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天一早起來,外面已經人聲鼎沸了。
掀開窗帘一看,正是吃早飯的時間,許多官兵都拿著一個鐵飯盒子去盛飯。
嚴真回過神來,就看見顧珈銘小朋友穿戴整齊地站在她的面前。看見她醒來,不住欣喜:「老師你醒了,快起床來吃飯!」
這小傢伙起這麼早?嚴老師不禁有些尷尬,一邊洗臉一邊問:「你爸爸呢?」
「爸爸有事忙去了,讓我等著老師起床一起吃早飯。」小朋友乖乖答,又忍不住失落,「首長指示,吃完早飯就要回家。」
「那還不好?」
小朋友頓時白她一眼:「好啥,就咱兩回家!」
嚴真擦臉的動作頓了頓,臉上忍不住黑線三條。恰好這時有人敲門,小朋友奔去開門,嚴真才忍不住笑了一下。
來人是小馬,端著一個飯盒進來。迅速地將行軍床收起,又一個人抗進來一張桌子兩個凳子給他們支起了早餐桌。
動作利落地嚴真吃驚無比。
小馬看著嚴真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嫂子,吃早飯。」
說著打開飯盒,又是菜和饅頭,早晨還多了一碗麵條湯。沒什麼花樣,分量卻很足,夠三四個人吃了。
這要全給他們兩人,得多浪費啊。嚴真想了想,招呼小馬坐下一起吃,小馬立刻受寵若驚地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們班的人已經吃過了,嫂子您吃,您吃!」
說完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如果嚴真沒看錯,小馬是臉紅到脖子根了。
怔愣片刻,不禁笑了。
剛吃完飯,門口就傳來幾道敲門聲,嚴真打開門,就看見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兵在門口探頭探腦。
她有些遲疑:「你是找誰的?」
這個肩章上只有一道粗杠的士兵看了看嚴真,而後唰的一下敬了一個禮,嚴真頓時懵了。
許是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突兀,這位姓張的列兵不好意思地把手撤了下來:「嫂子,不好意思,昨晚我不知道是您。」
一句話,只消一句話,就讓嚴真想起了昨晚。她試探著問:「昨晚,站崗的是你?」
小張點了點頭。
這下不光小張不好意思了,連嚴真也覺得有點兒彆扭,她張了張嘴,好容易才說出一句話:「沒事的,是我不對。」
小張搖頭說:「我們這兒很久沒來過家屬,昨晚您來的時候我正在站崗,所以也不清楚,今早問了馬班長才知道的。」
「沒事的。」嚴真笑了笑,靈機一動,將手裡的飯盒交給了他:「幫我把這個帶出去,謝謝你!」
小張敬了個禮,立馬執行命令去了。
嚴真站在那裡,唇角不禁彎出一個弧度。
小的時候在部隊住過,那時候是住在家屬院里,周圍都是閑得發慌的軍嫂。那時候父母已經離婚,奶奶就陪她一起住在大院里,整個旅尚未進行轉移,他們就住在L市一個小縣裡,縣裡多山,路也不好走,父親就不讓奶奶帶她出去。那時候的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去父親的軍營里了。
那時父親是司務長,主管伙食,每次去了,炊事班一幫兵叔叔們都拿出好多水果給她吃,還說讓她偷偷吃,不能讓她爸爸看見,要打板子的。
父親得知了,總是哭笑不得地罵這一群孬兵。
現在父親不在了,那些孬兵不知也去了哪裡,唯有回憶擺在那裡,難以忘記。
這些年輕的戰士或許好幾年都沒回過家了,看見一位軍屬,全體都覺得親,嚴真忽然覺得很榮幸。
被撂在一旁的顧珈銘小朋友拽了拽她的衣服袖子,不解地問:「這叔叔說什麼呀?」
嚴真看著他,眼眸微微一轉,說:「秘密。」她可沒忘這小傢伙是怎麼騙她的呢,都到這兒來了,她就再兜一會兒。
……
…………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直升機的轟鳴聲,嚴真出門一看,有一輛直升機降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顧淮越和劉向東都在外面等著,嚴真走出去的時候,正碰上從上走下來的高翔高政委。高政委昨晚去了導演部,今天早上才回來的,只是聽說昨晚來了家屬,還是他顧淮越顧參謀長的,頓時就來了興趣。
他正了正帽子,看向嚴真:「是淮越的家屬?」
嚴真看了高政委一眼,點了點頭。高政委和藹地笑笑:「不用緊張,我是a師的政委高翔,你好。」
嚴真跟他握了握手。
「我在a師跟淮越一起工作那麼久,他的家屬來倒是第一次。這裡條件不好,照顧不周的地方你還得諒解。」
不愧是做思想工作的,一上來就寬慰人。
嚴真簡直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搖頭道:「沒關係的。」她有些尷尬地笑笑,「是我們來的時候不對。」
高政委搖搖頭,看見遠處遙遙向他們走來的幾個人,知道時間不夠多寒暄,便笑道:「軍區席司令來了,是淮越的老首長,你要不要跟著出去看看?」
「我?可以嗎?」嚴真拿不定主意。
「走。」
席少鋒此行是由a師所屬集團軍軍長趙岐山陪著。一下飛機,便看見了等候的眾人,劉向東眼疾手快地給首長一人遞上去了一件大衣,被席少鋒一手揮開了
「草原風大,司令您就穿上。」
席少鋒站直,一雙眼睛瞪著他,聲如洪鐘道:「什麼玩意兒,不穿!」
劉向東苦著臉看向顧淮越,顧淮越點了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席司令身體不好,這點兒就算軍區里知道的人也不多,還是在上一次軍演開始之前,他與劉向東一起去了一趟軍區里,正巧碰到來給他檢查身體的保健醫生。這個保健醫生之前跟過顧老爺子一段時間,寒暄了一段時間,不小心就把席司令的病情給透露出來了。
肝癌,早期。
趙岐山跟在席少鋒後頭,「這次你們可把D師打得慘。」
劉向東朗聲道:「演習就是旨在檢驗廣大指戰員和官兵的作戰能力,不發揮出來,怎麼叫檢驗?」
「那不按照演習計劃走是誰的主意?」本來是a師配屬d師的,當綠葉的,這回倒拔頭籌了。
劉向東一噎,這主意首先是霍致遠提出來的,但是也是經過他這個當師長的批准的。怎麼也脫不了干係,霍致遠的原話:不想把演習當成演戲,劇本都給你設定好了,還打個什麼仗!
這時,顧淮越說:「這也好啊,給d師提個醒,要注意靈活機動。」
趙岐山登時就橫了他一眼,席司令卻是笑了,回過頭看看這個手下唯一的儒將,「你這小子。還是那樣,平時悶頭不語,算計人可算計的厲害。」
顧淮越淡淡一笑,沒說話。
高政委遠遠地向席少鋒和趙岐山行了一個軍禮。席少鋒沖他點了點頭,視線卻是落在他身邊一個……小人的身上。只見這小傢伙頭戴一個貝雷帽,兩隻眼睛明燦燦的盯著他,也不怕生,就這麼直接看著,充滿了好奇。
「這小娃是誰家的?」他直覺著很眼熟,在哪裡見過一般
高政委笑了笑,想開口介紹,可是一瞥見孩子他爸還杵在哪兒呢,就改口了:「可不是我家的。」說完還退步三尺。
席少鋒扭頭看看劉向東,「你的?」
劉師長笑著搖搖頭:「我可沒這榮幸。」
席少鋒視線最後落在顧淮越身上,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偏巧那人還淡定地點了點頭,來了句:「我的。」
席司令頓時就笑了,俯下身,捏捏小朋友的臉蛋,說:「別說,看出點兒像來了。」
顧珈銘看著面前這個老爺爺,同樣是一麥三星,怎麼看著比自家的爺爺就和藹多了呢,尤其是他還拍拍自己的臉蛋,問:「小傢伙,跟誰一起來的?」
小傢伙一翻眼皮,瞅瞅這個席老爺爺又瞄瞄自己的老爸,一個表情和藹親切,一個沒有表情。
不得已,退後一步,把藏在高政委身後的某人,給揪了出來——嚴真。
一身迷彩服和一個寬大的帽子將她的臉遮去了一半,可嚴真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攏了攏頭髮,向席司令微鞠了個躬:「是我帶他來的。」
話一出口,就立馬說明了她的性別——是女的。
席少鋒和趙岐山都愣住了。
還是席司令先反應過來,摘下大沿帽,看向嚴真,而後又看看顧淮越:「這是,你媳婦?」
顧淮越瞧了嚴真一眼,淡淡點了點頭:「小崽子纏得緊,嚴真就帶他過來了。」
嚴真有些緊張地看著席少鋒和趙岐山,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小傢伙的爪子。握的小傢伙的眉毛都皺了起來,硬是沒敢喊疼。
因為面前這群人的表情都好奇怪,看起來,就首長老爸的還算正常。
席少鋒凝視著嚴真,片刻,出人意料地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嚴真被他這三聲底氣十足的好字嚇了一跳,眼皮子跳了一下,就看見席少鋒向她伸出手來:「你好。」
嚴真趕緊握住他的右手,厚厚的繭,咯的手疼。
眼看著席少鋒和趙岐山向屋裡走去,嚴真輕呼出一口氣。
顧淮越跟在後面,輕笑了下:「席司令是我的老首長,不用緊張。」
嚴真看著他,點了點頭。
顧淮越俯身整了整珈銘的衣服,對嚴真說:「現在暫且還送不了你們,如果願意的話你們可以在這邊走一走,我安排了個列兵陪你們。」說著招呼小張過來。
小張敬了一個禮,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嫂子,您想去哪兒?」
嚴真的視線原本還停留在顧淮越的背影上,聽到小張的問話,趕緊回過神來:「隨便走走。」
十一月末了。
草原的溫差大,一早一晚,總是要捂得厚厚的。嚴真看著小張一身單薄的迷彩,不禁就感嘆了,經過訓練的確實不一樣,身體素質壓根兒就不是一級別的。也別看小張是一年兵,這走路都像在踢正步。
嚴真不禁笑了,一邊看著小傢伙不讓他亂跑,一邊問小張:「小張呀,你這樣走不覺得彆扭么?」
小張回頭,不解地看著她。
嚴真笑意更盛,囑咐他:「放輕鬆,放輕鬆。」
她慢慢地跟在他身後,四周環視這遼闊的草原。這算是一個意外的假期,在C市已經習慣了忙碌的生活,到了這樣茫茫無邊的草原,心裡竟輕鬆了下來。
「小張,草原下雪的時候是什麼樣呢?」她忽然好奇。
小張習慣性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是新兵,還沒見過草原的雪。」
「期待嗎?」
小張點了點頭,多說了幾句:「我老家在南方一個不常下雪的地方,這是我頭一次來北方,所以想看看這裡的雪。聽班長說,這裡的雪下起來就幾天幾夜不停,一下雪我們就辛苦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全靠團里每星期送補給,下雪了,團里的車就不好過來了。」
原來如此,她注視著面前的這個還未褪去年少稚嫩痕迹的新兵,「小張,想家么?」
「想家。」小張誠實地說道,「可是我也喜歡部隊,這裡能訓練人,有戰友,有班長,有情義。」
嚴真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
她只是忽然就好奇了,顧參謀長當新兵時,是什麼樣子的呢?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之上,他的生活會是怎樣呢?會不會也想家——
打住,打住打住!她想多了。
嚴真回過神,就看見小張從上衣口袋裡翻出來一張紙和一個筆。
他看看嚴真,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嚴真來了興趣:「什麼忙?」
小張臉色一紅,說:「我在老家有個對象,我們倆是同一個初中的,後來她上了高中,我沒考上,在家待了幾年來當兵了。我想給她寫一封信,信是好了,想讓您幫我看看。」
竟然是這樣的忙?嚴真忍不住笑了,「怎麼不找你班長?」
小張抓抓後腦勺,實誠地說:「我們班長跟我一樣文化水平,看不出啥來。」
「那你們班其他的人?」
「我們班其他的人都沒對象,說我給他們看情書就等於是向階級敵人示威。」
囧……
嚴真拿起那張紙來,認真地看了看。小朋友跑了回來,也把腦袋擠過來湊熱鬧。
不一會兒,小朋友出聲了:「這個字寫錯了。」說著還很鄙視地看了小張一眼,小張的腦袋壓得更低了。
嚴真看著紙上的「情斗初開」四個字,不禁有些詫異地看向小朋友:「這個詞你認識?你說說,那個詞錯了?」
小朋友又翻了一個白眼,指了指那個斗字:「這個字寫錯了。」
嚴真更詫異了,「那應該是哪個字?」
小朋友得意洋洋地笑,拿過筆,在紙下一筆一劃的寫了一個字,嚴真拿過來一看,忍不住風中凌亂了——情「豆」初開。
小張也忍不住撲哧一笑。
嚴真假裝怒目地看著小朋友:「顧珈銘,看你給老師丟的一個大臉!」
顧珈銘小朋友頓時很委屈,不就是撒一把豆子進土裡,等著開花么?委屈,太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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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像讓嚴真去顧二當新兵的地方看看喲,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