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食心

第四十一章 食心

()距離玖夜和蘇憶殤出獄的日子,已經過去七天。

而這七天里,蒼國的臨湖城裡,氣氛有些緊張。

雖然已經確定了玖夜和蘇憶殤的無辜,但蕭國君主的舅舅畢竟是死在蒼國國都之中,蒼國的責任首當其衝。雖說那位紅袍的上仙給了他們一個教訓,但事關蕭國的尊嚴,他們就此事,不停地向蒼國上層施壓,要求給出一個說法。

而伊雨苒,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開陽老頭的話,這些日子裡倒是總來瑞王府做客。忘記一提,為了節省不必要的開支(玖夜語),他們崑崙一脈的人集體搬進了瑞王府里。瑞王不是小氣的人,房產大錢也多,再說了,他那五弟在聽說了昆崙山的人尤其是一位叫開陽的人住進了王府之後,他連跑來王府挑釁一下的念頭都沒了,溜回了蜀山仙境那幫人的地頭裡,投身於他們長老的羽翼下。

蘇憶殤仗著自己修習天狐道又沒有造過殺孽,只要不用妖力別人就無法察覺自己是妖,也大大方方地住進了瑞王府里,而且死活要住在玖夜的隔壁。面對著那些崑崙仙境的人,蘇憶殤倒沒有太多仇恨之類,就是對著肖書宇的時候有些不對付,好像天生不對盤。

對此,玖夜表示愛莫能助。

因為,大多數的時間裡,他得對付伊雨苒。

這七天里,時常會有著這樣的場景:背後,是蘇憶殤的言辭激烈和肖書宇漫不經心地敷衍;不遠處,是開陽長老打著「提點後生」的名義大肆蹂躪他從炎王府里貌似是被揪出來實際上是被炎王那些師兄弟犧牲來的蒼炎,而蒼炎的好哥哥蒼瑞則坐在一邊,一顆又一顆的花生米丟進嘴裡,嚼得嘎嘣嘎嘣直響;隱秘的大樹下,是一臉深情與悲痛,手中似是捧著剛出生半天的柔弱嬰兒一般捧著密封著連一絲酒氣都逸不出來的酒罈子的夢無酒;當然,還有一些師兄師姐比較好奇臨湖城所以結伴出行,而絕對糅雜著宗師風範和殺手氣度的天樞長老,則是將長劍置於膝上,整個人入定修行。

至於玖夜的面前,他微微地笑,是一個一聲鵝黃色衣裳臉含羞澀的少女。那位少女羞赧地垂頭,秋波一般的眸光時不時偷偷在玖夜的臉上流連,饒是玖夜的定力也都想揪住那個女子的衣襟狠狠地搖。

「麻煩你光明正大地看,好不好!!快點看完就走人,好不好!!!!」玖夜心中無聲吶喊,但臉上的笑容愈加地柔和。

柔和得凍人!

伊雨苒打了一個寒戰。

而玖夜立刻就道:「伊小姐,你覺得冷了?莫不是風寒了。哎呀,本打算和你多說一會兒話的,但小姐不能因著這個原因生病啊。小蘋姑娘(伊雨苒的婢女),還不快些送你小姐回府。」玖夜的臉上滿是關切。

伊雨苒心中一暖,淡淡的甜意蔓延,下意識就想開口回絕。畢竟,能和玖夜公子多坐上一會兒,也令得她滿足。

只可惜伊雨苒還沒有開口,玖夜就一臉溫柔地道:「伊小姐要是因和夜某聊天兒生了病,在下會擔心的。」

伊雨苒臉頰生暈,當即就回了府。

而原本一直和蘇憶殤嗆聲的肖書宇則丟下自己的對手,轉而站在玖夜的身後,臉上漫不經心但語氣里好像打翻了十罈子陳年老醋地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啊,小師弟,好艷福啊。」

而蘇憶殤則是萬分不屑地「哼」了一聲,扭頭離開,形狀美好的菱唇小幅度不停地開合,似是在嘟囔著什麼。要是有人貼在耳邊細細地聽,就會聽見:「切,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小爺出門一大堆女人獻殷勤,這麼一個普通貨色算什麼。哼,不十全十美天下第一舉世無雙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小爺眼前蹦躂,什麼玩意兒……」

風暴中心的玖夜,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面色淡然。

——第一天的時候他還會小小地報復一下,但一連七天連台詞都沒說換一下的挑釁,玖夜覺得,要是和他們計較,實在是太掉份兒了。

***

夜已深。

伊雨苒坐在自己閨房中的梳妝鏡前,拿著桃木梳梳理著自己那一頭青絲。姣好的面容帶著柔和,杏眸裡帶著情意,不知想起了誰。

美目在落在銅鏡上時,頓時變得苦澀,手中的桃木梳也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

伸手,將一縷長發握在手中。黑色中夾雜的白色,異常地刺目。

伊雨苒眸光黯淡,纖細的手指撫過臉頰。細緻的雪色肌膚上,緩緩浮現出那朵紅蓮的印記。比起上一次伊雨苒看見它的時候,更加得妖艷,也更加地令她不安。

——那是以她引以為傲的美麗為沃土而生長的妖花,時時刻刻蠶食她的生命。

輕聲嘆息,伊雨苒起身走到衣櫃處,取出一件黑色的斗篷穿在身上,然後轉身出了門。

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伊雨苒從丞相府的後門離開。

不遠處的黑夜裡,她的父親依舊抱著那個叫「煌兒」的孩子,目光在她的身上逗留了一瞬,然後全都落在那個孩子身上。

伊森川低聲喃喃:「就快結束了,總算可以結束了。這一天,爹爹等了十七年啊……」

丞相府門前的街道不比那些花街柳巷,反而異常地安靜。

夜沉如水,空寂的街道上不見一人,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更顯得這裡

空曠寂寥。

伊雨苒站在一處陰影下,在黑色斗篷的遮蓋下,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斗篷下,空洞的杏眸定定望向前方,貝齒死死咬住下唇,姣美的臉上半是掙扎半是無奈。

不遠處,一個明顯醉了酒的男子,東倒西歪,踉踉蹌蹌地走來。

杏眸在望見這人的時候,掙扎就已經不見了。

伊雨苒拿下斗篷上的兜帽,走出了陰影。

「啊……」伊雨苒一聲驚呼,跌倒在街道中央。

那個醉酒的男子嚇了一跳,猛地後退了兩步,一身的酒意醒了大半。

伊雨苒緩緩抬起了頭。

月色清冷朦朧,但看清一個人的容貌卻不難。

伊雨苒生得很漂亮,不同於夏璟畫,她的美麗裡帶著純真的美好,乾淨剔透如同水晶。而這樣的面相,恰恰是男人最容易生出憐惜的,尤其那雙乾淨的杏眸里蓄著淚水,盈盈欲泣,就是心如鐵石也能化作柔水。

男子原本喝問的話變成柔聲的詢問,道:「這位……姑娘,你……怎麼了?」那個男人努力使得自己的話語里不帶著強烈的欲.望,但那雙眼睛裡面早已帶有強烈的侵略性,恨不得將眼前的女子揉進懷裡,一逞獸.欲。

伊雨苒垂眸,掩去眸底的厭惡,但在那人的眼裡,這位美人則是難掩憂慮而落下的淚水。

伊雨苒哽咽著道:「小女子名叫小雨,出身商賈,家中雖然不是很富貴,但溫飽無虞。但,幾個月前的大水令得小女子的家裡失了錢財,小女子一家投身京都。但由於囊中羞澀無法溫飽,父母無奈便將小女子嫁給一個五十歲的地主老爺做了小妾。本圖安定,但大奶奶看不上小女子,在老爺出京辦事之時要將小女子賣去青。小女子不從,便逃了出來。本想投奔父母,但……」

「但……」那男子艱難地吞咽一下口水,在伊雨苒自敘身世發現這位不是什麼大戶小姐反而是逃跑的小妾沒有什麼身份背景后,那個男人眼中的欲.望便愈加熾烈。

伊雨苒抬頭,滿臉的委屈中帶著勾人的嫵媚,似是撒嬌一般道:「但人家的腳扭傷了,沒有辦法回去。」

本來還一直掙扎的那一絲絲清明,立刻就消散了。

那個醉鬼名叫范通,是個秀才,自詡才高八斗無人能及,就是一年前科舉名落孫山的時候,也是認定別人有門道而自己沒有錢賄賂考官才失利的。因此,為了能得到一官半職,范通就留在了京都準備下一次科舉。而他的家人因著他所說的原因而十分愧疚,砸鍋賣鐵弄了不少銀子帶去給范通,希望他可以拿去上下打點一下。

這范通,說白了不過是讀了幾年書,為人酸腐不說,還好色,那些錢全拿起花天酒地,就是到了囊中羞澀的時候,他也是賣了一些書去買酒喝,喝醉了就說這世界不夠清明令他有才難伸云云的,著實無恥。

如今見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弱女子,半夜三更倒在街上,他還能有什麼顧忌,哪裡能按著那姑娘的話帶她找爹娘,當即就說今夜時辰過晚要明天一早才成,準備將她先騙回自己的家裡。

伊雨苒雖然出身豪門,但豪門之中的渾水絕不是外界可以想象的。就是她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但譬如夏璟畫,譬如那些世家小姐,沒有一個不是等著看她出醜的。她一眼就看出那個男人的心思,卻也懶得點破。畢竟,把人嚇跑了就不好的。

范通一介書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這次卻發揮了全所未有的力量,半扶半抱,近乎是以跑的奔回了自己的家裡,卻沒有看見伊雨苒帶著寒意的眼眸。

范通這個人不懂理財,只是一味地揮霍。這個臨時的家裡曾經有的一些值錢的物品早就被他拿出去當了,而那些錢財也拿去花天酒地,因此,這間房子里可謂是家徒四壁,就連他口中的聖賢書也被拿去墊了桌角。

范通那點點所謂的人模樣,在進了屋子之後便立刻不知所蹤,直接將伊雨苒壓在床上,手撕開了她的衣襟。

伊雨苒眉眼冷峭,眼中儘是厭惡和淡淡的殺意。

范通自以為得了便宜,畢竟,如此美人竟然能被他撿回家中,急.色不已,一面將伊雨苒壓在床上,一面急急地扯開腰帶,目光貪婪。

伊雨苒抬眸看向那個急不可耐的范通,唇角揚起一個淡然的笑。

范通以為這是美人暗示,當即就俯下.身想要吻住身下的美人。誰知,剛俯下.身,他的身體就是一僵,雙眼瞪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鮮血,如同溪水,浸濕身下的被褥。

范通眼中最後的景象便是,那個美麗的女人,淺淺的微笑帶著淡淡的憂傷,鮮血濺在她的臉上,竟有一種殘忍的美麗。而一隻白皙的手掌,緩緩地從自己的胸膛中抽出,微握的手略微打開,掌心裡,是一顆尚在跳動的心臟。

他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將握著心臟的手湊到唇邊,嫣紅的唇微開,潔白的貝齒一點一點,將那顆心臟咬碎,然後咽了下去。

漸漸黑暗的視線里,是那個女子沾著血的臉,以及,愈加美艷動人的容貌。

伊雨苒推開已經僵硬的男人,起身下了床。

白皙的掌心裡是一縷黑色的長發,不見絲毫雪色,如墨似緞。纖細的手指撫上臉頰,伊雨苒的臉上似喜似悲,目光空洞,喃喃道:「這種日子,卻不知何時是盡頭……」

搖了搖頭,伊雨苒美目中閃過一絲堅持——那個人,總是想要多看看他。伸手整理好衣服,伊雨苒戴上兜帽便打開了門。

沒等著邁出一步,一道無形的勁氣破空而來。

伊雨苒不懂武藝,但她的感應出奇得精準。勁氣襲來之際,她猛地側身一轉,無形勁氣沒有傷到她,但卻吹落了她頭上的兜帽。

滿頭青絲,一瀉而下。

伊雨苒美目微凝,待得望見了眼前的人後,嫣然的唇色頓時變得慘白。

眼前的男子,黑髮白衣,氣質高華裡帶著溫和,不是玖夜,還能是誰。

他的身後,有兩位王爺,蒼瑞和蒼炎;而曾經在王府中見到的玖夜公子的同門早已將此處團團圍住。不要說伊雨苒不會武功,就是她是武林高手,修真高手,此刻也插翅難逃。

玖夜定定地看著這與白日相談之時相差甚遠的女子,目光掃過她驀然美艷動人的容貌,臉上倒沒有什麼驚訝,只是徐徐嘆道:「果然……就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嚴肅中,這是鬼片~這是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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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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