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希爾家族城堡位於希頓貴族區域最邊緣的靠山地帶,在其方圓之內已經很少出現上等貴族家族,這些上等貴族們通常習慣於將府邸建築圍繞在帝國大附近,靠近政治中心的位置往往更有利於他們進行各種社交活動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在希頓,通常只有普通貴族們喜歡聚集居住在離城市中心稍遠一些的地方,他們往往遠離利益紛爭,只為在保證享有某些權利的同時爭取圖個清靜。
希爾城堡外有一條終年河水流淌永不凍結的河流,河流外圍則是普通貴族們的小城鎮市集,節假日的時候,從城堡里出來的女僕們會樂意成群結隊地到集市上走一走,買上朵新的絹花或者小玩意,相比起生活在城市中心的貴族府邸里的僕人,希爾家放寬的規矩顯然更令年輕愛鬧的姑娘們所喜愛。
幾年下來,希爾家族與普通貴族們竟然也相安無事,相處得頗為愉快。
當初建造希頓選住址時,希爾這個姓還沒出現,彭老頭還是彭老頭,堯曾經對老頭的選擇感到疑惑,誰知那老頭只是精明地笑了笑,樂呵呵地回答:「人少地盤大,你在城市中央可畫不出這麼大的地兒給我。」
堯對此只是寬容地笑了笑,他知道,老頭只是為了有個地方能繼續搗鼓他那些小秘密罷了——有些人就是這樣,不為名不為利,為了搞科研一做就是一輩子,這些人往往那是因為真喜歡這些東西,最後通常也只有這些人能做出成就來。
又過了幾年,堯聽說那個老頭老樹開花有了個兒子,老彭家後繼有人,堯就再也沒見過那個古怪的老頭了。彭老頭唯一的動作就是順手給他的洋兒子改了個名字,正式將五大貴族之一的「彭」改成「希爾」,可是這麼多年來,重要文件要讓他親自簽名的,那簽名處還是洋洋洒洒的鋼筆四方大字「彭加木」。
……
其實希爾還有個連堯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就是其實休頓•希爾這個名字其實是休頓自己給自己取的。
這孩子本名叫彭小墩,他爹彭加木老人家呼喚他的時候,總會深情地帶上一個兒化音,於是彭小墩就變成了彭小墩兒。
彭小墩同學在小時候就極有預見性地預料到,未來無論他叫小墩•希爾還是彭小墩,都有可能會把同學、同事甚至競爭對手笑掉大牙,於是背著他爹,他把小墩偷偷用音譯的方式改成了休頓——歷史上第一個用中文音譯成外文的外國名字就這樣在距離地球以光年計算距離的費爾戈列產生了。
現在,小墩•希爾正在會見一個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看過這個人睡覺的樣子、剛睡醒的樣子、就要睡著的樣子和工作時候的樣子,可是自從這個人從學校失蹤以後,他連話都沒能跟這個人說過兩句,因為這個人前面永遠擋著一隻費爾戈列最巨大的老母雞,把他遮了個嚴嚴實實。
希爾看著與他相隔一個桌子、身著筆挺的深綠色軍裝面無表情的男人,微微一笑:「深綠色的軍裝果然很適合你,陸大隨行官。」
「我已經不是隨行官了,你可以叫我陸與臣——你的中文說得很好,以前竟然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陸與臣點點頭,禮貌地回答,聲音里不乏真誠的讚美。
「只在家裡與家父說話時會用上。」不然會挨打。後半句話希爾聰明地沒有說出來。不過他並沒有錯過在提到彭老頭時陸與臣臉上瞬間閃過的一絲不自然,好在,男人迅速收了了這個表情,恢復了自然,只是若有所思地再次輕輕點了點頭。
想了想,希爾決定還是繼續顧左右而言他:「大帝竟然沒有跟來?」
這一次,陸與臣露出了一絲冷淡的神情,淡淡地擰開臉:「他沒有義務。」
哦,原來還在吵架。希爾有些幸災樂禍地摸了摸下巴,懷念地說:「曾經在普路托神祗學院,我打破了腦袋就為了贏得擁有你的權利。」
他話一剛落,一直一言不發像泰山似地穩坐陸與臣身邊的那個胖子嚴肅地虎著臉警告:「謝絕調戲,禁止投喂。」
陸隊長黑色的雙眸中浮上一絲笑意,下顎緊繃的曲線稍稍放鬆了一些,略微戲謔道:「就是這樣。」
小墩•希爾有點心花怒放,激動之下,他問了一個最不該問的問題。
——「你想要什麼?」
於是話題扭轉了二百七十度變成直奔主題,之前辛苦兜的圈子全部前功盡棄,希爾想給自己來一巴掌,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禮貌地等著這一刻的陸與臣雙眼一亮,腰背綳直,斬釘截鐵地說:「黑色徽章。」
希爾乾笑倆聲:「我以為你會委婉一點。」
陸與臣身邊那胖子竟然嗤笑一聲,無恥地說:「別啊,咱仨誰和誰啊!」
希爾:「……」
現在陸隊長看上去心情似乎還不錯,他竟然真的配合著偏了偏頭,微微眯上眼捲起嘴角:「希爾家的寶貝?」
於是小墩笑眯了雙眼:「希爾家的寶貝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我。」
「哦,那不要。」
「……」
休頓•希爾清了清:「說實話,我父親從來不讓我坑自己人——雖然我也從來不坑人,我得說,陸隨行官,那徽章不在我手上,它一直在我父親那裡。」彭小墩笑得人畜無害。
「令尊現在方便拜訪嗎?」
「不方便,因為他本人壓根不在希頓。」希爾聳聳肩,「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胖子湊到他家隊長耳邊,掩住嘴,然後用辦公室門外面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他撒謊。」
希爾:「…………」
陸與臣淡定地複述:「他說你撒謊。」
「他錯了,我從來不坑自己人。」希爾揚了揚下巴,貴族少爺家的傲慢氣息泄露了一點出來,說實在的,他現在看上去真的非常理直氣壯——可惜他對面坐的是王愛國。王愛國如他曾經所說,在歸順國家相關部門之前,他曾經在某個不光明的行當里很是腥風血雨的一把交椅,而那時候,他遇見最多的人,就是騙子。
王愛國撲到隊長身上,依舊還是那個動作,依舊還是那個音量:「告訴他,他心虛。」
這一次在陸與臣開口之前,希爾已經冷笑著打斷他:「你憑什麼說我心虛?」
「因為你現在正在心裡罵『操你大爺』。」王愛國臉上肥肉一橫,「所以你心虛。」
希爾臉色一變,現在他終於知道這個看上去沒什麼能耐的死胖子其實有倆把刷子——讀心術。
這個能力倒不常見。
「是不常見,專門對付坑蒙拐騙。」胖子抖著肥頭,沖希爾邪魅一笑。希爾無奈,只好拿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他故意摁下了免提公放,大概過了十幾秒,電話才被顫顫悠悠地接了起來,那邊一開口,希爾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革命錯誤——
「啊,小墩兒啊。」
希爾:「……」
王愛國:「……」
陸與臣:「……」
「對不起,打錯了。」希爾面無表情地怪掉電話。
王愛國:「別介啊,希爾小墩,別害羞,咱不笑話你。」
陸與臣:「王愛國說的對,我小學時候同桌叫軒轅狗剩,我也沒笑話他的。」
王愛國扭臉問他隊長:「……你小學同學他爹是真恨他?」
希爾看起來像是想要把電話整個砸到王愛國的大餅臉上去,但是他忍住了,他再一次撥通了一個號碼,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說了幾句什麼,語速很快,從希爾的表情來看,陸與臣猜測他很有可能是因為隨便掛他爹的電話被噴了。
那邊說了一會兒,希爾才開口:「喂?是爸嗎?」
於是電話裡頭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
最後,希爾終於掛了電話,摁下公放鍵——「爸爸,有人想要黑色徽章。」
那邊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蒼老,但是顯得很有精神,字字鏗鏘有力:「要去幹嘛使的?——算了,甭問,不給。」
陸與臣:「做研究,彭老先生,我們是要整理資料發回國家的。」
老頭:「喲,中文啊——不得了——咱國家來人了啊?」
陸與臣:「對。」
老頭:「國家現在好不好?」
陸與臣:「……還不錯。」
老頭:「奧運會還在沒在北京辦過了?」
陸與臣:「……2028年又辦了一次,還是第一。」
老頭:「好啊,那敢情好啊——娃娃,你要那徽章幹嘛啊?」
陸與臣:「發回空間部,做研究。」
老頭:「行啊,那拿去。」
希爾:「…………………………爸。」
老頭:「別叫我,不孝子。」
希爾:「……」
老頭:「娃娃啊,是當兵的嗎?」
陸與臣想了想,瞥了眼希爾後回答:「不完全是,軍校畢業就被龍組收了,沒參加過幾年的正規訓練。」
「啊,龍組?龍組好啊……也是了,不是龍組的人也不能被扔來這破星球了是不是?你們那的人能幹啊,當年我帶著隊闖南走北的時候,龍組的娃娃各個都頂呱呱,吃得苦,性格也好,懂逗我老人家開心,做起事來也靈活——」
希爾無奈地撇撇嘴提醒:「爸,徽章。」
「哦,徽章——徽章在我這,娃娃,你叫啥名字?」
「陸與臣。」
「哦,小陸同志,你讓我兒子帶你來,徽章在我這,你來我跟前,它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