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胡宗憲的麻煩
實如和尚並沒有如王大頭所想的那樣，毫無作為。
實如和尚有他自己的本事，而且他有幫手，就是了空和尚和他的兩個師弟。
他們在胡宗憲離開之後就開始按實如和尚所說的辦法，開始去做人員排查，所以，在這第四天的早上，被困在山谷里的所有人，都接收到了這個驚喜。
「沒有早飯，大家只能自己想辦法。」知縣的長隨帶著幾個民夫過來，向著被困在山谷里的人一個通知，因為明顯知縣也知道這會讓本來情緒就很低落的人們，更加的崩潰，所以他才會讓自己的長隨出來通知這件。
「沒有早飯，而且可能也沒有中午飯。」長隨可能不願意中午再出來，面對一次人們滿帶怨恨的目光，所以他連同午飯也一併預告，「因為我們沒有人做飯。」
沒有人做飯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因為所有的廚師，都被扣押起來了。
「他們都有殺人的本事。誰也不希望，一個兇手給你做飯，對吧？也許飯里還有被殺害的人一截腸子。對吧？我可不願意吃這樣的飯。」長隨自覺聰明的話術，似乎讓他擺脫了尷尬，但他沒有意識到，這讓人們的恐慌，又向黑暗的一面推進。
他在山谷里巡行了一圈，然後就匆匆回去知縣身邊了，留下了一山谷更加憤怒的人們。
「沒有早飯，也沒有中午飯，也許沒有晚飯，這是一件讓人無法忍受的事。」胡宗憲失去了之前的鎮靜，他甚至無法再維持臉上的假笑，「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王大頭皺起眉頭說道：「至於么？我們自己張羅一下，總也能支應過去，不過是幾頓飯。」
「不，你做的不是飯，是酷刑。你只是一個掌柜，你不是廚師。」胡宗憲恨恨地說道，他把摺扇收了起來，「我開始覺得，實如和尚真的不是一個好人了。對，就因為他毀了我的早飯，可能還有中午飯，甚至還有晚飯！」
李婉卿和小桃紅看著胡宗憲，一時之間也覺得啼笑皆非，只有霍曼殊知道胡宗憲的憤怒：「汝貞，別擔心，我給你做臘肉竹筒飯。」
胡宗憲牽強地笑了笑，沒有再抱怨下去，但看得出來，他的情緒仍然很低落。
但很快的，大家就不再為了胡宗憲對於食物的不滿了，因為更大的問題，更麻煩的問題來了。它比起胡宗憲所耿耿於懷的食物問題，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阿彌陀佛，胡施主，你要跟貧僧走一趟了。」了空和尚帶著他的兩個師弟，還有另外從豪強那裡徵召的幾個僕人，得意洋洋地來到湖畔，對著胡宗憲說道，「秀才，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老老實實地跟我走，至少不會讓你顯得太過難堪。」
他後面的兩個師弟就顯得神色有些不安了，其中一個還喃喃道：「你會把我們都害死，你會把我們都害死的！師兄，你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我們不是說好了，不要去管師父的事了么？」
但是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了空和尚壓根沒有去理會他的師弟，他對著胡宗憲說道：「明府和千戶都確認了，如果秀才你不老實跟我走，我就不用跟你客氣，直接把你拖走便是了！所以你最好不要自己找不痛快！」
王大頭憤怒地攔在了胡宗憲的前面：「你這賊禿，你憑什麼，憑什麼要讓胡秀才跟你走！」
「憑什麼？呵呵，不怕告訴你！」了空和尚向側邊跨了兩步，以讓自己可以伸手指向王大頭身後的胡宗憲，「他可能就是兇手！沒錯，他有殺人的本事！所以他得跟我，不對，跟貧僧回去！」
「知縣老爺會召集山谷里的所有人，公開的審判！胡秀才你完蛋了！」
無論經王大頭如何憤怒，也無論胡宗憲對於早飯和午飯甚至晚飯的怨念有多深重。可是接下來，更為可怕的事情來了。
那就是，胡宗憲被指認為殺人兇手。
「沒事。」胡宗憲伸手拔開王大頭，他並不需要王大頭站在自己的前面，去遮攔可能要遇到的攻擊，「我跟這位了空大師走便是了。」
霍曼殊和李婉卿她們都放心不下，於是和王大頭一起，就跟著胡宗憲，往那廟宇而去。這時山谷里的所有人都被通知到了，大家就圍在廟宇門口，而有人看著胡宗憲過來，便低聲議論著：「聽說胡秀才怕也是兇手啊！」、「不能吧？胡秀才怎麼可能是兇手？」、「那不好說，若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對，又如何能夠這麼連續不斷的殺人呢？」
各式的人等，有著自己不同的見解。
而知縣把廟宇里的供桌搬了出來，充當公堂的案幾，又擺了幾張官帽椅，知縣這首領官當然坐在主位主審，而那位趙公也坐在一旁，錦衣衛的嚴千戶則是坐在另一側。霍長覺充當了差役班頭，那些從豪強鄉紳那裡找來的，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家丁，就充作差役，執著大木棍維持秩序，知縣看起來，是打算在這裡來升堂問案了。
事實上如果有得選擇，知縣是不會在這裡升堂的。
但他沒有選擇。
這山谷里有多少人？致仕官員四人，在職的官員四五人，得以進士、中舉的有五六人。
這些人物，哪個不帶上五六人來侍候？加上抬滑竿的民夫，一人分攤下去，就得七八人侍候著了。而那些頗有文名的，比如一筆山水畫說得過去，想過來混個臉熟的劉秀才這樣的，有十來人，一人也有兩三個從人隨行的。至於四五個鄉紳豪強，那都帶上十幾人，有家丁，有大腳婆子，有丫環等等。
這還沒算上差役、官府徵用的民夫、錦衣衛那些校尉等等。
就算泥石流的關係，在山谷里，也實有兩三百人的。
而這些人，事實上已經開始失控了。
死人的事每天沒斷過就不提了，基本上，每天都有十幾宗鬥毆打架的事情發生。
如果不把兇手找出來，或者更簡單的說，不找一個發泄的對象，不找一個替罪羊，知縣覺得，也許等不到脫困的那一天，這山谷里的人們，就會自相殘殺，然後同歸於盡。
而現在，這個替罪羊，就是胡宗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