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長安有道
送走了這最後一道餘暉,長安城下再也聽不見那恆古鐘聲地敲響。
皇城,這兒本事朝廷中的重地,聖人才有資格住下的地方,眼下三三兩兩匯聚著不少長安百姓坐在一塊分著吃食。
「喏,小師兄,這給你。」
蘇淼淼掰了一半粗餅遞給他。
李陌晨接過粗餅,又掰了一小塊放到地上讓糯米慢慢的咬了起來。
兩人坐在牆角下,靜靜欣賞著這長安城下不一樣的夜。
伊允此刻正在守陵人的屋內與之交談,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不過據大師兄二師兄所述,長安城這九棺大陣之所以失效,與朱雀樓等三位樓主有關係。
畢竟眼下躲在朱雀大陣內避難的人,唯獨少了這三位大人物。
而伊允又是那怪女人收的弟子,說起來李陌晨還是挺擔心的,擔心那怪女人會對伊允做些什麼。不過據大師兄說,怪女人想做也沒機會,伊允的命數可不是她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皇城之下很安靜,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蒙了一層土灰。
吃了粗餅靜坐了一刻之後,伊允緩緩向著李陌晨走來,他上前問道,「允兒,沒什麼事吧?」
伊允搖了搖頭,似乎藏著什麼心事,她輕聲道:「守陵人找你。」
李陌晨瞥了伊允,又看了看小師妹,點頭走進了那一坐亮著燈的樓閣中。
推門一看,守陵人正坐在一張書台前執筆寫著些什麼,他的容貌似乎又比之前更加蒼老了幾分,倒有點像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人。
「前輩。」
「他留下來的符籙你可算是悟透了?」
李陌晨點了點頭。
畢竟今日自己在朱雀大街上,僅是一劍的功夫,便將那石魔虛影給輕易斬殺,靠的便是那一道符文,只是李陌晨不清楚,那道符文究竟玄妙在何處,總覺得渾然天成,又有點鬼斧神工之妙。
「那原本是一道海運符文,而後被他所參悟之後,稍加修改,變成了這道青萍籙。」
「青萍籙?」
「雲海之上有棵青萍樹,我想你應該可以去看看。」
「雲海之上么……」
在落劍涯下的石洞中留下的那幾行字也說明了,雲海之上的確另有一片天地,或許是神仙才能住下的地方。
「前輩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陌晨猛地一驚,察覺有些不對勁。
守陵人微微一笑,「意思很明確,你該是時候離開長安了。」
「前輩……長安城不是被人設下了……」
「既然是結界,就可以被破解,破解之法其實也並不難,只是這需要一個契機。所謂的契機,便是現在。」守陵人輕聲說道。
「前輩所說的可是朱雀大陣?」
李陌晨學過陣法,自然對陣法氣運之術有一些了解。如今朱雀大陣開啟,那麼長安城內的風水氣運或多或多便會受到一些影響,而正是這種微弱的影響,會使得周圍的其他大陣也產生顫動。
從而生出裂縫。
「你們可都是長安城的年輕後生,我們這些老頭子在這兒活了大半輩子,交代在這兒也就罷了。可你們還年輕,還有許多路要走,尤其是你啊李陌晨,長安城對你而言不過是翻過了一趟山頭,再往前,才是更遙遠地彼岸。長安一年,你踏入了修行之道,修為突破練氣三境,也算是對得起你大師兄親力栽培了。」
聽著守陵人的話,李陌晨逐漸明白了一些什麼,他低聲問道:「前輩的意思是,我來到長安,早已是你算好的?」
「你可以說是我,也可以說不是我。大周山河氣運數千年,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個朝代能夠如大周一般久經風雨而不衰敗?長安只是它的一道縮影,人不能一直走回頭路,往前看才是正道。沒了長安,還可以再造,沒了氣運,還可以繼續攢。可若是止步不前,便不再有明日了。」守陵人說著這一長篇大論,讓李陌晨聽得有些糊塗。
雖說大致是明白了守陵人想要講述的意思,可這言外之意又暗示著什麼,他可真的是聽不明白了。
「今夜你大師兄會護送你們離開長安。」
「我們?還有誰?」
「伊允,蘇淼淼,徐若若,和你。」守陵人音停筆落,「你們四人各自從東西南北取一道,相繼離開長安。除了長安,便是天高任鳥飛,你們所去何方,我自是無權干涉。可是李陌晨,若是你心中但凡還對長安城抱著一絲半點的眷戀,我希望你能去平海。」
「平海鎮茅草屋嗎?」
「是。」守陵人點頭,「待你見了她,就明白我的用意了。」
「前輩,我還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李陌晨想了想接著又問。
「你是指元沛的死嗎?」
李陌晨默不作聲,想不到連著都被守陵人給看穿了,不過既然守陵人肯直面說出來,倒也讓他安心許多。
守陵人道:「元沛的死,其實並不是我所為。」
李陌晨眉頭一皺。
「你既已成為守夜人,有些事情你其實可以自己去看,而非靠他們嘴上所得。」
聽守陵人這麼一說,李陌晨不由得心弦一動,一縷靈氣字體內匯聚眼中,靈視。
只見眼前的守陵人身上,正纏繞這黑氣,無比濃郁的黑氣。
「殺死元沛之人,是我的心魔。」守陵人苦笑道,「為了守住這座長安,抵禦魔氣,當年的我幹了太多太多蠢事,也就落得這一身魔氣。魔氣不除,便會滋生心魔。」
「敢問前輩的心魔為何要殺死元沛師兄?」
「為何……」守陵人頓了頓,語氣稍微有些嚴肅:「長安有道,我不過是在替這座長安行道罷了,至於為何,日後你便明白,現在告訴你還為時過早。你去稍作整理,子夜後送你出城。」
他說著,突然從書桌上拿起一道被黑色棉布裹起來的長狀物。
「你打開看看。」
守陵人遞給了李陌晨。
李陌晨帶著疑惑接過,翻開棉布的那一刻,果不其然,裡邊是一柄長劍,一柄烏黑的炭劍。
「這把劍,乃是用定海神鐵上掉落的一塊碎片製成,是他留給你的。」
在守陵人的解釋下,李陌晨握起了劍柄,劍一入手,一種別樣的感覺忽然從手指尖傳來,那感覺就像是一位劍客尋到了一生的知音。
「你參悟了青萍籙也就是海運符文……自然會對滄海之氣運有所感悟,你將這把劍送回平海,交給葉相知,到時候她自會賜你一樁機緣,明白了?」
「大概懂了些。」李陌晨回答道。
離開了守陵人坐在的樓閣,出來之時,皇城之上已是靜悄悄,那些前來避難的弟子百姓紛紛安排了房間住下,夜色下,一位紅裙女子向著自己走來,她眼裡流露出不舍。
「陌晨哥,除了長安,替我回萬溪鎮看一眼爹娘,不需要與他們提起我,只願在來日你我相見之時,閑聊之中你能夠忽的提起便足以。」
「允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陌晨驚道,「你不跟我一塊回去嗎?」
「我要去往東邊,而你則是要去往南邊,我們走的路不同,自然不能一塊回去。」
李陌晨望著女孩,無論心中有多少的不舍,眼下也只能憋著。因為他知道,相比自己而言,伊允心中更是不舍,可即便如此她依舊選擇了走自己的路前行,說明這其中的緣由,並不一般。
究竟守陵人和她說了什麼,李陌晨沒問,就像伊允也沒有問起自己要去往何方。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在決定要讓他們四人離開長安的那一刻,每個人所有走的路,早已經被定格。
他要去往平海鎮,至於伊允,或許會去到一個更加遙遠的地方。
他們所走的路,便是長安的道。
長安有道,路千里。
此去經年,殘月依舊,人不寐。
李陌晨站在朱雀門下,望著空曠無人的朱雀大街,這是他最後一次在夜裡看著長安,從這裡抬頭,已經看不到白虎樓的身影。
子時的鐘聲敲響,李陌晨四人踏上了朱雀樓門之上。
「小師弟,除了長安,你可千萬別忘了在這兒還有個二師兄。」樓閣上並未看見白逍遙的身影,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只有百里星河一人獨立。
「二師兄……」
「說出來不怕嚇死你,你二師兄我曾經可是斬落過星河的劍客,不過是從朱雀大陣中為你們開闢出四條道路,區區小事,不過一劍的事情罷了。你可別不信,日後你要是聽說曾經有某個人,一劍斬落下了星河,那人絕對是你二師兄。」
李陌晨心頭沉重地望著百里星河,明明是離別傷情之時,卻不知為何百里星河要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得送你們出去了。」
百里星河說罷,腳下踩著一道劍氣,御空而起。
這本該是六境修行者才能做到的事情,養劍百年的百里星河,同樣可以做到。
他指尖那一縷劍氣,堪比一柄飛劍。
劍光入月,劈裂虛無。
「小師兄……」
李陌晨耳畔隱約迴響起蘇淼淼的聲音,當他再度回過神來,人已經消失在了眼前。只剩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被百里星河劈開的虛空之中。
他站在屬於自己的那一條黑暗長路,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就連百里星河也消失了。
李陌晨長嘆了一聲,向前邁出了第一步,這讓他有種感覺,像是一年前離開家,帶著伊允偷偷跑來長安時一樣,忐忑,驚慌,以及對這未知前路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