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章暗流涌動
朱家大小姐與唐家窩囊廢聯袂並肩而來,情態親密。
此情此景,讓嚴府的下人看得發愣。
不是解除婚約了嗎?
不是恩斷義絕了嗎?
嚴府門口早已人滿為患。
淄青道和青州地界內的官商名流,有點名氣的士子文人,都攜帶價格不菲的壽禮,來給嚴休復的五十壽誕捧場。
誰敢不來呢?
誰來了嚴休復可能記不住,但若是誰沒來……肯定會記得清清楚楚。
其實多數人只能走進嚴家的小門來虛應公事,送上壽禮名帖,爾後陪個笑臉無奈退去,捧個人場就算了。
不是誰都有資格進入嚴府後花園,真正的壽宴現場。
如果不是有朱薇陪著,唐突肯定也進不去。
嚴休復念舊,嚴家的下人可不管這一套。
朱薇甫一露面,馬上就引起不少權貴子弟主動上來寒暄搭訕,各路油頭粉面的花間粉蝶紛至沓來,攆都攆不走。
朱薇麗質天成,暗香浮動,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一時間朱薇被眾星捧月,唐突孤零零一人站在人群後頭。
但是很快,這些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們的輕蔑目光,都慢慢轉移到怯怯懦懦的唐突身上。
一個落魄小廝,打扮得這麼耀眼幹什麼?
一個窩囊廢庶子,憑什麼跟青州第一美人出雙入對?
唐突低著頭,勾肩落背。
朱薇一邊跟這群紈絝子弟假意寒暄,一邊似乎擔心唐突受到冷落,還時時扭頭向唐突投過歉意的溫柔一瞥。
唐突不以為意,揮揮手。
暫時還沒有開席。
在這節度使府春意盎然鶯歌燕舞的後花園中,嚴家將賓客按照官職、品階、地位分為了三等,設立了一百零八個席位。也就是說,有一百零八名貴客親臨參加今日節度使嚴休復的壽誕華宴。
自然,靠近嚴休復的主席越近,就越顯身份尊貴。
這不見得是嚴休復的主意,一般是嚴家親眷的安排。
親臨拜壽的人越多,各種奇珍異寶就越多,親眷下人們得到的好處也不少,這筆買賣很划算的。
因為主人尚未出面,宴席並未真正開始,所以賓客只能三五成群耐心等候。
唐突獨自呆在無人關注的角落,垂眉低首,繼續扮演著唯唯諾諾的唐家小廢物。其實也不能算是表演,不過是將少年以往的狀態保持下來而已。
淄青藩鎮和青州的官員、武將,以及節度使衙門的幕僚們,基本都在現場。青州一帶的大商賈,士林中頗具名望的士子儒生,也無一缺席。
唐突心細如髮,他發現朱騰及其鐵杆心腹——譬如益都縣令馬騰久,均不見蹤跡。
唐突心念電轉。
貌似平靜的青州天空下,此刻風和日麗一團和氣,實際上早已暗流涌動,殺機四伏。
唐突低頭沉默著,覺得已經足夠低調夠謙卑了,但還是有極少數人仍然將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心中冷笑,望向不遠處被一群公子哥兒團團包圍住、笑面春風猶如牡丹盛開、又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朱薇。
這個女人的可怕,超乎他的想象。
活躍在青州幕後的暗流勢力,貌似以刺史朱騰為首,實際上真正的操控者竟然是十七歲的朱家大小姐。
這樣的事兒,說出來估計沒人會信。
作為青州第一名媛,朱薇現在身邊的追求者難以計數。
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同為京官之後、號稱青州第一才子的許士傑,鴻臚寺正九品上掌客許平的幼子。
唐突暗笑,許平只是普通的外交吏員,撐死了就是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在三品高官和王侯遍地走的京城,他屁都不是。所以,許世傑說穿了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官吏之後。
不過,許士傑年少便有才名,又是青州書院的學霸,除了可以走科舉出仕的常規道路,大概還可以弄一份長安某大人物的薦舉信,從而成功混進大唐的公務員體制內,前提是看他爹有沒有這個人脈了。
許士傑素來自視甚高,自認為是青州城中最配得上、也是最有資格追求朱薇的人。
唐突倒不否認這一點。
不過他覺得像許士傑這種所謂的年輕俊彥,若真沾了朱薇的邊,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請問汝便是那唐家庶子——唐突嗎?在下許士傑。」
許士傑緩步行來,紙扇綸巾,風度翩翩,面帶優雅的微笑。
他本來想直接嘲諷說「你就是那唐家的窩囊廢吧」,後來覺得這不是自己這種文雅君子能說的話,就臨時改了口。
唐突不知道一個科級幹部的兒子哪裡來這麼強的優越感,他慢慢抬頭來,望著許世傑拱手道:「在下正是唐突,見過這位公子。」
他當然認得許世傑。
許世傑去年甘露之變后還公開以「唐家何以生廢物」為題寫了一篇文章,極盡嘲諷之能事。
看上去是少年士子的賣弄風雅,實際上是他爹授意,隱隱綽綽向宦官集團示好獻媚罷了。
不然他爹許平為什麼會將兒子的文章故意在長安城裡四處散播?
許士傑面帶微笑,居高臨下道:「唐突,今日是嚴公壽誕,真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以你的身份,哪有資格出入這等場合。」
唐突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二筆。他快速扭頭背過身去,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繼續低眉垂眼站在那裡。
許士傑莫名不忿,也是有點不肯就此罷手,當即又接連追問道:「唐突,既然來給嚴公賀壽,那麼你的賀禮呢,難不成你就空著雙手進門,就為了混吃混喝?」
唐突低著頭撇撇嘴,照舊不吭聲。
許士傑挑釁了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以他青州才子的身份,再糾纏下去自然就很無趣了。
他端著架子,昂首挺胸,驕傲得像一隻大公雞。他邁著四方步準備離去,卻突然被憑空伸過來的一隻腳絆了個趔趄。
唐突馬上跳了過去,俯身拽住許世傑的胳膊,用力將他拉起來,陪笑道:「許公子走路要當心哦。」
許世傑面色鐵青,他其實沒看清是誰故意使絆子,但在這種場合下他也無法去尋根究底,只得恨恨地瞪了唐突一眼,轉身就走。
唐突於是笑笑,趕緊拱手相送:「許公子走好!」
許世傑沒走兩步,突聽身後又傳來唐突的笑聲:「許公子,你的菊花……掉了。」
許世傑猛回頭,見唐突滿臉堆笑手上捏著一小枝白瓣粉蕊的花,五朵已去兩朵,剩餘三朵還顫巍巍的搖搖欲墜。
旁邊一個華服女子不知是誰家的貴婦,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唐家小郎,此為杏花,非是菊花!」
許世傑一臉怒氣,走過來,一把奪過,然後小心翼翼將折枝杏花簪在自己耳邊,然後揚長而去。
唐突茫然,嘟囔連聲:「菊花……杏花?」
那婦人搖搖頭,瞥了唐突一眼,自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