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月的江南,是花開得季節。
院子里奼紫嫣紅,百花齊放,競相噴吐芬芳,粉嫩的瓣,嬌嫩的蕊在這個季節充分展示著自己的艷麗。
樹下掠起淡淡殘影,彷彿女子頰上不經意染上的淡紅胭脂,與這樹上千紅萬紫交相呼應,春意盎然,一陣風吹來,花雨飄飛,落英繽紛。
春閨的窗總是忍不住開了,芬芳的香氣湧進來,與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混合在一起,竟是芳香宜人,難以忘懷。
窗邊微微露出一個女子的窈窕身影,手執書卷,嫻雅靜宜,白衣勝雪,烏髮如墨,花雨似是故意跌落綢緞般的發上,纖指微抬,花瓣跳躍豆蔻指端,露出一張芙蓉面,竟是黛如遠山,膚若凝脂,月眸櫻唇,領如蝤蠐,齒如瓠犀,雪白的紗衣裹住玲瓏身姿,完好的展現優美曲線,執卷看書的美人讓窗外的千紫萬紅也看直了眼。
暖而不熱的陽光照進來,落到書頁上,形成斑駁暗影,微微的有些刺目,她禁不住眯了眸子,睫毛微顫,宛如蝶翼。
手上的書卻是突然被奪了去,回頭卻望見一張杏目圓睜的小臉對她怒目而視,姣好的面容說出話來卻是兇巴巴的。
「小姐,你不要眼睛了不成!」
她靜靜笑起來,唇邊粉嫩如花,聲音若玉珠相碰:「臭丫頭,拿來。」
「不行,夫人讓奴婢看著你。」說著,拿書的手急忙藏在身後。
小姐是個書迷,府里藏書三千,被她看了個精光,後來因為找不到書看又跑到慕容府里去找,結果被老爺訓了一頓,關了禁閉,近日才允許出去走動,卻又不知在哪裡搜了來一本,看得廢寢忘食,什麼也顧不得了,夫人怕小姐成了書獃子,中了魔障,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看到就奪了書來,可是她從沒有成功過。
女子看了那小丫頭一眼,卻是不語,只綳了臉,眼眸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轉過頭看向窗外,烏黑的發瀑布般的瀉下來,她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嘆息:「不給便算了吧。」
小丫頭的手卻是一抖,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隨意一笑便能夠了人魂魄去,她伺候的久了尚不能免疫,卻哪裡招架得住這哀怨一嘆,只得不服氣的將書一送,不甘心道:「看吧看吧,眼睛看壞了看慕容少爺還要不要你!」
她這個小姐,沒有書在手裡,怎麼看都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是手裡一有了書,什麼禮數教義便統統拋開,眼看婚禮就在近前,她卻沒有半絲待嫁之人應有的樣子。
女子這才回頭,接了書也不答話,只轉頭看像窗外,樹枝上花兒們笑得歡暢,微風吹來,隨風搖曳,不知誰放了紙鳶,在湛藍的空中肆意暢遊,她只望著那紙鳶發怔。
這幾日總時時不時地胡思亂想,樓家與慕容家是世交,她與慕容家的三公子兩人青梅竹馬,長大后成婚似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她總覺得缺些什麼,彷彿淡的無味的水,少了些好茶作料吧。
三日後,她,可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啊,嫁做人婦,總是感慨諸多,想起未來夫婿欣喜樣子,不自覺地笑起來。
舉袖拂花黃,燭送空回影,這便是她的名字,樓拂影。
書卻是看不得了,樓夫人差了人來喚她去寺廟祁福,婚期近了,府里張羅的熱鬧,做母親的卻是比她還要緊張,嫁衣差了最好的繡房來綉,甚至不放心還要親自去看,這不,又要她去寺廟祁福。
拂影無奈一笑,算是應了,起身穿衣打扮,坐了軟轎而行,到了寺門口也只叫了貼身丫環隨行,執一柄羅扇掩住大半張臉,只露一翦秋水般的眸子,波光流轉,只這雙眼睛,也能叫望見的男子丟了魂去。、
未出閣的女子大多這般打扮,以扇遮面,不讓外家男子窺得半分容顏,可是成了婦人便要棄了這些習性,人前雍容大度,主持家事,甚至還要張羅著給丈夫續妾,人後小鳥依人,侍奉公婆,體貼丈夫,就這樣過完大半生,她突然有些猶豫了。
求了簽,聽得解簽的師傅在後院,她遣了丫環,一手執扇,一手拿簽,踱步柳河畔,思緒紛亂。
這時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哀嚎,絕望慘烈的叫聲在這靜宜的寺院傳來著實詭異,手中的簽「啪」的一聲從手中掉落,她怔了怔,看了那簽一眼,卻不去揀,抬腳向那發聲之處走去。
越走卻越覺得心跳的利害,那聲音是從院子里傳來,推開院門,正要詢問,卻迎面吹來一股熱浪,接著身上一熱,灼燙如炎,她本能的低頭去看,卻見雪白的裙裾上獻血淋漓,猩紅的顏色如雪地上的大片紅梅,鮮艷奪目,直刺眼底。
這才發現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血腥味道,腥臭而濃烈,在鼻底徘徊不斷,幾乎作嘔。
她哪裡見過這等陣勢,她是家裡的乖女兒,從小家教就極嚴,笑不露齒,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除了父親與她未來的夫婿便很少見其他的男子,就連家裡的男廝也是很少見到,更何況這等血腥場面,沒有暈厥過去,已是不錯。
難得樓府是大家族,從小禮儀規矩最是講究,面對眼前事態也不至失態,握著門框的手已經戰慄,強自定了定神,這才看到院子里橫屍一片,猩紅的血液流了滿地,滲進鋪在地上的石磚,彷彿抹上的硃砂,被殺的人大多是寺里的和尚,黃色的袍子上血跡斑斑,圓潤的佛珠灑了一地,躺在血色的地上詭異無比。
開著的屋內傳來一聲凄厲的叫喊聲,接著一個穿著黃袍的師傅驚慌失措的跑出來,看到停在門前的拂影驚恐的瞪大了雙眼,接著似乎在背後挨了一刀,鮮血四濺,他的身子直直的倒下,躺在血泊里,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