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綏陽城亡萬人殤
墨少陵記得,
在得知綏陽城情況時,他雖情急,卻並沒有太深入的感受,
直到,大景九年十二月十四日,他率領一行太醫抵達綏陽城,
墨少陵永遠也忘記不了,當他騎馬進入綏陽城時看到的場景,
那個場景,真正讓他理解了什麼叫路橫浮屍,哀鴻遍野。
那一日,天色微涼,
墨少陵一行人於清晨時分抵達了綏陽城城門口,
略帶寒意的涼風自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肆意吹動翻卷著四周殘舊破敗的商鋪旗子,
在商旗獵獵的響聲中,墨少陵率先翻身下馬,漫步走進城中,
只見,曾經有「北貴盛京,南富綏陽」之稱的綏陽城,如今滿城衰敗,
寒風一吹,殘缺的旗幟撲通一聲從酒樓二樓掉落下來斷成兩截,時不時,一個個沾滿灰塵的破舊籮筐,也從街道兩旁無人的攤子上滾滾而來,
寬闊的街道上,不見一個活人,只有橫七豎八幾具屍體,零零散散的分佈在街道兩旁,一走近街道,便能聞到那濃郁的屍體腐爛的味道,
跟隨在後面的幾個隨行太醫忍不住捂鼻乾嘔,
墨少陵也蹙了蹙眉頭,一張俊顏上浮現出冰冷端凝的神色,
放眼看去,街道上家家鎖窗閉戶,四下悄無聲息。
墨少陵一行人走了一整條街道,發現,整個綏陽城,就像是一座無人的空城一般,上下空氣里都透露著一股死亡毀滅的氣息!
「人呢?這人都那裡去了?不會……都死了吧。」
隨行隊伍中一人輕輕呢喃了一句,他話音剛落,隊伍里頓時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墨少陵眉頭一皺,將馬匹交於身後之人,隨後自懷裡掏出來一封書信,
書信用的是印花杏色的紙,紙張通體雪白,只有在四個角落上淺淺的印著一層近似透明又似蒙了一層白紗的花印。
那些花種類各異,形態各異,但皆呈現出淺淺的粉色,
墨少陵知道這紙,
這紙採用獨一無二的手法製成,普天之下,只有七月閣能制,自然而然的,這紙便也成為了七月閣重要書信的專屬信紙,名曰錦花紙,
因每張錦花紙上的花印圖案都不甚統一,所以,所產出的每一張錦花紙,在這世間,都是獨一無二的,
錦花紙無法造假,所以,方才在城外官道上,來人剛一拿出錦花紙,墨少陵便能確認,來人就是七月閣中之人,
目光在書信上掃了一遍,
墨少陵倏的轉身,目光在那群努力強忍著乾嘔之意的太醫身上一掃,
墨少陵嚴聲道,
「傳本王令,此番隨行太醫,自此刻開始,抓緊時間,不分日夜,務必儘快查清綏陽城瘟疫實情,拿出救治決策,同時,隨行護衛,分散城中各處,搜尋幫助未得疫症百姓,維持綏陽城中秩序安定!」
墨少陵話落,
眾人連忙一拱手,沉聲應是,隨後各自分工,按照著墨少陵的吩咐,投身到了街道各處,
「荀太醫,殿下請你過去!」
突然,四下分散的人群中,一個小兵走到一個年紀約摸五十餘歲的男子身旁清聲開口,
聞言,那男子微微一怔,隨後點了點頭,跟隨在那小兵身後,朝一旁背手站在酒樓門前的墨少陵而去,
「殿下!」
男子恭敬出聲,
聞言,墨少陵緩緩轉身,大手將那封錦花紙遞到男子面前,
怔愣一秒,雙手將錦花紙接過來,男子神色詫異的看著墨少陵,
「敢問殿下有何吩咐?」
墨少陵默了片刻,
壓低聲音道,
「如果不出差錯,此封書信乃是綏陽城此番瘟疫爆發的原由和分析結果,但是,由於某些原因,本王暫時不能全然信任這份書信,而荀孟,你是太醫院院正,醫術至高,所以,本王將你喚來,便是要單獨給你一個任務!」
墨少陵清冷凝寒的聲音落下,荀孟一雙滿是渾濁的眸子縮了縮,抬眸目光震驚的看著墨少陵,
正正對上他的目光,墨少陵鳳眸里瞳仁微微一閃,聲音縹緲,
「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在三日的時間內,驗證這封書信的真實性。」
話落,微微停頓了一秒,墨少陵繼而開口道,
「此事事關綏陽萬千百姓生死,荀太醫,辛苦你了!」
雙手緊攥書信,
荀孟攬衣跪倒在地,聲音沉重,
「殿下放心,荀孟定當竭盡全力,誓不辜負殿下所託!」
荀孟話落,
垂首看著他緊緊合在一起的雙手和跪的筆直的身子,墨少陵點了點頭,神色緊凝,
荀孟接了書信離開后,
顧青飛緩步走到墨少陵身側,
「殿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墨少陵聞聲,目光在綏陽城四下掃了一圈,隨後盯著西南方向沉默片刻,寒聲道,
「令其餘人按吩咐行事,你且隨本王去一趟郡守府!」
顧青飛應下,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零星躺著三兩屍體的街道,朝綏陽城西南方向而去,
綏陽城佔地面積較廣,
兩人一路疾步,也用了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方才抵達綏陽郡守府,
只是,剛剛行至郡守府外五十米街道口處,
墨少陵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顧青飛微愣,
抬眸看了一眼墨少陵,只見墨少陵眯著一雙眸子,冷冷的注視著前方,
顧青飛不解的順著他的目光朝前看去,
目光頓時一怔,
只見郡守府大門突然吱呀一聲緩緩打開,隨後,自大門內走出來一隊口蒙布罩的綏陽士兵,
那兩人率先空手走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但是,在他們身後,接連跟著有十二個人。
那十二人同樣口蒙布罩,戴著手套,而讓顧青飛特別注意他們的是,
那十二個人兩兩組隊,一共抬著六個半死不活的人,
說是半死不活,那是因為,被抬著的那六人雖然睜著眼睛,還有氣息,但是,卻一動不動,任由那些綏陽士兵像拖麻袋一樣粗魯的拖拽著自己,那一張張消瘦的幾乎只剩骨頭的面上,是彷彿沒有生命跡象一般的獃滯和無神。
「殿下……他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