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文烽望著兩丈高的廟門,一人抱不過來的斑駁石柱,以及門前六級青石台階,不禁有些懷疑道:「這是破廟?」
裴正指著掛在門上的大量灰白蛛網,輕描淡寫道:「就算不是破廟,也是舊廟,文大人放心,卑職剛剛搜查過了,裡面沒人。」
對裴正這番說辭,文烽並不買賬,神色不悅道:「等下要有人過來怎麼辦?你方才不是說還有兩日到北夏州嗎?此地離榆關如此近,對方肯定會布置大量探子重點關注。」
「你我這三日專挑小路前行,晚上夜宿野外,一路過來極為不易,豈能在這種細節上疏忽?萬一出了差錯,豈不功虧一簣?」
裴正聞言停下腳步,略微有些無語。
他倒沒覺得文烽吹毛求疵是在故意針對他,反而文烽這種注重細節的行為他認為十分正確,令人尷尬的是他沒話接。
他總不能告訴文烽,我壓根沒按你預定的方向走,這裡其實不是榆關附近,而是遠在幾百里之外的晉州。
真要這麼說了,裴正懷疑文烽會惱羞成怒一拳打死自己。
這時旁邊的林興看出兩人之間不對勁,開口解圍道:「文大人稍安勿躁,裴正既然選擇在破廟落腳,想來一定有他的原因。」
「連睡三天野外,你我武道傍身自然無礙,裴正武道低了點,但勝在年輕體壯,基本可以承受,就怕草原王世子年幼體虛扛不住。」
「你看這小臉臉色蒼白,若不小心凍著了,你我去哪裡找醫師給他治病?總不能像丟下那群護衛一樣,將他丟下不管吧?」
裴正聞言眼神一亮,這麼好的借口我怎麼沒想到?
連忙借坡下驢,握著韁繩向文烽拱了拱手道:「如大人所言,夜宿這破廟,的確有被發現的風險,可為了草原王世子的身體著想,卑職認為冒點風險是值得的。」
「卑職對照過地圖,這所破廟距離最近的城鎮起碼有十里,又地處偏僻,尋常不會有人出現在附近,大人大可放心。」
「此外,卑職會在前半夜守夜,一旦有人靠近,會及時預警,若情況危急,可選擇連夜出行,躲開追兵。」
文烽低頭看了一眼抱在懷裡的孩童,臉色確實有幾分蒼白,又看了看佇立在眼前的破廟,一言不發走了進去。
林興立刻彈出一道真氣,將裴正往前一推,故作嚴肅道:「還不去給文大人生火做飯?接連吃了三天乾糧,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哎,卑職去撿點木柴,看能不能打點野味,弄鍋熱湯。」
裴正點頭應了一聲,就要轉身離去。
林興拉住他,搖了搖頭道:「天寒地凍的,去哪裡打野味?我看不必如此麻煩,殺馬吧。」
裴正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牽著馬進廟,將行禮搬進用來晚上睡覺的大殿,將坐騎安置在後院幾間疑是僧舍的屋子。
在林興的催促下,裴正提著劍精心挑選接下來的晚餐。
黑駒作為裴正的專屬坐騎,肯定不在他的選擇範圍內,選來選去最後挑了一匹體型偏瘦,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的灰馬。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人是如此,天下有生命的生靈皆是如此。
接著撿柴生火,架鍋燒水,殺馬取肉,一陣忙活。
……
半個時辰后,裴正將滿滿一鍋熱氣騰騰,瀰漫著肉香味的馬肉,擺在文烽林興面前。
兩人咽了咽口水,顧不得馬肉是否燙手,直接伸手拿了一大塊狼吞虎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何等山珍海味。
裴正拿了一小塊,咬下一口咀嚼了兩下,忍不住吐槽:為什麼別人小說里的主角,烤個肉煮個湯都會格外美味,輪到自己怎麼就不行了?
哪怕放了不少調料,這水煮馬肉的味道,實在讓人有些不敢恭維。
唯一讓裴正感到欣慰的是,味道要比啃乾糧好上許多。
裴正吃著吃著,突然發現文烽和林興都在盯著自己,不由有些神色怪異,都盯著我幹嘛,吃肉啊?
當他目光落向鐵鍋時,赫然發現鍋里的十幾斤肉沒了。
抱歉,誤會你們了。
裴正默默起身,切了十幾塊馬腿上的精肉,用雪水沖洗一遍,放入鍋里烹煮。
接著裴正又煮了三次肉,加起來煮了至少有六十斤,總算餵飽了文烽和林興的肚子。
裴正總算弄清楚了一件事,為什麼林興不贊同他出去打野味,而是讓他殺馬,原來是擔心自己吃不飽。
吃飽喝足,便進入休息時間,裴正起身出了大殿,巡查到半夜,方回來休息,一夜無話。
……
第三日申時末,裴正帶著文烽林穿過一片密林,一座雄闊的城廓出現在三裡外。
文烽立刻勒馬,臉上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之色,喝問道:「裴正,這是到了何處,前方怎會有城池?」
裴正背著草原王世子,速度不減,遙遙回道:「大人靠近一些,一看便知。」
文烽看著裴正越走越遠,策馬追了上去:「趕快給本官停下把話說清楚,否則莫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感應到背後傳來的熾烈殺機,裴正權衡再三,想要騎馬逃過一名丹田境武者追殺難度太高,於是勒馬回頭問道:「大人知道什麼?」
文烽來到裴正面前,沉聲問道:「本官問你,你是怎麼帶的路?你不是說今日能通過榆關抵達北夏州嗎?前方為何出現的是城池?」
裴正遲疑片刻,一直等林興到來,才老實說道:「前方是太原城,卑職走的不是徑直南下的路,而是繞到了晉州。」
文烽聞言臉色大變,怒道:「混賬,你可知太原城是何地?你我帶著草原王世子在此地有多危險?」
裴正不亢不卑回道:「大人此言差矣,對草原王世子來說,太原城是最安全的地方。」
文烽彷彿明白了什麼,語氣反而平靜了下來,只是有些森寒:「你是李家安插在軍中的暗子?」
裴正微微搖頭道:「大人這就有點無稽之談了。」
「卑職知道大人在擔心什麼,無非是您認為伏殺使團一事與隴右李家脫不開干係,所以眼下到了李家核心勢力範圍太原城,擔心會死在李家手上。」
「大人似乎忘了一點,李家再怎麼強,都強不過朝廷。不管李家私下安排多少殺手伏擊使團,都只能隱藏身份,秘密行動。」
「大人給李家一百個膽子,他們都不敢明著殺害朝廷使者以及草原王世子,除非李家上下全都瘋了,或者他們準備造反。」
「眼下天下太平,朝廷威壓四方,大人覺得李家敢造反嗎?」
「卑職承認卑職有賭的成分,可大人儘管放心,您現在大搖大擺帶著草原王世子進城,以朝廷使者的名義請李家派人護送您和世子回長安。」
「卑職敢以性命擔保,李家非但不敢動您半根毫毛,反而全心全意送您和世子。」
「畢竟您和世子出點啥事,朝廷要是怪罪下來,別看李家傳承數百年,不見得能經歷幾次大風大浪。」
如裴正在新安城和趙固說的一般,世家大族一向喜歡權衡利弊。
李家之所以敢參與派人追殺文烽和草原王世子,是因為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替罪羊,就算事情敗露,也能確保不會波及到自身。
換而言之,人若是在西北道死的,朝廷就算猜到與李家有關,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追究不到勢力範圍主要在晉州的李家。
可要是文烽和草原王世子死在了李家的大本營太原城,或者在李家的保護下被人暗殺。
李家那才是黃泥掉進了褲襠,不是屎也是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