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歸來
范蠡沒有挽留我，當他知道我是要去尋找寧戚時，只是讓我珍惜自己，別又毫無目的地糟蹋自己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說：寧戚才捨不得讓我受傷害呢。
范蠡笑了笑，不答話。
就這樣，我抱著子東風塵僕僕地向齊國進發。孩子幾個月大了，頭倒是大大的，眼睛像他的母親，鼻子像爸爸，即便是趕路的日子很艱難，但只要看到孩子的笑臉，我便又重新恢復力氣，繼續趕路。
孩子果然是最有效的加油站。
這一日，太陽正毒辣，我頂著一頂尋常婦人戴的帽子趕路，卻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子東大概是受不了高溫的煎熬，提著嗓子痛哭不止，我沒什麼經驗，站在官道上不知所措。
孩子他是要吃奶嗎？還是尿褲子了？
「這位夫人——」在我六神無主的檔兒，我聽到有人在身後喊著，然後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我的手，我轉過身來。
是個女人。
她握著我的手猶自說下去：你瞧這鬼天氣，孩子如何受得了？趕緊找個地方歇息，孩子這個時候最受不了熱！
我還作不出反應，她就一把把我拖進附近一家館子，果然，一進入館子，子東的哭泣聲就大大減少了，剛才那個女人順勢把我拉到一張小方桌前，坐下。此時的我已經進入齊國的範圍，人生路不熟，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好陌生，茫茫然不知道個所以然。
「我怎麼沒見過你？外地來的？」
那女人見我茫然，再次開口。這是個蠻漂亮的女人，只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她不年輕了。
「啊，是呀，我從外、外地來的。」差個兒我就蹦出個：我是從外國來的。
「難怪，聽你這口音就知道，第一胎吧？」她指著子東，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我點點頭，不招惹陌生人。
這女人卻熱情高漲：「阿旺，拿壺茶水過來。」「嗨，這就來！」
我剛想說不用了，我歇歇就走，那阿旺已經端著茶壺走過來了，還給我盛滿了一杯茶。
「喝吧，這天氣就是讓人難受。」
我唯唯稱是，拿起杯子喝個精光。
不想她還嫌不過癮，叫住阿旺讓他給我做個小菜。我趕緊拒絕，心道我哪有money付撒。
女人看出我的困惑，拍拍我的肩膀道：儘管吃，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撒。我假惺惺地回話。
旁邊阿旺插口道：這位夫人甭客氣了，咱老闆娘喜歡你孩子，你就儘管吃吧。
原來是老闆娘。
老闆娘踢了一把阿旺：幹活去！
阿旺趕緊溜了，我舉了舉再次被斟滿的茶杯子，道：多謝。
老闆娘笑了笑，開始逗子東來了：孩子，多大了？
再過十多天就滿一周歲了。
「有名字了嗎？」「就叫子東。」
突然，她很認真地問我：你怎麼一個人抱著孩子走在街上？孩子他爹呢？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來認親的，不懂得路，所以只得在路上亂逛。呵呵，孩子他爹，在家裡呆著呢。
老闆娘來興緻了，道：「哦，你找的是誰？興許我會知道。」我想了想，這老闆娘見多識廣，說不定還真知道寧戚住在哪，於是我說：親戚姓寧。
老闆娘聽到我這話沉默了一陣，方道：你不會是找寧戚寧大夫的吧？
我的心立時咯噔了一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最近有不少人進城，都是去寧大夫那兒找親戚的。你不知道，寧先生不是這裡的人，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所以，也有不少人打著探親的幌子，其實是想撈些油水，我都看多了……
我笑著說：我不是找寧大夫的。
老闆娘有些心虛，曬然一笑，主動跟我說關於「寧戚」的事：寧大夫是大王身邊的大紅人，最近他要成親，大王很是重視此事，那些人就來啦，打發也來不及了。
子東突然哭了起來，嚇得我又是一陣慌亂。老闆娘看不過眼，抱起孩子哄了一回，方才作罷。
你怎麼照顧孩子的？
她對我的笨手笨腳很是有意見。
我摸摸鼻子不敢回話。
她卻不肯罷休，執起子東的小手說：天啊，你看這怎麼都青了？！
我仔細一看，果然，在子東那白白嫩嫩的皮膚上不知為何變得瘀青了，就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剛才她說寧戚要成親時我好像捏住了什麼東西。
難怪孩子會哭，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
謝過了老闆娘的好意，我再次站在滿街是人的道上。
此時的我才感覺到這裡真的有好多人，他們都是來參加寧戚的婚禮吧。我心中一陣落寞，同時我感覺到我的胃在抗議。
剛才老闆娘請客的那頓飯，都沒有吃。
吃不下……
孩子牙牙的笑得很可愛，彷彿不知道方才掐他的人是誰。我點著他的小鼻子說：
我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牙~~爹、爹。
我被他逗得笑了，心中卻是一痛。寧戚，要成親啦，呵呵。
找了個巷口悲春傷秋了一陣，我決定去找寧戚。
寧戚的府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現在很出名嘛。我站在豪華的大門口前，考慮著該如何進入寧府。
跟以前一樣爬牆子？可是子東爬不進去呀，我也騰不出手來抱著他。直接跟門衛，就是管家說有親人找他？可是最近「親人」太多，我帶著個孩子，可能沒有人相信……
「喂，幹什麼的？」一聲巨響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我定睛一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敲響了大門的那個鐵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便把門打開，走了出來，劈頭劈腦就是這麼一句。
幹什麼？我也不知道撒……
我順口說：你們家缺女工嗎？
那管家愣住了，道：缺倒是挺缺的，你會什麼？他狐疑地大量著孩子，我連忙抱緊孩子，很不自然。
我說：我什麼活都能幹。只要能保證孩子的營養。他說可以。
進入寧府後，我體內的古靈精怪又復活了，抱著孩子到處亂跑。管家倒是人好，也沒有為難我，只是讓我看好孩子，別給家裡添亂。
想不到我會以這種形式成為寧戚的家人。
***
管家姓李，大伙兒都叫他李爺。沒幾天我就跟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混熟了。有了子東以後，我成熟了很多，不再胡亂嬉皮笑臉，孩子似乎很受歡迎，我白天在廚房了幹活，孩子就由更年輕的小女孩帶著，她們受過訓練，我也很是放心，就這樣無驚無險過了數天。
沒有看到寧戚。
府里大多數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們負責打理大小事務，粗重工夫當然是交給男丁。女孩子們也都很照顧我，當然，在吳國我過的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加上我的惰性比尋常人厲害，在她們的幫助下，日子刀也過得安穩。
只是仍未見到寧戚。
寧戚養了很多門客。他現在是個大夫，跟著他的人便多了。我一看到他們的模樣就覺得噁心，但是這些機會並不多，因為我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內屋裡，只是在某些繁忙的時段才讓我出去廳堂送一下茶水。
另外，我還知道，寧戚這些日子都留在行宮裡，所以我一直沒見著他。
我釋然，然後請了一個晚上的假，為子東慶祝周歲生日。
那些女孩子聽說子東要過生日，紛紛表示要過來幫忙，其中一個叫做佳兒的丫頭特別熱情，她今年十八歲，很喜歡子東，她經常說子東像一個人，我問像誰，她便紅著臉說：像寧先生。
我一驚，再看看子東。的確，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我笑著說：怎麼可能，寧先生我還沒見過呢……
對了，聽說寧先生要成親了。
我波瀾不驚地套她的話，盡最大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緒：不知誰家姑娘有這福氣？
佳兒聽到我提到這事，臉色竟是一沉：誰知道呢！不過，先生即便是成親了，他也不可能高興起來的。
——這孩子喜歡寧戚。我看出來了。這是身為女人的直覺。
我笑了笑，並不揭穿她，畢竟我家小毛子異性緣超好。我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能高興起來？
佳兒努了努嘴角，道：先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不是大王強迫他成親，先生他也不會就範。
我疑惑了，姜小白為什麼要強迫他？分明就是跟我抬杠。「那先生自己的意思呢？」
「噓，秦姐姐咱們盡量低調些。我也是聽先生跟管相的對話才知道的，這是秘密。
「先生自然是不允的。我看得出先生在挂念著一個人。」佳兒把話一頓，又說：我是負責為先生掌燈的。每到深夜，或是看書，或是寫字，先生犯困時總不自覺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他叫著誰？
我也聽得不甚清楚，先生的聲音太少，我只聽出來一個字。
冉，冉，冉。
我咬著下唇笑得很好看。
對了，秦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你這麼漂亮，名字肯定很好聽。
我搖搖頭，說：那管相怎麼說呢？
管相也支持先生成親。
——我知道我的眼睛瞪得很大。
佳兒繼續說：其實管相的出發點也是好的。先生今年二十有一，若是還未能成家立室，會被人笑話的，再說，再說早一段日子傳出他們兩個有斷袖之癖，成親可以闢謠。
我想起了當日寧戚為我買一支簪子，甘願當管仲的男寵，鼻子不由得一酸：是呀，寧戚若是不成親，會有很多人以此作為突破口拉他下台的。
這小子天生不懂得人言可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范蠡沒有挽留我，當他知道我是要去尋找寧戚時，只是讓我珍惜自己，別又毫無目的地糟蹋自己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說：寧戚才捨不得讓我受傷害呢。
范蠡笑了笑，不答話。
就這樣，我抱著子東風塵僕僕地向齊國進發。孩子幾個月大了，頭倒是大大的，眼睛像他的母親，鼻子像爸爸，即便是趕路的日子很艱難，但只要看到孩子的笑臉，我便又重新恢復力氣，繼續趕路。
孩子果然是最有效的加油站。
這一日，太陽正毒辣，我頂著一頂尋常婦人戴的帽子趕路，卻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子東大概是受不了高溫的煎熬，提著嗓子痛哭不止，我沒什麼經驗，站在官道上不知所措。
孩子他是要吃奶嗎？還是尿褲子了？
「這位夫人——」在我六神無主的檔兒，我聽到有人在身後喊著，然後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我的手，我轉過身來。
是個女人。
她握著我的手猶自說下去：你瞧這鬼天氣，孩子如何受得了？趕緊找個地方歇息，孩子這個時候最受不了熱！
我還作不出反應，她就一把把我拖進附近一家館子，果然，一進入館子，子東的哭泣聲就大大減少了，剛才那個女人順勢把我拉到一張小方桌前，坐下。此時的我已經進入齊國的範圍，人生路不熟，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好陌生，茫茫然不知道個所以然。
「我怎麼沒見過你？外地來的？」
那女人見我茫然，再次開口。這是個蠻漂亮的女人，只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她不年輕了。
「啊，是呀，我從外、外地來的。」差個兒我就蹦出個：我是從外國來的。
「難怪，聽你這口音就知道，第一胎吧？」她指著子東，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我點點頭，不招惹陌生人。
這女人卻熱情高漲：「阿旺，拿壺茶水過來。」「嗨，這就來！」
我剛想說不用了，我歇歇就走，那阿旺已經端著茶壺走過來了，還給我盛滿了一杯茶。
「喝吧，這天氣就是讓人難受。」
我唯唯稱是，拿起杯子喝個精光。
不想她還嫌不過癮，叫住阿旺讓他給我做個小菜。我趕緊拒絕，心道我哪有money付撒。
女人看出我的困惑，拍拍我的肩膀道：儘管吃，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撒。我假惺惺地回話。
旁邊阿旺插口道：這位夫人甭客氣了，咱老闆娘喜歡你孩子，你就儘管吃吧。
原來是老闆娘。
老闆娘踢了一把阿旺：幹活去！
阿旺趕緊溜了，我舉了舉再次被斟滿的茶杯子，道：多謝。
老闆娘笑了笑，開始逗子東來了：孩子，多大了？
再過十多天就滿一周歲了。
「有名字了嗎？」「就叫子東。」
突然，她很認真地問我：你怎麼一個人抱著孩子走在街上？孩子他爹呢？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來認親的，不懂得路，所以只得在路上亂逛。呵呵，孩子他爹，在家裡呆著呢。
老闆娘來興緻了，道：「哦，你找的是誰？興許我會知道。」我想了想，這老闆娘見多識廣，說不定還真知道寧戚住在哪，於是我說：親戚姓寧。
老闆娘聽到我這話沉默了一陣，方道：你不會是找寧戚寧大夫的吧？
我的心立時咯噔了一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最近有不少人進城，都是去寧大夫那兒找親戚的。你不知道，寧先生不是這裡的人，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所以，也有不少人打著探親的幌子，其實是想撈些油水，我都看多了……
我笑著說：我不是找寧大夫的。
老闆娘有些心虛，曬然一笑，主動跟我說關於「寧戚」的事：寧大夫是大王身邊的大紅人，最近他要成親，大王很是重視此事，那些人就來啦，打發也來不及了。
子東突然哭了起來，嚇得我又是一陣慌亂。老闆娘看不過眼，抱起孩子哄了一回，方才作罷。
你怎麼照顧孩子的？
她對我的笨手笨腳很是有意見。
我摸摸鼻子不敢回話。
她卻不肯罷休，執起子東的小手說：天啊，你看這怎麼都青了？！
我仔細一看，果然，在子東那白白嫩嫩的皮膚上不知為何變得瘀青了，就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剛才她說寧戚要成親時我好像捏住了什麼東西。
難怪孩子會哭，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
謝過了老闆娘的好意，我再次站在滿街是人的道上。
此時的我才感覺到這裡真的有好多人，他們都是來參加寧戚的婚禮吧。我心中一陣落寞，同時我感覺到我的胃在抗議。
剛才老闆娘請客的那頓飯，都沒有吃。
吃不下……
孩子牙牙的笑得很可愛，彷彿不知道方才掐他的人是誰。我點著他的小鼻子說：
我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牙~~爹、爹。
我被他逗得笑了，心中卻是一痛。寧戚，要成親啦，呵呵。
找了個巷口悲春傷秋了一陣，我決定去找寧戚。
寧戚的府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現在很出名嘛。我站在豪華的大門口前，考慮著該如何進入寧府。
跟以前一樣爬牆子？可是子東爬不進去呀，我也騰不出手來抱著他。直接跟門衛，就是管家說有親人找他？可是最近「親人」太多，我帶著個孩子，可能沒有人相信……
「喂，幹什麼的？」一聲巨響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我定睛一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敲響了大門的那個鐵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便把門打開，走了出來，劈頭劈腦就是這麼一句。
幹什麼？我也不知道撒……
我順口說：你們家缺女工嗎？
那管家愣住了，道：缺倒是挺缺的，你會什麼？他狐疑地大量著孩子，我連忙抱緊孩子，很不自然。
我說：我什麼活都能幹。只要能保證孩子的營養。他說可以。
進入寧府後，我體內的古靈精怪又復活了，抱著孩子到處亂跑。管家倒是人好，也沒有為難我，只是讓我看好孩子，別給家裡添亂。
想不到我會以這種形式成為寧戚的家人。
***
管家姓李，大伙兒都叫他李爺。沒幾天我就跟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混熟了。有了子東以後，我成熟了很多，不再胡亂嬉皮笑臉，孩子似乎很受歡迎，我白天在廚房了幹活，孩子就由更年輕的小女孩帶著，她們受過訓練，我也很是放心，就這樣無驚無險過了數天。
沒有看到寧戚。
府里大多數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們負責打理大小事務，粗重工夫當然是交給男丁。女孩子們也都很照顧我，當然，在吳國我過的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加上我的惰性比尋常人厲害，在她們的幫助下，日子刀也過得安穩。
只是仍未見到寧戚。
寧戚養了很多門客。他現在是個大夫，跟著他的人便多了。我一看到他們的模樣就覺得噁心，但是這些機會並不多，因為我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內屋裡，只是在某些繁忙的時段才讓我出去廳堂送一下茶水。
另外，我還知道，寧戚這些日子都留在行宮裡，所以我一直沒見著他。
我釋然，然後請了一個晚上的假，為子東慶祝周歲生日。
那些女孩子聽說子東要過生日，紛紛表示要過來幫忙，其中一個叫做佳兒的丫頭特別熱情，她今年十八歲，很喜歡子東，她經常說子東像一個人，我問像誰，她便紅著臉說：像寧先生。
我一驚，再看看子東。的確，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我笑著說：怎麼可能，寧先生我還沒見過呢……
對了，聽說寧先生要成親了。
我波瀾不驚地套她的話，盡最大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緒：不知誰家姑娘有這福氣？
佳兒聽到我提到這事，臉色竟是一沉：誰知道呢！不過，先生即便是成親了，他也不可能高興起來的。
——這孩子喜歡寧戚。我看出來了。這是身為女人的直覺。
我笑了笑，並不揭穿她，畢竟我家小毛子異性緣超好。我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能高興起來？
佳兒努了努嘴角，道：先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不是大王強迫他成親，先生他也不會就範。
我疑惑了，姜小白為什麼要強迫他？分明就是跟我抬杠。「那先生自己的意思呢？」
「噓，秦姐姐咱們盡量低調些。我也是聽先生跟管相的對話才知道的，這是秘密。
「先生自然是不允的。我看得出先生在挂念著一個人。」佳兒把話一頓，又說：我是負責為先生掌燈的。每到深夜，或是看書，或是寫字，先生犯困時總不自覺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他叫著誰？
我也聽得不甚清楚，先生的聲音太少，我只聽出來一個字。
冉，冉，冉。
我咬著下唇笑得很好看。
對了，秦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你這麼漂亮，名字肯定很好聽。
我搖搖頭，說：那管相怎麼說呢？
管相也支持先生成親。
——我知道我的眼睛瞪得很大。
佳兒繼續說：其實管相的出發點也是好的。先生今年二十有一，若是還未能成家立室，會被人笑話的，再說，再說早一段日子傳出他們兩個有斷袖之癖，成親可以闢謠。
我想起了當日寧戚為我買一支簪子，甘願當管仲的男寵，鼻子不由得一酸：是呀，寧戚若是不成親，會有很多人以此作為突破口拉他下台的。
這小子天生不懂得人言可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范蠡沒有挽留我，當他知道我是要去尋找寧戚時，只是讓我珍惜自己，別又毫無目的地糟蹋自己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說：寧戚才捨不得讓我受傷害呢。
范蠡笑了笑，不答話。
就這樣，我抱著子東風塵僕僕地向齊國進發。孩子幾個月大了，頭倒是大大的，眼睛像他的母親，鼻子像爸爸，即便是趕路的日子很艱難，但只要看到孩子的笑臉，我便又重新恢復力氣，繼續趕路。
孩子果然是最有效的加油站。
這一日，太陽正毒辣，我頂著一頂尋常婦人戴的帽子趕路，卻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子東大概是受不了高溫的煎熬，提著嗓子痛哭不止，我沒什麼經驗，站在官道上不知所措。
孩子他是要吃奶嗎？還是尿褲子了？
「這位夫人——」在我六神無主的檔兒，我聽到有人在身後喊著，然後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我的手，我轉過身來。
是個女人。
她握著我的手猶自說下去：你瞧這鬼天氣，孩子如何受得了？趕緊找個地方歇息，孩子這個時候最受不了熱！
我還作不出反應，她就一把把我拖進附近一家館子，果然，一進入館子，子東的哭泣聲就大大減少了，剛才那個女人順勢把我拉到一張小方桌前，坐下。此時的我已經進入齊國的範圍，人生路不熟，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好陌生，茫茫然不知道個所以然。
「我怎麼沒見過你？外地來的？」
那女人見我茫然，再次開口。這是個蠻漂亮的女人，只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她不年輕了。
「啊，是呀，我從外、外地來的。」差個兒我就蹦出個：我是從外國來的。
「難怪，聽你這口音就知道，第一胎吧？」她指著子東，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我點點頭，不招惹陌生人。
這女人卻熱情高漲：「阿旺，拿壺茶水過來。」「嗨，這就來！」
我剛想說不用了，我歇歇就走，那阿旺已經端著茶壺走過來了，還給我盛滿了一杯茶。
「喝吧，這天氣就是讓人難受。」
我唯唯稱是，拿起杯子喝個精光。
不想她還嫌不過癮，叫住阿旺讓他給我做個小菜。我趕緊拒絕，心道我哪有money付撒。
女人看出我的困惑，拍拍我的肩膀道：儘管吃，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撒。我假惺惺地回話。
旁邊阿旺插口道：這位夫人甭客氣了，咱老闆娘喜歡你孩子，你就儘管吃吧。
原來是老闆娘。
老闆娘踢了一把阿旺：幹活去！
阿旺趕緊溜了，我舉了舉再次被斟滿的茶杯子，道：多謝。
老闆娘笑了笑，開始逗子東來了：孩子，多大了？
再過十多天就滿一周歲了。
「有名字了嗎？」「就叫子東。」
突然，她很認真地問我：你怎麼一個人抱著孩子走在街上？孩子他爹呢？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來認親的，不懂得路，所以只得在路上亂逛。呵呵，孩子他爹，在家裡呆著呢。
老闆娘來興緻了，道：「哦，你找的是誰？興許我會知道。」我想了想，這老闆娘見多識廣，說不定還真知道寧戚住在哪，於是我說：親戚姓寧。
老闆娘聽到我這話沉默了一陣，方道：你不會是找寧戚寧大夫的吧？
我的心立時咯噔了一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最近有不少人進城，都是去寧大夫那兒找親戚的。你不知道，寧先生不是這裡的人，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所以，也有不少人打著探親的幌子，其實是想撈些油水，我都看多了……
我笑著說：我不是找寧大夫的。
老闆娘有些心虛，曬然一笑，主動跟我說關於「寧戚」的事：寧大夫是大王身邊的大紅人，最近他要成親，大王很是重視此事，那些人就來啦，打發也來不及了。
子東突然哭了起來，嚇得我又是一陣慌亂。老闆娘看不過眼，抱起孩子哄了一回，方才作罷。
你怎麼照顧孩子的？
她對我的笨手笨腳很是有意見。
我摸摸鼻子不敢回話。
她卻不肯罷休，執起子東的小手說：天啊，你看這怎麼都青了？！
我仔細一看，果然，在子東那白白嫩嫩的皮膚上不知為何變得瘀青了，就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剛才她說寧戚要成親時我好像捏住了什麼東西。
難怪孩子會哭，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
謝過了老闆娘的好意，我再次站在滿街是人的道上。
此時的我才感覺到這裡真的有好多人，他們都是來參加寧戚的婚禮吧。我心中一陣落寞，同時我感覺到我的胃在抗議。
剛才老闆娘請客的那頓飯，都沒有吃。
吃不下……
孩子牙牙的笑得很可愛，彷彿不知道方才掐他的人是誰。我點著他的小鼻子說：
我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牙~~爹、爹。
我被他逗得笑了，心中卻是一痛。寧戚，要成親啦，呵呵。
找了個巷口悲春傷秋了一陣，我決定去找寧戚。
寧戚的府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現在很出名嘛。我站在豪華的大門口前，考慮著該如何進入寧府。
跟以前一樣爬牆子？可是子東爬不進去呀，我也騰不出手來抱著他。直接跟門衛，就是管家說有親人找他？可是最近「親人」太多，我帶著個孩子，可能沒有人相信……
「喂，幹什麼的？」一聲巨響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我定睛一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敲響了大門的那個鐵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便把門打開，走了出來，劈頭劈腦就是這麼一句。
幹什麼？我也不知道撒……
我順口說：你們家缺女工嗎？
那管家愣住了，道：缺倒是挺缺的，你會什麼？他狐疑地大量著孩子，我連忙抱緊孩子，很不自然。
我說：我什麼活都能幹。只要能保證孩子的營養。他說可以。
進入寧府後，我體內的古靈精怪又復活了，抱著孩子到處亂跑。管家倒是人好，也沒有為難我，只是讓我看好孩子，別給家裡添亂。
想不到我會以這種形式成為寧戚的家人。
***
管家姓李，大伙兒都叫他李爺。沒幾天我就跟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混熟了。有了子東以後，我成熟了很多，不再胡亂嬉皮笑臉，孩子似乎很受歡迎，我白天在廚房了幹活，孩子就由更年輕的小女孩帶著，她們受過訓練，我也很是放心，就這樣無驚無險過了數天。
沒有看到寧戚。
府里大多數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們負責打理大小事務，粗重工夫當然是交給男丁。女孩子們也都很照顧我，當然，在吳國我過的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加上我的惰性比尋常人厲害，在她們的幫助下，日子刀也過得安穩。
只是仍未見到寧戚。
寧戚養了很多門客。他現在是個大夫，跟著他的人便多了。我一看到他們的模樣就覺得噁心，但是這些機會並不多，因為我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內屋裡，只是在某些繁忙的時段才讓我出去廳堂送一下茶水。
另外，我還知道，寧戚這些日子都留在行宮裡，所以我一直沒見著他。
我釋然，然後請了一個晚上的假，為子東慶祝周歲生日。
那些女孩子聽說子東要過生日，紛紛表示要過來幫忙，其中一個叫做佳兒的丫頭特別熱情，她今年十八歲，很喜歡子東，她經常說子東像一個人，我問像誰，她便紅著臉說：像寧先生。
我一驚，再看看子東。的確，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我笑著說：怎麼可能，寧先生我還沒見過呢……
對了，聽說寧先生要成親了。
我波瀾不驚地套她的話，盡最大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緒：不知誰家姑娘有這福氣？
佳兒聽到我提到這事，臉色竟是一沉：誰知道呢！不過，先生即便是成親了，他也不可能高興起來的。
——這孩子喜歡寧戚。我看出來了。這是身為女人的直覺。
我笑了笑，並不揭穿她，畢竟我家小毛子異性緣超好。我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能高興起來？
佳兒努了努嘴角，道：先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不是大王強迫他成親，先生他也不會就範。
我疑惑了，姜小白為什麼要強迫他？分明就是跟我抬杠。「那先生自己的意思呢？」
「噓，秦姐姐咱們盡量低調些。我也是聽先生跟管相的對話才知道的，這是秘密。
「先生自然是不允的。我看得出先生在挂念著一個人。」佳兒把話一頓，又說：我是負責為先生掌燈的。每到深夜，或是看書，或是寫字，先生犯困時總不自覺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他叫著誰？
我也聽得不甚清楚，先生的聲音太少，我只聽出來一個字。
冉，冉，冉。
我咬著下唇笑得很好看。
對了，秦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你這麼漂亮，名字肯定很好聽。
我搖搖頭，說：那管相怎麼說呢？
管相也支持先生成親。
——我知道我的眼睛瞪得很大。
佳兒繼續說：其實管相的出發點也是好的。先生今年二十有一，若是還未能成家立室，會被人笑話的，再說，再說早一段日子傳出他們兩個有斷袖之癖，成親可以闢謠。
我想起了當日寧戚為我買一支簪子，甘願當管仲的男寵，鼻子不由得一酸：是呀，寧戚若是不成親，會有很多人以此作為突破口拉他下台的。
這小子天生不懂得人言可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