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截胡斷崖下的男人
黑山林西面斷崖壁。
崖壁上一棵歪脖子樹從岩石縫裡頑強地伸展而出,歪歪扭扭發育不良的樹枝上竟稀奇地掛了一個男人。
寒風獵獵,衣衫鼓動,遠遠看上去恍若一面招展的旗。
一隻翠竹鳥飛掠過,囂張地在男人頭頂上留下一泡干稀適宜的屎粑粑。
男人似失了知覺,身體搖搖晃晃懸空,任憑鳥兒作威作福。
不多時,樹枝承重點達到極限,咔嚓一聲,樹枝脆生生斷裂,男人咣當跌落懸崖。
慶幸歪脖子樹離地面只得十幾米,男人才留了一口氣,好險沒落地成盒。
啪嘰著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刺激醒了男人。
他掀開眼瞼,待看清周遭環境,神情出現一瞬凝固,緊接著眸底浮動深切的茫然。
他目光遊離仿若穿透悠遠的時空和空間在審視此時此刻的奇詭境況。
場景錯亂中他鑿開久遠的記憶,終於融合了早年的記憶,這裡他來過。
那年執行秘密任務,追捕打鬥中過程他不幸跌落斷崖,幸運的是他吊在了一棵歪脖子樹上,險險撿回一條命。
下面該她出場了。
他對她的感情很複雜,救命之恩,夫妻之情,反戈一擊...…
到最後只剩下不恨不怨。
這一次,他不想再見她了...…
已去之事不可留,已逝之情不可戀。
一世情義一世了,彼此之間已然互不相欠!
回顧一生,無摯愛之人,無至恨之人。
江熠華輕嘆哂笑一聲,以手肘著力,咬緊牙關朝斷崖另一面匍匐爬行。
不等他爬出幾米遠,不遠處草叢裡傳來窸窸窣窣聲,視野里映入一名身材窈窕的少女。
少女在瞥見他的一瞬間,眼裡剎時顯露出異常灼熱的光芒。
她身姿翩躚朝他飛奔而來,像一隻跳出草叢的兔子精……胸前烏黑的麻花辮一甩一甩地躍動著,昭示著主人的好心情。
定眼一瞧,江熠華似有所惑,竟不是她!!
這又是從哪蹦出來的野雞?
「哎呀~同志你怎麼了,你受傷了嗎?」周冬玲掩嘴驚呼,端得是清純不做作。
他黑眸如寒潭,淡淡自嘲一笑。
命中注定嗎……
重活一世依然逃脫不開被救的命運。
不是她也有「她」……
「我見你眼生,你是隔壁馬坡村的嗎?」周冬玲手指妖嬈地卷著麻花辮尾,矮下身關切地詢問道。
江熠華忽地抬頭逼視兔子精,眸光犀利而威嚴,帶著攝人的氣勢。
被他盯一眼,周冬玲心臟驟縮一下,面龐泄露出一絲被人看穿的窘態,手心起了一層薄汗,她掩飾心虛,立即站了起來:「我看你受了很重的傷,我去喊人抬你回村,你別動啊。」
婀娜身影消失,斷崖下折了腿的人悄然爬遠。
斷崖東面,簡寧正撅著屁股趴地上,腮幫子一鼓一鼓往兔子洞里賣力吹煙。
身後灌木叢隱隱約約起了響動,簡寧十分警覺,立即停止吹煙的舉動,撿起旁邊的砍柴刀站直拉開架勢。
她倒不是害怕,反倒隱隱感到興奮,加餐的來了。
就在簡寧江轉過身面朝他時,江熠華眼睛微微眯起,薄而狹長的眼睛深不見底,內里情緒複雜晦暗。
他忽然無聲拉開唇角,低低哂笑。
何等孽緣!
兜兜轉轉撞回原點,這次還是他親自送上門的!
他驀然生出一種躺平任命運糟蹋的悲壯情緒,徹底不動了,體力也到了臨界點。
山野寂靜,將才那點動靜好似人恍惚間產生的錯覺,但簡寧知道不是錯覺,灌木林里分明藏了獸。
她扔了幾塊石頭進去,不聞動靜。
小東西,耐性挺好,莫不是將她當作獵物,靜悄悄蟄伏打算瞅準時機來個致命一擊。
冬季野獸不可小覷,簡寧攥緊柴刀從側面慢慢踱步到叢莽邊沿,人走近了,一米高的灌木叢盡收眼底。
喲呵~竟不是獸,裡面趴著個血肉模糊的人,簡寧頓時難掩失望。
還以為今晚要加餐呢...…
至於裡面的人是死是活,幹什麼卧在灌木叢簡寧壓根不關心,山那麼大,人家愛躺哪躺哪。
逮兔子要緊,漠然收回視線,轉身就回去繼續熏她的小兔兔了。
走到半道,簡寧又倒了回去,那人不會要死了吧?
江熠華一顆心浮浮沉沉,墜下去又提起來。
耳聞腳步漸遠又漸近,他低垂眼瞼,嘴角弧度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誚。
簡寧簌簌幾刀清理掉他前面的灌木,灌木傾倒,叢中之人整個身體暴露在外。
男人仰面趴俯,窄腰寬肩,身體結實精壯,腰以下全是腿,簡寧一隻手把他扳正,男人清俊鋒利的眉眼從草叢裡露了出來。
兩人視線對撞,男人深若寒潭的眸子睨著簡寧。
明明是從下而上的姿勢,儼然立於雲端睥睨著人,整個人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氣質。
簡寧絲毫不受寒氣流影響,眉眼一如既往沉靜,眸水濯濯繞著他轉了一圈,捻起一根灌木枝捅了捅他捂著胸口的手背:「心臟受傷了?」
嘖嘖~~人走運擋都擋不住,遍地開花。
我果然是受上天寵愛的lucky女神,出門就發一筆死人財。
簡寧眉毛微揚,看他的眼神全是待價而沽的惦量,瞧瞧蹬在腳上的皮靴,套在身上的呢子大衣,手腕上做工精良的機械錶………一看就老值錢了。
皮帶好像是牛皮的吧,也是好東西啊,餓了沒吃的也是一道葷菜呢!
大戶啊!
這人死了,身上的東西就全歸她了!!
上一世物資極度匱乏,寒冬數十年可再生資源幾乎為零,倖存人類默契地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人死物留。
即使身邊的同伴親人不幸離世,除底褲外身上的所有物通通舊物回收,一次二次三次....…循環往複利用。
素人嘛,自然誰碰上算誰的。
這位素人今天就歸她了……
江熠華表情閃過一絲困惑,怎麼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女人和前一世名義上的妻子相重合。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人!
他目光徒然變得冷厲深邃,這女人貪婪的露骨,在其身上窺不見半點莊戶姑娘的純樸率真,就似一隻兇惡鬣狗垂涎地鎖定獵物,勢要把他剝皮抽骨。
「你是啞巴?」簡寧扇動纖長的睫毛,眨巴眨巴清亮的眸子,彎腰捏捏他的腿:「傷得不輕啊,腿也骨折了吧?你感覺怎麼樣?是否覺得胸悶氣短心律失常?有沒有覺得意識逐漸模糊,身體逐漸冰冷?」
認認真真評估死期。
關切的字眼裡泄露出無以名狀的喜悅……
特別希望他求自己補一刀。
這個時代醫療水平落後,又處在荒山野嶺之地,傷了心臟肯定沒救了。
早死早超生,一刀下去抹了脖子皆大歡喜。
兔子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