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體千篇一律，有趣的是靈魂

3年前的一個清晨，趙大海在靠近江口的沙灘泥沙裡面，無意幸運之極的捕捉到了一條隱藏極深的淡藍色紫光電鰻幼體。

這條只有一巴掌長度，小拇指粗細的小泥鰍樣的紫光電鰻，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驚醒，震怒的發現自己竟然落進了一個竹簍裡面。

暴怒的發出一道『噼噼啪啪』的紫光電弧。

頓時把趙大海電得渾身焦黑，差點沒活過來。

三個月以後，趙大海以這條紫光電鰻為橋樑，走了鑒定師老墨的門路，通過老妖的推薦，被允許進入野馬山，『進獻給偉大的城主』他的『了不起的發現』。

比如『怎麼證明腳下是一個圓形的星球』，而不是撿海的苦力們嘴裡的，『無邊的大海上面，超級巨大的海龜馱著的大島嶼』。

『這個世界沒有神靈，只有未解的科學，而所謂傳說中的神靈，其實不過是外太空到來的高等智慧生命。』

老妖的頭號心腹『海泥鰍』，把趙大海從23號海灘途經200里紫苜蓿草原，送到連綿群山環繞的野馬山東入山口山隘。

然後是兩個身穿老式練功土布褲褂，背著一柄用粗麻布條纏裹著，刀面瑩白如玉，有著絲絲綠質紋理的蚌刀，罕有言語的中年男子。

架著木質馬車，雙馬一路300里山路賓士。

把趙大海送到黑馬堡，馬鬃門城門外。

然而，當趙大海乘坐一輛木輪、木轂、木軸，木轅，——全架沒有一絲鐵器的馬車，懷著忐忑的心情，以及一些科技時代穿越者內心深處藐視愚昧土著的傲然心態。

進入群山簇擁的黑馬堡外圍防禦帶的時候。

震驚的看著那蜿蜒崎嶇山路附近的山頂上面，掩映在山林之中，偶然驚鴻一瞥的一尊尊炮口指天，巨大的炮體。

巨大盤面的疑是脈衝射線相控陣雷達。

趙大海當時就駭然的臉色慘白，渾身汗濕透。

他這才明白，黑猴子偷他老子的那個筆記本，為什麼有著如此鮮明的大工業痕迹。

馬車在逶迤的山路上，經過了兩次驛站換馬，高速行駛了整整近3個小時。

奔跑了近300里山路。

最後停在黑馬堡那百米高度，連山而建的巨大城牆外邊。

趙大海遠遠仰望著城牆和逶迤山體上面，那一門門炮口細長的高射炮，在雙日的落日餘暉里，閃爍著讓人心悸的金屬寒芒。

沿城堡外圍站崗，巡邏的那些衛戍武士戰馬上面，掛具著的鱗甲重刀，破甲重槍，一支支步槍。

給嚇跪了的趙大海這才知道。

他懷裡這本『珍貴』的計算和推斷的『敲門磚』，是何等的可笑。

原來無知限制了他貧瘠的想象！

之後，夢遊一般的趙大海通過繁雜的手續，木然的進入黑馬堡。

在幽幽月華下。

寬闊的馬路上面，那些鱗次櫛比美輪美奐，散發著幽幽光澤的街燈。

偶爾疾馳而過的懸浮車。

還有在擁擠的市民廣場上面，正在播放著的一部根本就沒有人看的星際爭霸電影。

在某種拍攝角度下，部分熟悉的星空構造，突如其來的闖進了趙大海的眼睛。

大銀河系。

英仙座旋臂，天鵝座旋臂，南十字座旋臂，半人馬座旋臂。

以及在半人馬座旋臂與英仙座旋臂之間，那條次級獵戶座旋臂。

趙大海的目光望向獵戶座旋臂內側，那一片微微明亮著的疏散星團。

頓時不能抑制的淚流滿面，渾身顫慄。

於是，這是第一次他肯定的知道了：

宇宙應該還是那個宇宙。

星空也應該還是那片星海！

——

負責把趙大海從城門口，送到偌大城內他所未知的目的地的，則是一個二十齣頭，乾淨筆挺的長褲短襯衫，年輕英俊的小青年。

這個不屑於將自己的名字告訴趙大海的小青年，在看到趙大海一副土包子進城，本來就黝黑的臉色，居然能嚇得卡白，渾身顫慄淚流滿面的可笑模樣。

輕鬆駕駛著白晶能源驅動的薄荷木小廂車，不疾不徐的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一邊微笑著對趙大海顯擺。

「你應該感到幸運，見到了真實的世界。你們這些城外的野民，除了極少數像你這樣幸運的人，其餘的都是一輩子活在愚蠢和無知之中，呵呵，以為天上的雙日，就是兩個神靈，腳下的大地是一隻巨大的海龜馱著。哈哈哈哈——，真是無知的可笑！」

「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光影遺迹複製刻盤，講述的是在未來時空，本土星系無數熱血男兒出擊星空，去征服解放愚昧落後殘暴的盤子星空土著統治的故事。在咱們的頭頂是無盡的宇宙，而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哈哈，你一定是很難理解，聽不懂吧？」

「不過沒關係，進入城裡，就等於你的命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一步跨進了你們這些野民嘴裡的神國。這些東西你慢慢就會明白一些，羞愧於自己以前的愚昧。」

「包括你的駝背想要恢復，這都不是事兒。不過你現在更應該考慮的是下面你要面臨的考驗，過得去，你從此一步登天，過不去，呵呵，你也是要登天。」

廂車流暢的行駛在亮著七彩街燈的路上，這個小青年說得很惡趣味。

然而，趙大海卻都聽懂了。

於是他的臉色變得更白，滿臉大汗的知道，指著兜里這一小本證明『腳下是圓的』，『星球圍繞雙日轉』的推斷和計算。

他妥妥的是要享受第二種『登天』待遇。

——

事實上，最後的結果要遠遠『好於』這個小青年的惡趣味猜測。

當到達一座方方正正，由巨大五層岩石鉚接構造的大樓裡面，趙大海滿頭大汗，臉色通紅的硬著頭皮，顫抖著雙手，拿出了他的計算本。

結結巴巴的說了他一系列大致『發現』和『求證』以後。

整間屋子裡面六七個人。

先是寂靜，獃滯，震驚。

然後，一個個哄然大笑。

不是笑噴了，就是直接笑岔了氣。

「身體千篇一律，而有趣的是靈魂。看在你給我帶來了這麼有趣的歡樂，還有獻上小紫的功勞，饒你不死。」

其中一個身穿繁複裙裝的女子，用著清冽的聲音帶著一絲傲然說道：「就打斷一條腿吧，這樣也不影響你撿海的生計，而且你還可以在23號海灘，咯咯，繼續計算探索下去。——陸科，這樣妥不妥？」

「妥妥的，妥妥的，小幽姑娘您的話，在檢核科，就是制度。」

一個帶著水晶蚌鏡片的中年人，滿臉的諂媚堆笑。

「勞駕我想問一句，為什麼我們不知道這些？」

當時在知道自己小命無憂，處於對斷腿的恐懼和對黑馬堡隱藏『真實世界』的憤怒。

趙大海顫抖著聲音，大膽質問了一句。

「你會仔細的講給你們豢養的海狗聽，這個世界有神靈，咯咯，陸地是馱在一隻巨大的海龜上面么？其實無所謂知不知道，不過不知道，幻想著今生受苦來世享福，你們這些野民不是才能更加老實認命的幹活？」

那個小幽姑娘笑吟吟的冷酷說道：「你是這麼多年第一個進入又活著離開黑馬堡的野民，不用我提醒，你應該知道學會在外面管好自己的嘴巴。」

事後，趙大海在黑馬堡出山口。

被行刑打斷了左小腿。

而回到海灘以後，作為此次事件的推薦人老墨。

被打斷了兩條腿。

用老妖的原話來說，『這樣一點都不影響幹活。』

就這樣時光穿梭流走。

在兩年多的時間裡，趙大海心如死灰，渾渾噩噩的恍然而過。

他已經徹底認命。

不再進行那些原本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動力的，計算，推斷。

然而，畢竟沒有自殺的勇氣。

就準備瘸著一條腿，佝僂著駝背，日復一日在機械的撿海生涯裡面，度完餘生。

只期望閉眼以後，一睜開眼睛。

原來是一場虛驚，不過是喟然一笑的大夢一場！

——

23號海灘有著60餘里直線長度，超過100里的逶迤海岸線，是苜蓿花江入海口北岸，最北的一處『撿海』點。

東臨遼闊大海，背靠著無邊的紫苜蓿花海。

北部則是一列高聳綿延的山脈阻隔。

這列山脈一直伸進大海，形成了大大小小百餘座海島。

這處撿海點，生活著近1萬撿海者（撿海，捕魚，曬鹽，近海作物種植，等各種活動，形成一個幾乎自給自足的生物群落的統稱撿海者）。

世世代代，生老病死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月升而息。

以海為食。

在三年前，趙大海捕獲了那條紫光電鰻，從黑馬堡傳過來的信息，他可以帶一個年輕的女人當老婆，一起進入野馬山野民轉村民的山谷小鎮，進行生活。

長遠更是有著一定機會，進入黑馬堡。

從此世世代代永久定居城內，成為上等人。

這個消息讓整個23號海灘的撿海者們沸騰起來。

近二十年，23號海灘里裡外外有9人幸運的進入野馬山，至今逢年過節偶爾送出來的食品，用具，服裝，藥品，都能讓人眼紅的滴血。

所以在第一時間，老墨的閨女大鳳，就盯上了以前她從來都不正眼看待的趙大海。

要嫁給『愛情』。

然後，趙大海用『輕鬆松的能夠跳過野馬山，直接進入黑馬堡』，說服了貪心的老墨。

於是有了這次悲催的斷腿之行。

在斷腿以後，老墨恨死了趙大海，他的閨女大鳳拿著荊棘鱗魚皮鞭，衝到趙大海的破草屋，咒罵著把趙大海抽了個半死以後。

隨即嫁給了一直追求她，老妖的心腹『刀子』。

作為交換條件，老墨只是很『有分寸』的被打斷小腿，瘸了大半年，才重新一拐一瘸的站了起來。

——

在這個時候，整個23號海灘，所有人都認為趙大海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他成為23號海灘，甚至其餘很多知曉此事的海灘撿海者們的反面教材和笑料。

卻不知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螻蟻和蒼鷹，註定是要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