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雛鳳初啼(下)

三十、雛鳳初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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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是一呆,然後猛然撫掌嘆息:「好好好!好一個風息雙王!好一個白風黑息!」

雲無涯望著下方一臉興奮之情的皇朝眾俠,心頭生不起一絲憤nù,只有濃濃的倦意,冷然的看著,然後移眸望向遠空,神思似乎有些飄遠了。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一樣。

「好什麼好!」萬埃驀地跳上前,握劍吼道,「他們有什麼好!先王視他們為知己,以上賓相待,而他們呢?殺害先王,殘害十多名將帥,盜空了國庫財寶,盜走傳國之璽!這樣的背友無義之人有何好的!那等行徑簡直與盜匪無兩樣!」

聞言,底下馬上有人站出來,回應道:「他們對於我們皇朝以及千萬百姓來說,就是大好人!而且還是大恩人!」

「就是!若他們不殺北王不斷糧草,你們早殺上皇朝去了,那時可不只幾人死,悲慘的可是成千上萬的百姓!他們此為,又何錯之有!」

「他們沒錯,難道錯在東溟?!」萬埃怒聲道,眼中簡直冒出火來,咬牙切齒道,「我們北海亡於他們之先祖,數百年的忍辱負重,到最後又盡毀於他們之手,此仇不共戴天!」

「幾人死與幾千人死難道不都是人死?」屈懷柳也沉聲反問道,「難道你們皇朝之人是人,我們東溟之人便不是人?我們可死,你們就死不得?他們可殺人,我們難道就不可以殺人?他們殺人奪璽是善事義舉,我們殺人奪令便是惡事罪行?」

底下一愣,便有些靜悄悄。

然後一道高大的人影站起,正是盜艾無影,道:「話不是這樣說,我們也並非此意,你們如此說話反是故yì屈解,倒更顯得強詞奪理。」

「哦?」屈懷柳看向艾無影,又故yì道,「那麼這位大俠是承認了風惜雲與豐蘭息兩位在東溟所做下的事是錯的?」

「這當然不是。」艾無影皺眉,「在下是說……」

「本就是惡行!」萬埃猛地打斷他的話,恨恨的叫道,「姓風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這話多半出於私憤,可再想想倒是怪不得他有這話。數百年前,北海亡於風獨影之手,被她追迫至孤島,而數百年後,所有的籌劃准bèi都盡毀於風惜雲,還真算得上栽在姓風的女人手中。

「喂,你怎麼說話的!」眾俠中不泛敬崇白風黑息之人,聞得此言由不得心頭生火。

「其實呀……」驀然一道嬌嬌脆脆的聲音插入,眾人遁聲望去,卻是隨輕塵裊裊起身,笑吟吟的冷誚誚的看著廊上的屈懷柳、萬埃,「那兩位前輩甚至是『鳳王』都沒有錯,錯就錯在你們北海、東溟太無能了!」

「你!」萬埃拔怒目以視,握劍的手緊緊發顫,而屈懷柳也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懶洋洋的笑。

「對!隨教主說得對!」

「怪只怪東溟無能,反將錯推到別人頭上。」

隨輕塵那話一說完,頓時許多人附合,一個個帶著嘲笑看著廊上的東溟眾人。

「那你們曾經都為東溟階下囚,諸位就有能了嗎?」屈懷柳反唇相譏。

「就是,你們視為至尊聖物的『蘭因璧月』不也被我們輕輕鬆鬆拿到手,連這麼重yào的東西都沒法保住,你們又有什麼能耐?」萬埃也跟著道。

「奶奶的,那還不是因為你們盡使卑鄙手段!」

「他娘的!你們若敢單打獨鬥的,老子不信劈不了你小子!」

…………

…………

一時,場中吵開了,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越吵越大聲,越吵越混亂。

「唉呀呀好熱鬧,本少就是喜歡看這樣的熱鬧。」蘭七敲著椅子笑得開懷。

明二的眼光卻在場下掃著,看了片刻,道:「不知你那傻小子這刻又在想什麼?」

蘭七也轉頭往場下看去,只見寧朗坐於人群中,旁邊宇文洛奮筆疾書,而他則是看看周圍或坐或站吵吵嚷嚷的眾俠,又看向廊檐上的與眾俠舌戰的屈懷柳、萬埃,臉上顯得很是茫然的模樣。

蘭七碧眸亮起來,道:「讓他說說不就知dào他在想什麼了。」

而對於場中的吵鬧,雲無涯一直只是冷淡的看著,既不參與,也沒有絲毫阻止之意。

在大多之人都只關注著場中的吵鬧時,只有戚十二的目光悄然的停駐在雲無涯身上,似乎也只有他看出了那道高岸身影下藏著的深深疲倦,良久后,輕輕一嘆。

「戚宮主?」身旁的洺空看著他。

戚十二搖搖頭,如雲無涯一般抬眸望向碧空,沉默著。

宇文臨東、秋長天、南卧風、列熾棠等人看著場下的吵鬧卻皺起了眉頭,齊齊移目看向洺空,想他出現阻止。洺空卻只是微不可察的搖搖頭,目光落向廊檐的另一邊,那邊蘭七、明二悠閑輕語。

「不要吵了。」

吵嚷聲中有人叫道,可惜聲音太低,無人聽入。

「不要吵了!」

加大了聲音喝道。

吵得忘乎所以的眾人驀地被這一聲大喝震閃了神,齊齊轉頭望去,卻只見一個稚氣猶存的英朗少年微有些臉紅微有些局促的站在那,一時場中靜悄悄的,只聞驚訝的吸氣聲。

「風惜雲、豐蘭息兩位前輩做的事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對。」那聲音有些輕但清湛明朗。

眾人一聽不由震驚,實想不到皇朝中竟然會有人說出這種話來,便是雲無涯、屈懷柳、萬埃也是驚訝的看著他。

「但是你們東溟所作所為也絕對算不得好算不得對。」緊接著又道,這次聲音略略加大了。

呃?眾人又是一愣,這算什麼?兩邊各打一掌?

這說話的正是寧朗,其實那一聲本只是情急中叫出,便是那兩句話也是壯足了膽才說的,此刻眾目睽睽下,不由有些慌神了,正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忽然被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握了一下,然後又放開了,低頭看去,卻是宇文洛亮亮的眼睛,那露著尖尖虎牙的笑臉忽地讓他放鬆了。

「那兩位前輩做的事是對不起你們東溟,但他們絕非出於私心,也絕不是為了自己才那樣做。而你們……」寧朗目光朗正湛然有神的看向雲無涯他們,「你們的北王所做的一切卻是出於私心,全都是為了自己才那麼做。」

「啊?」眾人嘩然。

廊檐上,蘭七、明二互看一眼,然後饒有興趣的看著寧朗,秋長天等人驚訝至極的看著寧朗,洺空眼中閃過訝然後便一直看著寧朗。

「你憑什麼這樣說?!」萬埃怒斥道。

「我們數百年無數人為著大業捨生忘死,何有私心?」屈懷柳也詰問道。

「因為……」

「因為什麼?」萬埃打斷他,「為著復國,我們無數先祖嘔心瀝血,你竟然說他們是為了私心?!「

「若是私心,那我們這一代一代的辛苦著是為了什麼?」屈懷柳反問道。

「因為……」

「因為什麼?」萬埃追問道,眼光利利的盯住寧朗。

「因為……」

「答不出嗎?」屈懷柳也緊緊逼問。

「你們說要復國,那麼請問北海國在哪裡?」寧朗數次開口都被堵住,當下一口氣喊出。

場中又是一靜,然後屈懷柳答道:「當然是在……」

「我知dào你要說是在北海之濱,可那個北海國已經被始帝與鳳王滅了。」寧朗也打斷他的話,「我問的是今日,北海國今日在哪裡?」

今日……

屈懷柳、萬埃一愣。

「今日的北海之濱是翌州與白州,而在此之前是前朝的白國。翌州、白州隨著皇朝的建立已有一百六十多年了,百姓已曆數代,你現今去到那裡問一問,他們只會回答你說他們是皇朝白州人、翌州人,他們就是那裡土生土長的皇朝人,而絕不會回答你他們是北海人或者說是白國人。不信,你問問花大哥,他就是白州人,你問他,看他會不會說自己是北海人。」寧朗指著一旁的花清和道。

於是眾人目光皆轉向了花清和。

花清和起身,向四周點點頭,然後望向屈、萬兩人,道:「我們花家世代長於白州,立於武林已有百年,可若非今日,在下也不知dào那裡曾經還有一個北海國。」言罷又矮身坐下。

屈懷柳、萬埃聽著花清和之言,心頭生出一種涼涼的不妙的預感。

寧朗又道:「都過去五百多年,北海國早就沒有啦,就好像……好像前朝一樣,不可能永遠都在,最多只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沒有國土,沒有百姓,你們哪裡還能復國。在北海之濱的百姓絕不會有人贊同你們歡迎你們,如今,你若真去攻打,只能算成是侵犯皇朝,是不義不仁之為。」

「誰說我們沒有國土沒有百姓?我們東溟難道沒人?我們東溟百姓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家!」萬埃大聲反駁道。

寧朗看著萬埃,道:「經過五百多年的生養,他們早就算是東溟土生土長的人,他們的國是在這海上,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都在這島上,北海之濱予他們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你們有沒有問過東溟的百姓,他們願不願意背井離鄉跟隨你們渡海去到一無所知的皇朝?」

「當……當然願意!」萬埃反射性答道。

可場中卻響起嗤笑聲:「老子一身武功上天入地都行,可若非為著『蘭因璧月』老子死也不願意來你這破島,就不信你們那些看著刀劍就怕的平民百姓願隨你們去折騰!」

「寧少俠,你似乎扯遠了,我們國土何如百姓何如,那是我們的事。」屈懷柳道,「在下只是不能同意少俠非議先祖們的丹心碧血。」

寧朗撓撓頭,有些局促有些無奈的模樣,道:「我沒有扯遠,我就是想說,東溟的百姓,他們在這裡安居樂業,生活得很好,那你們為何要將他們扯入戰禍,為什麼要領著他們去殺人或是被殺?北王說要復國、說要報滅國之仇恨,可是始帝、鳳王早已化成了灰,現今皇朝沒一人是你們滅國的仇人,你們找誰報仇?你們殺到皇朝去,便算你們殺到了白州,那裡也不會有人來認你們,只會抵抗你們,將你們視作侵犯者而仇視你們,那裡又哪裡還算得上是你們的國土?北王還要復那樣的國嗎?」

寧朗抬眸看向雲無涯,很認真的看著,「那樣子哪裡叫復國,那樣子又哪裡算是為了百姓,那樣認真來說,便是為了皇座,為了可坐擁萬里山河,為了有更多的百姓臣服,為了要在史冊上留名,為了讓百世來傳誦功勛。說到底,那便是私心,那只是為了他自己,而不是為了百姓,這就是自私。」

「說得好!」

「好小子,就是這樣說的!」

眾俠大聲誇讚。

屈懷柳、萬埃聞言咬緊了牙,可一時也被這番話給震住了,以至未能即刻反駁。

雲無涯沉默的看著寧朗。

洺空、秋長天、南卧風、宇文臨東、列熾棠點頭讚賞,便是鳳裔也看向寧朗,漠然的眸中閃過一絲欣然。

「我不知dào皇帝或者王是什麼樣的。」寧朗又撓撓頭,臉依舊有些紅紅的,可是眼神卻是無比的清澈朗正而堅定。

「可是我想,一個好的負責任的王,他應該為他的臣民著想,而不該主動掀起戰禍給他的臣民帶來災難,因為……我在淺碧山時,常聽山下的百姓說,只要可以吃飽穿暖有屋有地就很開心很滿足,所以我想東溟的百姓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所以北王……他不要老想著報仇復國,東溟現在不就是他的國嗎?東溟的百姓就是他的臣民,他應該是想著他們才是。」

寧朗說完,見眾人全都看著他,峰頂上也安安靜靜的,一時僵在了那,手腳都不知dào怎麼放了。

「好!好!好!」

驀然又嚗出一陣叫好聲,人人皆看著寧朗,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刮目相看。若說囚禁的那一段日子裡他們讚賞他的勇氣與堅韌,那麼此刻這個少年的胸懷氣度則已令他們生出敬意令他們折服。

那些稱讚令宇文洛與有榮焉,拉著寧朗坐下,喜哄哄的道:「寧朗呀,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寧朗撓撓頭,臉紅紅的,不敢再去看他人。

「唉,人說逼急了狗跳牆,想不到寧朗逼急了卻會變得聰明。」蘭七感慨著,碧眸中卻也有著淡淡的欣然。

「寧朗或許算不得很聰明的人,但在某些地方或者說在某個境界上,他高於我們。」明二則道,空濛的眸子中帶出一點隱晦的笑意,「寧朗日後一定是大俠。」

「哦?難得二公子如此看得起人。」蘭七側首。

「當然也要他長命才行。」明二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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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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