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十年5

「也不知家裡的錢夠不夠，你說我問雙山借，他會不會答應借我？」大山問道。

劉氏費了半天嘴皮子結果大山給她來了這麼一句，她真的氣得肝疼，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我要回娘家！」

「也是，小蘭子要成親了，你是得避避。」

家裡有人成親，孕婦是要避開免得被沖煞到，一般都是成親當天避在屋裡不出來見人，等禮成便好了，也有講究的會避去娘家，可是一般娘家人這天也會回來吃酒席，還不如只避在自家屋裡。大山聽她要去娘家，以為她覺悟這麼高，主動不給人添亂。

「你放心，雙山子三山子夫婦明天就要回來了，小蘭也跟著一塊兒回家，家裡的事有他們在就好，你去娘家多住幾天。」

住什麼住，她要是多住幾天，家裡就要被搬空了！

劉氏無奈，憤憤收回自己的話。

「不住了，三弟妹頭一次上門，我這當大嫂的不在不好，還有許多事要交待呢。」

怎麼主意變得這麼快，大蘭一但決定是從不變主意的，大山暗想，嘴上也帶著嫌棄應了一聲。

「行行行，隨你吧。唉~」

他還嘆氣？劉氏氣得瞪眼，可惜大山一心在想借錢的事全然沒有發現，她氣了也是白氣。

三山是去年春季成的親，成親的時候年紀也算大，但是在他的圈子裡卻常見。

他在軍中供職，成親的對象是他同袍的妹妹，軍漢成親都遲，跟他同樣職位的有的都要奔三了還娶不上媳婦。

三山十五歲那年，朝廷徵兵，這已經是這十年間朝廷第二次徵兵。

頭一次徵兵，汪家的孩子只有大山到了年紀，沒有輪到他家。第二次，朝廷下調了徵兵標準，大山和雙山入選。

第一次徵兵時官府還准百姓用錢抵了名額，第二次徵兵卻不許了，可見邊關形勢之嚴峻。

徵兵令一下，邊關消息又不好，三兄弟心裡都愁又都搶著要去。大蘭在這事上插不上一點嘴，只能由著他們自己決定。

當時大山已經成親，劉氏剛懷上孩子，不管劉氏生男生女，他都是有后的人了，不像雙山三山。戰場兇險，要是他回不來了，他也相信三山和雙山會善待他的孩子。但雙山卻不願意大山去，大山有家室要照顧，而他還沒有拖累，由他去正好。

「還是我去吧。」在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三山站出來說，面上笑得一派輕鬆，「大哥有家室，二哥有差事，我還一事無成，不如去戰場上搏一搏，說不定還能撈點軍功。」

大山和雙山當然不同意，三山本來就沒到年紀不必服兵役，哪裡能讓他這個年紀最小的去替他們擋災。三山知道一家人多固執，便找了小蘭幫忙說和。

如果三兄弟一定得去一個，三山自認為他是最合適的。他讀過幾年書，也跟著交好的同窗去外面遊歷過，應對過一些兇險。這事他沒敢跟家裡說，免得他們擔心，可是到了爭取當兵名額的時候，他不得不提一嘴。

大山和雙山也知道他的身手是三兄弟中最好的，他還很懂得跟天南地北的人混熟。在人前他和雙山給人的感覺一開始都是偏沉默，相處久了，雙山的沉默就成了成熟穩重靠得住，三山卻悄無聲息地跟旁人勾腰搭背當兄弟，明明他的話還是不怎麼多，在一群人中也不是最出色的，別人卻喜歡跟他玩。

汪家不管什麼人去當兵，都會有一個優待，陸少封認得軍營中的人會找人關照。這也是大山和雙山最終同意三山去搏一搏的最大原因。

離開前，一家人在家裡聊了許多，回屋睡下后，三山又跟雙山深聊了一次。

兩人在鎮上讀過幾年書，眼界也比以往開闊，像雙山這樣無權無勢怎麼也得在陸少封身邊呆上好些年才有可能謀一個書吏之類的差事，再一點點往上爬，一般當上縣令就算是到頭了，那也是四五十歲的事。

大蘭讓他們去讀書雖沒有說一定讓他們當官，但既然有了這個條件，他們都想搏一搏。男人都是有雄心的，大山少年時的雄心是去鎮上開鋪子，只是在幫著外祖家看過幾天鋪子后，感覺沒有他想的那麼痛快，便又回鄉種地。

這其實也是好事，能早早看清自己想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三山也早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想混出模樣來，不白費大蘭的用心，也不白費自己到世間走一遭。

雙山心底也是同意男子出去搏一搏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下一代考慮。就好像多壯，他讀了幾年書，因為家裡反對就沒再讀下去，這次徵兵，李大舅家定的就是他。前幾年，多壯還說還跟在他身邊做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他若是當初多讀幾年書，想來家裡選的也不會是他。

雙山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也會遇上出什麼事必得犧牲一個的局面，想要有這樣的特權，就不得不多付出努力。

邊關艱苦，到了軍隊后，三山發現許多事都比他想得艱難，但也沒到他應付不來的地步。有人照顧並不代表他訓練可以偷懶，也不會時時有人給他提供幫助，他能得到最大的優待就是不必一來就被當成前鋒派出去探路當墊腳石，他的軍功也不會被人瞞下。

經歷過幾次大戰，他有了生死之交，也會有許多人畏懼他，他們看他的眼神常常會讓他想起小時候村裡人看他的眼神，他現在竟然不會厭惡，甚至還會有一點得意，也會想到家鄉，想到一直對他溫柔相待的家人，尤其是大蘭。

軍隊中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他有一個好友是當地人，姓程，家中幾代都從軍，甚至在祖輩的時候還跟著當時的軍隊對抗梁國。

像三山這樣外地來的兵士到了休沐的日子就會去城裡尋樂子，有些人喜歡把錢花在消遣的地方，有些人卻精打細算地想多存點錢寄回老家。

三山也常請人喝酒，卻不算大手大腳，他知道哪些錢該花哪些錢不該花。

程哥初時看不透，以為他年紀小被人哄著去請人喝酒，不久后看出了端倪，也就對三山這個人上了心。他有一個妹妹，比三山大一歲，在邊城那些個五大三粗的女人里算是模樣過得去的，程哥就想給她找個好婆家，最好不要像他這樣除了當兵什麼也不會做，連字也認不全。

三山是讀過書的，他閑時還會幫營中兄弟寫信讀信，程哥甚至聽長官誇過三山的學問。一般讀過書的人都有一些孤傲，三山卻沒這樣的脾氣，就是一張娃娃臉瞧著太過孩子氣，讓人忍不住想多照顧他，生怕他被人騙了去。

程哥跟三山並肩作戰過幾次，知道他的身手不錯，下手又快又狠，兵營里一些兵油子在三山手裡也討不得好。

這麼好一個人不當他妹婿實在可惜，要是他是個女的，他肯定不能放過，雖然三山可能看不上他。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三山來他家吃飯時跟程小妹見了幾面，哪怕程小妹在邊城的確算長相清秀，三山卻沒有怎麼上心。可是程小妹上了心，別看她的模樣跟本地其他婦人不同，性子卻是一樣火辣豪爽，三山就沒遇到過這樣的女子，就這麼你追我逃的持續了兩三年後，三山跟她定了親。

程氏在外面挺潑辣，但在家事事聽三山的，程哥都不敢相信敢拿著燒火棍追著他滿街跑的妹妹能這麼溫柔。

兩人成親是在邊關，家裡只來了大山雙山，大蘭本來想來的，卻因為生病不得不放棄。

這次小蘭成親，程氏還是頭一次跟三山去他的老家，心裡頗有些忐忑，就怕三山他大姐不喜歡她。

在見到大蘭之前，她先在府城見了小蘭和紀氏。三山沒見過紀氏，先前只跟程氏提到這麼個人，讓她跟紀氏好好相處，至於大嫂劉氏，自然是要敬著的。

夫妻倆在府城住了一晚，便跟雙山夫婦還有小蘭一起回了北坡村。

離家的這些年，黃石縣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時光好像特別的慢，讓人察覺不到離別。

三山知道現在的縣令不是陸少封，也知道陸少封在靠近邊城的一個地方當太守，也不知算升還是降，反正陸少封自己當得挺開心。三山還知道他讓人偷偷在種些新奇糧食，他聽到消息時還在想會不會是大蘭提供的糧種，又把這個念頭埋進了心裡。

雙山三山還有小蘭並不是話多的，他們只在該說話的時候說話，在一塊兒時卻不會寒暄。程氏看他們都不怎麼聊天，心裡納悶，不是說汪家兄弟關係很好，怎麼連話也不說。

她和紀氏坐在馬車時逗紀氏的長子，她的次子年紀還小，留在家裡沒有帶去北坡村。

程氏看著孩子很是羨慕，惹得紀氏打趣了她幾句。紀氏已經知道這個比她小的妯娌是個爽直性子，被打趣幾句也不生氣，昨天程氏剛到就找小蘭幫她瞧病，是為了成親一年沒懷上孩子的事。小蘭勸她放寬心，三山在軍中服役，只有休沐的日子才能出來與她團聚，想要懷上孩子怕沒有那麼快。

程氏卻不信，還舉了好些個成親不到半年就懷上的例子。為了安慰她，紀氏和小蘭跟她玩笑幾句，倒是跟她混熟了。

紀氏的祖母是江南人，一直把紀氏往溫婉佳人那條路子上教，她倒是羨慕那些敢說話直來直去的豪氣女子。程氏生在邊城，可不僅僅是爽直，若是有一日城破，她們那裡的女子也要是拿起刀斧跟敵人拚命的。她一個女子會騎馬會弓箭，甚至能一人對付兩三個小毛賊，紀氏都有點敬畏她了。

程氏卻細心留意紀氏的舉止，想要好好學著來討大姑子歡心。小蘭發覺后也不多勸，小嫂子能敬著大姐最好不過，她有什麼可勸的，她就怕大蘭知道程氏的英勇事迹後會太過於喜歡她，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家大姐就喜歡厲害的女人，那種沒事抹眼淚的她是一點也瞧不上的。

馬車到北坡村時，天已經黑了。知道他們今日回來，汪李兩家的人都在大山家裡。廚房飄著食物的香氣，孩子們耐不住餓已經早早先吃過了，吃完玩鬧了一場聞著香氣又餓了起來，卻不好意思說。

這種時候，臉皮最厚的王常嫻就會頭一個跳出來。

「大舅，二舅三舅怎麼還不來，這麼多吃的沒人吃怎麼辦？」她甜膩膩地攀著大山的大腿問。

「嫻子是不是餓了？走，舅舅去給你挑塊肉吃。」

大山最疼她，這也是她為什麼向大山開口撒嬌的原因。大蘭一看她這與平日不同的小白花作派，就知道她是饞了。大概也知道大蘭看出來了，王常嫻的目光都沒有朝大蘭這邊看，這也是她跟大蘭「鬥智斗勇」的短短生涯中已經得出的戰鬥經驗。

大蘭卻不會因為她不看過來就放過她，這孩子也太能吃了，幾個哥哥弟弟都沒餓就她餓了饞了，明明剛剛她還比他們多吃了一碗飯。看看她那大粗腳，看看她那小肚腩，以後可怎麼辦，大蘭深深為她憂心。

「大山，別忙，等雙山他們到了再說。」

「沒事，就吃一塊兒。」大山主動替王常嫻求道。

小時候家裡吃不上好東西，哪怕大蘭挺舍心給他們弄好吃的，但是她總是吃得很少，大山想著她是不是自己吃得少也這麼要求嫻丫頭，也就分外心疼她，哪怕嫻丫頭比大虎壯實多了。上次兩人搶一塊點心大虎還搶輸了，事後他也不敢跟他親爹說，生怕大山再削他一頓。

「也不差這一塊兩塊的，再等等，規矩要從小學起來。吃飯尤其是要定時，不能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更不能由著性子亂吃，要是把胃弄壞了可怎麼好……」

大蘭開始絮叨傳播她的養生理念，其實她也知道說這麼多話挺煩人，換成是她小時候她也不愛聽，但她現在卻偏愛這麼做，孩子不愛聽她卻能仗著身份硬逼著她聽，想想還有一點點痛快。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來呀，互相傷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