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見紀氏2

這世間哪有真心實意關心外甥女的舅母，會當著外甥女的面，這樣大聲地提起她如今沒爹沒娘？

這根本就是拿了一把最尖利的刀子，狠狠地插到她的傷疤上，再用力地將剛剛癒合的傷口給攪碎！

為的，不就是想讓她想起自己的爹娘，然後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么？

然後，紀氏就能「趁虛而入」，在她最無助、最可憐、最無依無靠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朝她拋出橄欖枝。

她自然不會不接！

而且，經過上輩子的相處，陸朝暮也知道紀氏最是喜歡在人前擺出一副端莊大氣的樣子。

如今，她卻特地在宋家的下人們面前露出一副，她因為關心陸朝暮，關心得都不顧自己形象的樣子了。這樣一來，宋家所有的人都會覺得，他們這個大夫人是當真待表小姐好啊。簡直，比待宋家的幾個小姐都要好啊！

所以，往後紀氏若是有什麼地方苛待了她，或者算計了她，她便是說出去也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

陸朝暮眼睛里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紀氏還真是有能耐啊，這麼幾句話，就能一箭雙鵰！看來，她想給紀氏不痛快，可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了。

「嘎吱——」

厚厚的木門從裡面被人推來，燦爛的光線一下子就打在了走在最前頭的婦人身上。

紀氏今天特地穿得樸素，只一件淡黃色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為的，就是想讓陸朝暮以為她也在替她父母傷心。

可是，紀氏又不想落了自己的身份，她可是宋家的當家主母，所以，那條裙子上，特地叫人用銀絲綉了白紋曇花，瞧著好不雅緻。

紀氏一跨過木門，就拿起帕子淌眼抹淚的。

她交代平嬤嬤給陸朝暮這個丫頭片子喂迷藥，這麼多天，那丫頭片子吃得少喝得少，自然是暈暈乎乎沒有精神。

今日金陵城的陽光出奇的耀眼，迎著陽光，紀氏只瞧見外面一群人，根本看不清到底是怎樣一個模樣。

下意識地張口，就想喊說「我可憐的外甥女哦，怎麼憔悴成這樣，當真讓舅母心疼啊」！

可是，她才剛剛說出「我可憐的」這幾個字，才發現陸朝暮卻是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目光定定望著她。

紀氏心頭忍不住一跳，這是怎麼一回事？目光飛快往人群一掃，平嬤嬤不在，只有霜兒扶著陸朝暮，還不停地朝她擠眉弄眼的，像是要說什麼。

平嬤嬤出事了？

陸朝暮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紀氏腦子飛快地運轉，嘴裡說了一半的話梗在那兒，叫宋家的下人都不由奇怪，大夫人這是怎麼了？

李嬤嬤上前作勢將紀氏給扶住，然後再用兩人才聽到的微弱聲音提醒：「夫人，人到了。」

紀氏這才回過神來，裝出傷心得失神了一般的樣子，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朝暮啊，我的朝暮。大舅母天天盼著你來，心疼你，可憐你。如今你真的來了，大舅母瞧見你，一下子就想起過你娘還未出嫁時的日子來了……」

紀氏斷斷續續地哭著，傷心難過的樣子，叫下人們唏噓不已。

哎，原來大夫人失神，是恍惚間將表小姐當成已經沒了的二姑姑了。

大夫人同二姑姑的感情還真是深厚啊！

想著，下人們忍不住就看向陸朝暮，真是可憐啊，沒了爹娘，孤零零的一個，不過好在大夫人還記著往日的情分，願意收留表小姐。

往後表小姐，便再不會被人欺負了。

陸朝暮心底的冷笑越來越濃。

紀氏雖瞧著傷心，可她的一雙眼睛里卻透出了滿滿的算計，哪裡有半分真心。

可偏偏她的「好演技」騙過了所有人。

宋家的人，就又像上一世一樣，從一開始就帶著憐憫的目光瞧著她，不管她哭也好，笑也好，都覺得她骨子裡都透出可憐勁兒。

他們覺得，將她收留下來，便是一碗飯、一瓢水，都不過是看在她可憐的份上，才施捨的罷了。

他們根本就不會認真去看，明明她帶著足夠多的錢財，明明她也是永平侯府的嫡親孫女。

但他們就是認定了，她離了宋家就活不下去了。

陸朝暮唇角微微一勾，這一次，她哪裡還會讓這些人一開始就那般小瞧了她！

於是，陸朝暮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朝紀氏福了福身，輕輕開口便是婉轉如鶯啼般的清麗嗓音。

「大舅母，朝暮來晚了，讓您久等了。」

「啊。」

陸朝暮聲音一出，一下子就讓眾人驚艷不已。

他們本以為表小姐會哭哭啼啼的，卻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落落大方，瞧著樣子，還真是說不出的端莊秀美啊！

「表小姐的聲音可真好聽啊，儀態看著也很好呢！」

「是啊，你們瞧見了么？表小姐雖然還穿著素衣，可是，她身上的料子像是價值千金的呢！」

「是了，表小姐身上衣服的款式，好像是前不久京城裡才時興的呢！」

紀氏臉色不由得一僵，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都故意挑她的痛處來說了，陸朝暮竟然會不為所動。

不行！

紀氏眼珠子轉了轉，就裝作熟絡的樣子上前將她扶起來：

「嗨，你這孩子真是的！什麼晚不晚的，都是自家人，哪裡這麼見外了！你娘自己就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這麼教得你的性子倒像是個小老頭子一般！」

「咳咳！」

「你們在說什麼啊這麼熱鬧，也讓老婆子我聽聽啊！」

一道蒼老卻有力量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紀氏的話。

下人們紛紛讓開一條道，一位穿著寶藍色團雲紋加襕圓領袍，深紫色萬壽幅紋褙子的老婦人，慢慢走了出來。

老婦人雖然年紀大了，臉上爬上了皺紋，但她的一雙眼睛，同陸朝暮的眼睛卻有幾分相似。

這就是陸朝暮的外祖母，高氏了。

剛剛紀氏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

如果說一開始紀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提上一句兩句的，還叫人可以理解。

可現在，紀氏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陸朝暮已經死了的娘親，老夫人看紀氏的眼神就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