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峰生苑宴集

第24章 峰生苑宴集

老夫人喝了一口菖蒲酒,才微笑著道:「人活一世,像我這般才是真正有福氣的,如今日端午家宴,喝著家裡兒郎們釀的袪病酒,吃著三丫頭親手烹制的美食,腰上佩著五丫頭孝敬的安康帶,聽著二丫頭的趣話佐酒,又何需羨慕有的人名滿天下呢?」

這話,前頭一大段芳期是聽懂了的。

一來老夫人是替覃芳姿遮掩,把她那番荒唐話說成是打趣,再者也真是誇耀她老人家的富貴康樂,可最後那句話針對誰?什麼人名滿天下?總不至於是針對祖父吧。

覃遜照舊笑而不語。

王夫人這個時候暫時不臉臭了,輕輕巧巧接過話碴:「內宅里,無論是閨秀抑或婦人,理當不以名滿天下為榮,一場相夫教子,圖的正是天倫之樂,老夫人的確是福氣旺,又怎是那些寡孤終老膝下空空的人比得。」

「今日阿娘一番話,倒是讓兒子大覺慚愧了。」緊跟著接話的是覃牧:「進孝的都是孫輩,子媳輩非但沒有進孝,反而跟著爹娘沾光,看這一碟鮮美的魚鱠,多半都進了兒子的肚腸。」

這是調侃的話。

李夫人卻覺臉上一熱。

因為她家夫君其實沒吃幾箸魚鱠,反而是她吃得停不下來。

誰讓雅魚本就鮮美,又得來不易,就算覃家富貴,也不能時常有雅魚上餐桌,更不說那碗紅油是從前完全沒見過的佐料,當真稀罕得很。

老夫人見二兒子還算上道,越發欣慰了:「沒有子媳,哪來的孫子孫女,且要不是你們教導得好,孫子孫女又怎知進孝呢,且安心吧,我可不是藉機敲打你們,不過二郎的確把這碟子魚鱠吃了不少,一陣間,你可得點茶給我喝。」

覃牧笑著應是。

這下換覃敬心裡不自在了。

嗣母是望族出身,極好風雅,嗣父也是極擅風雅的人物,二弟自幼受嗣父教導,天資也高,未取功名之前,雅士文傑之名就已遍傳開封,又無論琴棋書畫,還是插花點茶,但凡風雅之事都如順手拈來,不像他……十五歲前別說點茶,連吃茶都沒吃過幾回,過繼為嗣子后,一心只想功名,更沒時間分心別顧,等到考中進士入仕了,再學這些風雅之事,多努力都只達皮毛。

他點的茶湯,自己喝著都覺難以下咽,要味無味,要形沒形。

雖說周小娘極擅此道,可這時總不能讓自己的姬妾跟二弟打擂台吧!

覃敬心裡一不自在,不由就發散了思維,方方面面都和自家二弟比較起來。

比文采比不過,比風雅比不過,便是比官職,雖然目前略高一等彷彿也不如二弟更有發展前途,比人緣……好像也只能甘拜下風,比外貌,這個算了,他比二弟年長十好幾歲,現在一個半老頭子怎麼和人家正當盛年比。比老婆,自家老婆也只有是嗣母侄女一點優長罷了,比兒子,長子病弱,治兒又是庶出,哪像二弟有兩個嫡子且都身康體健,比女兒,弟弟一房的芳許雖小,但怎麼看怎麼比芳姿懂事。

好像也只有庶女更勝一籌了。

三娘、四娘怎麼看怎麼比五娘強。

尤其三女,廚藝這麼好,莫說五娘了,放眼滿臨安的閨秀都怕得服輸。

所以覃敬今天破天荒的,特別關注芳期,甚至還問她一句:「你小娘最近在田莊如何?」

自然是避開了王夫人等等私下裡問起的。

芳期大覺意外,心情卻是雀躍的,只不過……她也不知小娘的現狀。

「兒並不知小娘現況。」

「怎麼,這些年了,你沒去田莊看望過她?」覃敬蹙起了眉頭。

「兒當年聽說小娘去了田莊,就給小娘寫了信,提出要去探望,但小娘回信給兒,告誡兒不可打擾小娘清凈,兒後來再寫了幾封信,小娘竟然不曾拆閱讓仆婢原封送回。」芳期說的都是實話,她家小娘就是這樣對待她,甚至那封回信措辭十分嚴厲,直言芳期若去田莊探望,就是要逼她請離,逼她尋死。

五年前她遷去秋涼館,要不是聽王夫人說起,竟都不知道小娘自請去了田莊。

覃敬眉頭才鬆開:「你的小娘確然是副怪脾性,這些年倒是難為你了,不過只要你好好侍奉翁翁太婆,你的終生大事自有尊長替你操持。」

芳期雀躍的心情就一點點的冷靜了。

父親顯然要只把她當作工具,用她來博取祖父祖母的歡心,怎比得對待四妹妹般,四妹妹什麼都不用做,也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在父親和周小娘的疼愛下,可以無憂無慮渡日。

不像她,腦子稍笨點恐怕都活不下去。

又說端午晚宴后,覃遜陪著老妻回了冠春園,就說起過兩日芳期打算賃所游苑作東道的事,他的打算當然也是趁著老妻肚子里的金明斫鱠還沒完全消化,尚念著芳期這孫女的孝心時可以少費一些唇舌,怎知老夫人一聽芳期請了徐家三兄妹,眉毛就豎了起來。

「你這老貨,打的主意別不是把三丫頭嫁給明溪吧!我可告訴你,這事想都不用想!明溪可是蘭汀的嫡子,父族母族皆為高門,他的妻室怎能是個孽庶?就連二娘,大婦說了幾回我都讓她打消這妄想呢,你可不用想著亂點鴛鴦譜。」

「嗐,我還看不透這點世情了?」覃遜不急不躁:「上回我就聽你說過了,明溪娘借著二丫頭相中葛二郎一事,恃機敲打三丫頭,直言姻緣之事自古便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徐家,是萬萬不以子女意願為重的,三丫頭也明白她高攀不上明溪,跟我強調了無意嫁入高門的,但明溪視三丫頭有如兄妹,明溪娘也不攔著他們兄妹之交,且這次三丫頭做東道,請的也並不是只有徐家人,還有李家的兒郎閨秀,尋常的閨交,無非就是貪玩,趁都人避暑的習俗盡情玩耍一日。」

老夫人的眉頭才恢復了平衡:「也罷了,只要你不存著這個妄想,無論三丫頭多狡詐也成不了事,可你這麼寵著她,不會真想把她嫁給寒門子弟吧?」

「那是自然不能的。」覃遜摸著鬍鬚,笑得高深莫測。

「三丫頭是庶出,配不是高門嫡子,除非是那兒郎身患病殘,才會在庶女里擇妻。要麼呢,是實權門戶的家主,元配沒了要續弦,這倒更有益。」老夫人自己盤算開來,突然眼中一亮:「相公莫不是想送三丫頭入宮?」

儼然老夫人覺得讓芳期入宮是件好事。

給官家當嬪妃,不同於給皇子做姬妾,比如五皇子,要納了芳期為妾且鍾情於她,芳期取悅的可是羅貴妃,這樣覃家就難以把控這庶女言聽計從了,入宮卻大不一樣,因為這麼一個美若天仙又正當年華的女子入宮,必定成為後妃共同忌憚的人,是眾矢之的,內廷從來沒有不靠家族庇護就能站穩腳跟的妃嬪,芳期越是野心勃勃,就越要助益娘家做為她長久的依靠。

「周聖人和羅貴妃,乃至於德妃、賢妃、淑妃的本家都是官家潛邸舊臣,除周聖人之外,四妃都為官家育有成年皇子,咱們即便再送三丫頭入宮,恐怕也難越過四妃去,反而和四妃本家成了敵對,弊大於利。」覃遜仍然好脾氣的跟老妻剖析:「三丫頭的姻緣我還得考慮一番,既能讓她滿意,又能讓咱們受惠。」

老夫人冷嗤一聲:「三丫頭好就好在容貌隨了蘇氏,才有幾分用處,但也不是個個男子都貪好女色的,比如大郎就是正人君子,相公可得長點心,別千挑萬選的,選了個跟大郎差不多的孫女婿,畢竟三丫頭小娘的身份,可瞞不住有心人,要別人挑剔這個,就枉費了一步好棋。」

「便是我老眼昏花了,不還有夫人替我把關么。」覃遜陪著笑臉,終於是說服了老妻答應讓芳期擺東道。

西湖邊上,分佈著不少游苑,但答應賃出的,自然都是商賈營造,有一家峰生苑就是個中翹楚,這處是在龍井泉附近,遠望煙波浩渺,近臨碧幛千繞,無市井之聲,有林泉之趣,峰生苑從來不乏達官賃居,豪貴設宴,憑芳期僅有的幾十兩積蓄,是萬萬不能夠賃下一日的,但這回她有自家祖父支持,大可不必擔心錢銀的消耗。

避暑,只有到這裡才名符其實。

芳期既是東道主,請了諸多外客,當然不會疏忽了自家的手足。

可是覃芳姿端著嫡女的架子,拒絕出席。

周小娘生怕芳菲被牽連,自然找了借口回絕。

五娘芳蓮說劉小娘中了暑氣,她要侍疾,也不方便出外遊玩。

姐妹當中唯只有李夫人的嫡女六娘芳許,歡歡喜喜跟芳期出行。

做為堂堂相邸,閨秀在外宴客當然不能沒有兄長跟隨,覃澤疾弱,王夫人是萬萬不許他外出的,覃淵於是順理成章的自告奮勇了,所以芳期又邀請了李遠帆兄妹幾個,還有她家祖父的門生黨僚中,和她論得上是手帕交的幾個小娘子,這樣的聚會,過去其實並非沒有,不過都不是芳期作東道,要麼是覃芳姿挑頭,要麼是徐明皎邀集,她多為陪客。

而今日不僅是徐明溪和徐明皎,連徐明溪的兄長徐明江及新婚妻子岑娘也欣然赴邀。

又是自然的,徐明皎順利拉來了好友葛蘭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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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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