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春風（一）
「聽清楚了……」
他挑眉，風輕雲淡的語氣，手緊摟著她的纖腰。
夏子漓卻忙不迭的點頭，屈就的淚水大滴大滴泛濫成災。
他盯著她哭的梨花帶雨的面龐一臉無動於衷，視線朝下落在她抱著暖爐的兩隻纖細的小手，灼熱的大掌覆上去，直至掌心中，才發現她的手冰涼一片。
桌上的菜一道道揭開，冒著熱氣，下人忙著安箸布膳，一旁的洛御風已經毫不客氣的坐在旁首，輕輕將她放開，墨雲軒高大的身材站起來走向桌旁，任她慢吞吞的跟在最後。
精緻的銀制勺子和筷子攤放在白色的絹上，夏子漓坐在墨雲軒側旁，小心翼翼的摸樣，眼不時的打量他冷冰深邃的側面，卻見墨雲軒只是專註的拿著勺子喝碗里的湯，沒太多在意她，微微鬆了口氣。
「宮裡最近又新晉了貴妃，皇上現在為了這位貴妃娘娘可是費勁了心思，下足了力氣，前兩天為了討她歡心，到處張貼皇榜收羅天下奇珍，進貢御前凡是得了賞識的官員都一步高升，寵的很啊，這事傳的紛紛揚揚？」
貴妃娘娘。夏子漓臉「唰」的變白，手重重的一抖，銀筷在指尖發出清呤的聲音。
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臉變得更加白，輕輕的瞥了一眼墨雲軒，發現他依舊低著頭一語不發，一勺一勺的喝著湯羹，半側臉都落在陰影里，對周圍的事充耳不聞。
見墨雲軒沒有反應，洛御風瞭然的笑了笑，一杯酒下肚，自顧著說下去。
「新晉貴妃，沐軒國又打了勝仗，戰事一停，只怕這次最大的功臣皇甫昊即日就會班師回朝，皇上好像有意在宮裡的舉辦宴席為他慶功，接風洗塵，呵，宮裡面要熱鬧一陣了！」
戲謔的話音剛落，手指一顫，「噌！」的一聲，清亮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在清冷的寒氣中格外醒耳。
一陣詭異的寂靜，夏子漓一張臉蒼白無比。
墨雲軒依舊沒有抬頭，聲音淡淡。
「給王妃換雙筷子？」
婢女忙不迭的重新換了餐具，撿起落在地上的銀筷。
洛御風識趣的不再開口，有力的指節握住酒杯，洒脫的一杯酒下去。
昊哥哥。昊哥哥。終於捨得回來了么。
金戈鐵馬，你成全了你的萬丈豪情，成全了你和她的綿綿相思。
那麼，你曾經給我的承諾到底都被你遺忘到什麼角落裡去了呢。
低頭，清瞳上薄薄的凄然的霧氣……
新雪初停，從窗外望出去院子里除了掃開的一條路，其他地方依然是厚厚的積雪，空氣冷的刺骨，幾顆蒼翠的矮子松放在走廊的拐角處，為茫茫雪色增添幾抹綠意。
「小姐……王爺已經入宮了！」
紫兒在身後輕輕的給夏子漓披上一件紅色的狐狸大氅，白色的毛邊，華麗厚重。披好后，又走到前面，手環在夏子漓的頸脖，繫上綢帶。
夏子漓如秋水般的瞳孔望向窗外，許久，楚楚的聲音拉長。
「那麼，他回來了吧……」
「他？」紫兒微怔。
「紫兒，我要出去一趟？」
夏子漓輕嘆一聲，有些事，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低頭，手腕上藍色的迦葉珠，一顆一顆，渾濁的色。
長廊上，一前一後兩個匆忙的身影。
「小姐，我們這樣不經允許出去，王爺回來了什麼辦？」
夏子漓步子微微一頓。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要是讓他知道她這樣擅自出去，是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
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路走過去，王府侍衛眾多，一個個精壯無比。恭恭敬敬附在地上。
「參見王妃？」
門口的幾個小廝一見了她，立馬呆在原地，行禮都忘了，如同被抽走了魂般，再回不了神。
「紫兒？」
輕巧的出了大門，素手接過紫兒手中的面紗，絕美的容顏在淡紫的紗絲下若隱若現，這樣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走向西面，就會經過皇城最繁華的地帶，穿插了幾條最大的商業街，熱鬧非凡，尤其是今天，人人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熙熙攘攘的擠成一團，整個街上人流如潮。
周圍的喧囂聲，議論聲紛紛不絕於耳。
「大將軍就快來了……快來了。」
「皇甫將軍可是我們沐軒國百年一見的戰神呢！」
「是啊。十萬軍隊擊退西月三十萬，嘖嘖，真是了不起，聽說還是一位年輕俊美的公子呢，今後也不知道誰家的姑娘有這個福氣？」
似乎都是關於他呢……夏子漓神色淡淡站立在人群中，身材嬌弱的她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絲毫不顯優勢。
「小姐，我們回去吧，這樣是見不了將軍的！」
在人群里矗立了很久的夏子漓已經覺得呼吸不順暢，周圍的空氣污濁，平民身上散發的怪異的氣味一直是這位在閨閣里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所不習慣的，她從來沒有單獨的跑出來，在這種場合嶄頭露臉，而且如果被墨雲軒知道，她幾乎不敢想象她的下場。
許久，街上依舊沒有任何車馬欲來的痕迹。
可能，真的是見不到了。
一臉黯然，扶了紫兒剛轉身……
「駕。駕……」
一陣紛繁的馬蹄聲帶著人大聲的吆喝遙遙傳來。
夏子漓立即轉頭，銀亮的鎧甲，森冷的白光不時從眼前閃過，嘶鳴的馬叫。
整個大街在瞬間如同有了被注入新的血液。都沸騰了，人人都臉上帶著歡騰喜悅的笑容，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大聲的歡呼。
這一切，卻突然讓她感到心驚。
恍然間，一張英氣融合雋秀的臉在眼裡閃過，墨色的發在銀色的頭盔下垂落雙肩，棕色的眸子，盈滿溫潤。
一切的熟悉……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起伏不斷，夏子漓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騷動的人群，由遠至近，隔著如織的人流，他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逐然清晰，夏子漓遠遠的站在人群的外沿牢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