瞑目。
一個桀驁的身影,穿著厚重的鎧甲,推開重重阻擋,用他那雙從不顫抖的手剖開愛妻的屍身,在驚雷閃電中抱出了一個滿臉青紫,皺巴巴縮成一團的女嬰。
那是她和他父親的第一次見面,滿地血污裡帶著半截生死。
卻也是唯一的一次。
月落星沉,歲月斑駁,十五個春秋無聲劃過,蒼暮山、攬月庵,除了十年前的一場大火,她沒有得到過父親、母親的半點消息!
如今,她初長成,終於不用再被動的等!
她將手中的神仙醉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都給我閉嘴!安靜!我進去看看產娘子!」
上官淺淺砸了酒罈,震懾了當場,沒有遇到一點阻攔的走進了產房。
房間昏暗,卻比想象中的還要慘烈。
目光投落在產娘子身上,只見她雙眼緊閉,臉色慘白,一頭烏髮鋪成在枕上,手汪汪的全是汗,她的下身更是不能看,血跡斑斑的,似乎還在流,幾乎濡濕了整張錦被。
她的母親當初也是這般模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