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聞滅佛,誅一倭寇【全書完】

第五十三章 不聞滅佛,誅一倭寇【全書完】

胡宗憲覺得陳翔的死是有問題的,他努力的尋找證據,企圖找出殺死陳翔的兇手,知縣出於保護他,又或者也沒有對他完全放心,總之,在胡宗憲被幾個豪仆貼身「保護」的情況下,又有人死了。

緊接著,實如和尚站了出來,拿出有進一步的證據,說明霍長覺和胡宗憲,殺死學道官員所獲得的好處。他證據就是除了劉秀才之外,其他幾個舉人、秀才舉證的:「胡生恃才傲物。」

大家都說,鮮於先生,不止一次這麼評價過胡宗憲。

「鮮於施主對於胡施主,其實不太親近。」實如和尚這麼說道,他引用了另一個舉人的話,「鮮於施主在生時,不單點評過胡施主恃才傲物,更說胡施主膽大包大,終有一天會累人累已。」

也就是說,實如和尚認為,幹掉鮮於先生,換個教喻,胡宗憲就有可能得蒙青眼。

儘管不能以此釘死胡宗憲,胡宗憲和霍長覺有著不在場的證據,但至少挑夫陳翔死了,而他胡宗憲還活著,所以他同樣是有殺死陳翔以嫁禍的嫌疑。

實如和尚誦了一聲佛號,在他身後,是慘叫哀號的百姓,在他身前,是不復平日威儀的知縣、趙公和嚴千戶等官員,實如和尚對著他們誠摯地說道:「只不知道胡施主用了什麼障眼法罷了。貧僧以為,借泥石流害了陳翔,坐實其殺害鮮於施主之行,不能說沒有一點可能。」

本來知縣是不太想理會實如和尚的,但王大頭不識時務,跳出來說什麼:「和尚你放什麼屁,陳翔昨天自己都說了,他就是要殺鮮於先生,胡秀才需要殺死陳翔,來坐實嗎?」

結果知縣只覺得煩到不行,直接就讓幾個豪強家裡的僕人,把胡宗憲請到塔林去,基本就是屬於被拘禁起來。

嚴千戶看著感覺不是太對,這個時節他再不開口,真的就要亂套了,結果他才剛說了一句:「胡生多智,此正用人之際……」

實如和尚就在趙公邊上說什麼:「貧僧久聞大明以文御武,今方知綉春刀能治國平天下。」

「胡生是明府治下,自有明府管轄處置!嚴千戶且去巡視不法,救助民眾吧!」趙公聽著實如和尚的話,翰林清貴的性子就起來了,他要還在當官,倒也不至於為了一句話,就這麼噴嚴千戶,但他致仕了啊,一個致仕文官,因為說錦衣衛不該涉足地方事務,然後就被下詔獄?當他的同年、座師等等都是白給的啊?他怕什麼?

嚴千戶一隻手怕能捏死五十個趙公,但這當口,也只能硬吞了一口氣,冷哼了一聲走開。

事情如果到這裡,然後大家群策群力,共渡難關,挨到外邊的救援過來,那倒也還算好。

可所謂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到了中午,趙公就死了,吃飯的時候去更衣,然後被一刀斃命。

而且六品的文官死在這裡,如果沒有一個水落石出的話,這宴席間、山谷中的所有人,只怕都得下詔獄。六品的文官,在這嘉靖年間,那是比武官高貴得多的,不是哪怕三四品的武官能相提並論的,就算他是退休的文官,那也是文官啊!

向來喜歡美食的胡宗憲,都不禁仰天長嘯:「我不該貪吃啊!」

跟趙公坐在一席上,然後趙公死了,這能好得了?

實如和尚卻又跳將出來:「此事,怕是嚴千戶所為!貧僧不打誑語!」他接著又說出錦衣衛嚴千戶殺死致仕史官趙公的原因,「趙公之致仕,有傳言,便是因為他修史時,鐵筆如刀,如實記錄了當今天子起居注中一些不太妥當之事,那麼錦衣衛為天子鷹犬,嚴千戶殺趙公,簡直天經地義!」

接著他又提出來,甚至,兩次泥石流,都有人為的嫌疑,第一次是派了錦衣衛控路,第二次也是嚴千戶和霍長覺出去這后,第二天黃粱他們一出去就死掉了,而錦衣嚴千戶是最大的嫌疑人,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嚴千戶本要將其緝拿,結果實如和尚又向知縣問道:「公亦懼綉春刀,而不言乎?」

想起這和尚是知府紹介來的,知縣也只得站出來,保下實如和尚,說道是萬事回了縣城再說。不然的話,傳出來知縣跟廠衛一體,那知縣在文官圈子裡,就算臭了。

胡宗憲費儘力氣,在第六天早上,終於形成了嚴謹的證據鏈條,說動了空和尚兩個師弟出來作證。

石妖殺人,是因為了空和尚按實如和尚安排的,去了廚房下致幻葯,又在人群里投擲忍者所用煙霧彈,以造成視覺和氛圍上的壓力。而實如和尚的大袖裡,就是致幻劑的解藥。

為什麼會來這裡,是實如和尚提出要來此處的,他誘使了知縣選擇這個古村;

他準備和白蓮教聯手,白蓮教要造反,實如和尚要弄錢有打探大明的軍事布置。

泥石流就是了空和尚在實如和尚安排下,弄出來的產物。

王舉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聽見了實如和尚跟黃粱在塔林里的密謀。

人證、物證,胡宗憲拿出來所有的東西,都足夠證明實如和尚就是兇手。

實如和尚竟然也死了!

那麼,真兇是誰?

也許真的是胡宗憲?

最後胡宗憲通過自己的努力,分析出自己陷入這個密室殺人的局,是一種必然的結果,然後以此為根據,來推出最後的真兇,整理出詳盡的證據鏈條,並且解決了後續的死亡危機,揭開倭寇的狼子野心。

首先,殺王舉人的是誰?

對王舉人下手的就是黃粱,因為黃粱是足利義光留下來接應實如和尚的暗子。

為什麼會去拿鮮於先生的囊刀,是因為鮮於先生好酒,而在這山谷里,刀斧的數量不多,一旦去拿,很容易被人發現。至於說用木釘之類,也得去找斧頭來削,也一樣會引人注目,所以不如在鮮於先生酒醉之後,取囊刀一用。

胡宗憲認為,黃粱並沒有死,他只是消失以避嫌,並幹掉目擊證人。

如果黃粱不「死」,而那個目擊證人又把看到的事,向其他人宣揚,那黃粱就根本無法迴避問題,他這種情況下,要不就是跟那目擊證人一起,看誰扛得住酷刑,要不就只能招供了。而以實如和和尚對胡宗憲的防備,他不會放任事情這麼發展下去。

所以黃粱的「死」,是一個必然的安排。

陳捕頭的死,是因為他注意到了了空的不對勁,所以當他跟蹤了空時,發現黃粱沒死,結果被實如和尚幹掉,其實那天晚上,實如是要幹掉趙公並栽贓嚴千戶的。

而按之前陳翔的交代,鮮於先生之死,是陳翔下的手。其實他第一天就要殺鮮於先生了,只是第一天黃粱去偷刀,第二天又遇上實如和尚盜刀要去殺掉趙公,第三天他就下手了。下手之後,他見實如和尚在打聽胡宗憲的往事,就覺得是自己的一個機會,不料弄巧成拙。

趙公的死,是實如和尚此行的終極目的,能過栽贓給嚴千戶,然後使得嚴千戶被革職查辦,以讓後者無法再盯緊海貿走私事宜,這樣實如和尚就能從中謀利。

古村的瘟疫,就是實如和尚安排出來的,他就是要把一眾人等全困死在這裡,才能夠實現殺死趙公,然後寄禍嚴千戶的計劃。

胡宗憲甚至認為,實如和尚其實也沒有死,因為他的「死」是投湖,和黃粱一樣,都是屬於死不見屍的。

「彼等現於何處?」知縣問出了這個問題。

要說他們沒死,總得找出他們在哪吧?而嚴千戶也對胡宗憲說道:「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因為嚴千戶和霍長覺這幾天一直在堪查地形,找出路,很難相信,實如和尚和黃粱,神不知鬼不覺,就溜出了山谷。

但就在這時,兩艘烏篷船從湖上而來。

從船下來的就是胡宗憲一直沒找到,很擔心她們的霍曼殊、李婉卿和小桃紅、綠蘿,還有軍戶劉大姐、古村倖存的陳家姑娘。而隨著被她們從船上拖下來的,就是實如和尚與黃粱,他們四肢都中了箭,劉大姐雖然不能如霍長覺一樣開得了一石硬弓,但她箭法很好。

她們能捉到這兩人,是因為古村的倖存者陳家姑娘認出了去投毒的黃粱。

從下船就認出來了,這也是陳姑娘一直低頭的原因,她很害怕黃粱認出她,殺人滅口。

在確鑿證據之下,實如和尚不招,黃粱也一一招出來:

胡宗憲並不是實如和尚的主要目標,甚至如果可能的話,實如和尚是要避開他的。

因為在實如和尚看來,正是因為招惹胡宗憲才導致足利義光的覆滅,那麼他沒有理由去重複足利義光的道路。

但當陳捕頭死了之後,胡宗憲敏銳地發覺,兩名死者可能是死於同一兇器,並且準確指向囊刀時,實如和尚就知道,他繞不過胡宗憲,所以開始向胡宗憲下手。

實如和尚有他的利益訴求,甚至他完全不是為了給足利義光復仇,而是為了他自己謀取利益,他要和白蓮合謀,建立穩定的商路,從而賺取利潤,去反哺國內貧困的倭王。但對於胡宗憲來說,對於大明來說,實如和尚就是真真切切的兇手。

「解決他吧。」胡宗憲對霍長覺這麼說道。

實如和尚嚇得臉色比那身雪白僧衣更白:「貧僧從不曾招認任何一樁指控,不論如何,便是施主以為貧僧有罪,也當回到府城,交由有司論斷!」

「送了大師歸西,再論斷不遲。」胡宗憲很冷靜地說道。

「施主今恃利刃在手、舌燦蓮花破滅三寶,是邪見人,阿鼻地獄不揀貴賤,施主何得不怖?」實如和尚厲聲喊問。

這句話,是有出處的。南北朝周武帝滅佛時,僧人慧遠以地獄來威脅周武帝,原話是:「陛下今恃王力,破壞三寶,是邪見人,阿鼻地獄不論貴賤,陛下安得不怖?」周武帝當時勃然作色大怒,直視慧遠說道:「但令百姓得樂,朕亦不辭地獄諸苦。」

實如和尚就是套用慧遠的話,來威脅胡宗憲。

不過胡宗憲沒有用周武帝的話來回答他,胡宗憲抖開摺扇,轉身向著霍曼殊她們行去,頭也不回,只是淡然道:「不聞滅佛,誅一倭寇。」

霍長覺抽刀斬下,夕陽很美,這是實如和尚最後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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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綉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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