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鎮壓與平復

雍明申手握拳，表情複雜，他背過身去。

謝輕謠道：「百姓們說的，堂內眾人都能理解。有官兵收糧打殺動手，是官府有錯在先，之後也會重罰，百姓們反抗也能理解，人之常情，可是結果呢？」

趙老五道：「什麼結果？」

謝輕謠道：「你覺得最後鬧事的結果是什麼，或許你們最後還要交糧食。所以不如今日在此將事情說清了。」

趙老五站起身來，他要說話時，一旁的老爺爺將拐杖在地上瞧了瞧，趙老五道：「那要怎麼解決？」

謝輕謠道：「如今庫中缺糧，必須收糧，這些糧食乃是備戰之需，絕不能少，所以收糧迫在眉睫。但是也不能讓百姓們缺了糧食活活餓死，不如我們來交換？」

趙老五疑惑：「交換？」

謝輕謠道：「你們手中的糧食拿出來交到官府，但官府不會無所承諾，一擔糧食換三張契紙。第一張契紙乃是官家對你們的承諾，來年必會減少稅收，若是再遇災年，減一半之餘。第二張契紙乃是不可斷糧，每月你們來此領取固定的糧食，雖然量少，但省用些也足夠。至於第三張契紙……聽聞雍國有一處百草園，乃是官家所經營？」

謝輕謠轉頭看向雍明申。

這個百草園不是什麼罕見的地方，謝輕謠也是聽南宮承煜說起過，說是軍隊常年在外征戰，多有受傷的士兵，草藥補給不足，雍明申自己在一處山裡挖了個百草園出來，請了不少人來種植。

百草園如今還在雍明申的手中，但是如今不再征戰用處也不大了。

雍明申盯著謝輕謠，隨後道：「正是。」

謝輕謠笑道：「大王子也允諾了你們，之後會給你們大量的名貴草藥，這些都用來墊付糧食，一對一比換。」

按理說謝輕謠不打招呼直接承諾雍明申應該會不快，但此刻雍明申卻沒有不快，反而面上有了絲絲笑意，此刻他高聲道：「百草園足有一座山頭之大，如今空閑，園內草藥豐富，足夠。」

趙老五皺起眉頭，趁人不注意看向了老爺爺，老爺爺沒出聲，隨後趙老五才繼續道：「只是草民們有什麼用……」

謝輕謠一笑：「你可要聽清楚了，這三張契紙不止有草藥。一則日後有了承諾，二則也不是不給你發糧食。三則，草藥市麵價格昂貴，你們拿到手必然不會虧損。」

趙老五被說動了一些，他面色有些凝重，似乎是一個人做不了這麼大的決定。

謝輕謠一笑：「我知道這個事情你們要考慮，如今外面的百姓也要時間來想，不如你先去外面和百姓相談。」

趙老五眼神一亮，有些緊張的攥著衣角，謝輕謠正好說到了他的心裡，他低下頭，猶豫了一下，謝輕謠再次道：「出去吧。」

這時，雍明申道：「出去商量。」

雍明申可能是習慣了這種說話的語氣，明明沒有惡意，但是在別人聽來就是有種凶神惡煞的感覺，趙老五連忙往外走去，雍明申給了宋副將一個眼神，宋副將立刻點頭，隨後跟著出去了。

老爺爺還在堂內坐著，謝輕謠給他端了一杯茶，輕笑一聲：「勞煩您今日也走一趟了。」

趙老五到了外面，果然外面安靜了一些，漸漸的聲音小了，漸漸地沒了聲音，謝輕謠等人雖然一直在裡面待著，但也能聽見外面的些許動靜。

再過了一會兒，趙老五還沒有回來，前堂內的人有些等不及了，宋副將也在外面遲遲未歸。

謝輕謠道：「別急。」

糧食乃是大事，並非幾句話就能說完的。

天色逐漸暗淡，雍國這地方只要一到下午時分，立刻陰涼，明明中午一層薄衫就夠熱了，到了下午就算穿著一件襖子也有些發寒。

謝輕謠輕聲對著莫真道：「拿個外衣和火爐過來。」

莫真有些奇怪，但還是照做了。

沒一會兒，火爐被端了過來，謝輕謠將外衣遞過去，笑了笑：「有些冷，恐怕還要再等等。」

老爺爺用棍子在地上戳了戳，謝輕謠一怔，但是他已經將外衣穿上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這個時候天色大暗，當真是一種晚來風急之感，只怕再等一會兒都要有大雨了。

謝輕謠再次道：「不要去催外面的百姓，不要急。你們給外面也送了衣裳去，尤其是老弱婦孺，格外看護一些。」

那邊又傳來了拐杖敲地的聲音。

謝輕謠有些奇怪。

這時，只見老爺爺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嘴裡啊嗚啊嗚的說著什麼，謝輕謠突然明白了，原來是口齒殘疾，啞巴。

老爺爺出去了，雍明申一掌拍到桌子上，沉聲道：「究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一邊的官員也有些緊張。

雍明申在堂內踱步，來來回回，繞的人眼暈，他手下也不安分，一會兒拍個桌子一會兒拍下柱子，眼神一直在向外看，又看著一邊的香台，粗喘著氣。

謝輕謠被他的動靜弄得有些心慌。

不是害怕外面人不同意，只是這一聲一聲的，幸好她心態素質好，否則還沒等人來自己先要被嚇死了。

終於，終於宋副將小跑回來了，他點頭一下，謝輕謠頓時笑了起來。

雍明申張口就問道：「他們怎麼說的？！」

趙老五回來了，這一次比之前有規矩多了，先是跪下，堂堂正正的行了一個彆扭的大禮，之後又擺了擺袖子，小心的站起身，眼神也不敢胡瞟了，他道：「草民們商量了……」

謝輕謠道：「可有不妥？」

趙老五誠懇道：「有。」

謝輕謠彎唇一笑：「有何不妥？」

趙老五看向雍明申，不禁先退後一步，然後小聲道：「草民們不知如何再信……若是如同之前一樣只是一張廢紙……」

謝輕謠鬆了口氣，聽到這裡，她知道已經贏了一半了。

這個問題她已經考慮過了，於是說道：「百姓們有所顧慮可以理解，官家既有承諾，自然不會作廢。今日率先送出糧食另外再送出名貴草藥，以顯誠意。」

這時，雍明申突然打斷，立刻道：「另外！之前在百姓之中多有動刀動劍傷害百姓之人，官府決不輕饒！一會兒便讓人拉出去斬了！」

「多謝大王子，多謝大人！多謝各位大人！」

雍明申道：「這一次是官府對不起你們，謝我做什麼，你們若是願意了，宋副將！」

宋副將立刻站出來：「屬下在！」

雍明申道：「現在就派人去將糧食分發下去，另外，草藥和契紙有多少庫存就發多少！」

「是！」

趙老五哭的泣不成聲，真情假意都無所謂，只要外面的百姓接受了這個答案就足夠了。

謝輕謠等人站到了外面，看著官兵們在分發糧食，外面很擠，幾人站到高台之上，高聲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官府一些人有錯在先，官府自會處置他們，百姓們受委屈了！」

眾人歡呼，對於他們來說，有了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

之後的事情就是雍明申在做了，雍明申手下的人執行力高超，只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將存余的草藥全部拉來了，當場發放一點也不客氣。

而這個時候雍明申也明白了謝輕謠的意圖。

要想讓百姓信服，只想著空口白話絕不可能，官府必須要先表現出誠意。

今日雖然送出了這些草藥和糧食，但是這些都是對等的，只有百姓們信任了之後才能收到糧食。

一下午的時間，筋疲力盡，謝輕謠覺得自己要虛脫了。

就算是在大燕處理這些事情，她也從來沒有這麼累。要顧及的事情太多了，不僅要想到官府和百姓的關係，還要考慮她是中原人的身份，還要顧及到雍明申的態度，不容易。

謝輕謠覺得自己滿腦子都在飄著兩個字：糧食糧食糧食糧食。

謝輕謠在前堂坐著，用了足足三杯茶水才將疲憊卸下，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忙碌，另一邊的趙城還跪在地上，兩人莫名相視一眼，謝輕謠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半個時辰后，外面都由宋副將打理了，雍明申走了進來，謝輕謠正要起身，卻被雍明申用手壓住了肩膀，重重一壓，別的不說了，謝輕謠感覺已經要散架的身體瞬間像是支離破碎，她強撐微笑，無語凝噎。

雍明申鬆開手，對著謝輕謠拱手道：「我雍明申生平第一次佩服一個女子，謝姑娘，今日大恩難以明報！」

謝輕謠道：「大王子客氣了，我只是動動嘴皮子說說話，最後事情都是各位大人們做的。」

雍明申站直身子，沉聲道：「我平日多在沙場之中，見慣了生殺本以為這個就是世間最狠毒的，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他將目光轉向了那些跪著的官員身上。

謝輕謠見勢，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裡待著了，她笑了笑：「既如此，我也不便久留，祝大王子一切順利。」

「多謝。」雍明申抱拳說道。

等謝輕謠離開了，雍明申才沉下臉來，他轉身過去，見到一個小官員，上去就是猛地一腳，怒聲道：「來人！給我把他捆了扔到外面。」

那個小官員嚇得直哆嗦，他躺在地上，口吐鮮血，連忙道：「大王子饒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副將揮揮手，讓士兵將人帶了下去，隨後，小官員被帶了下去，果真是捆了以後扔到了外面，百姓們一邊收著草藥另一邊看見了這個官員，只聽一人怒氣衝天的說道：「就是他！就是他派人動手殺了我們的人啊！！！」

這聲音凄厲絕響悲壯不已，那些正在領取草藥的人瞬間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眼眶都紅了，他們向著這個方向看來。

只見一個老婆婆顫抖著身子走來，苦聲道：「我那兒孫不滿五月大！你怎麼忍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