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章大野澤
唐突直覺一陣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身子踉蹌、晃蕩了幾下,就慢慢倒下在地。
他身後的唐斗嘶吼一聲,倒得其實比他還快。
但唐突此刻的頭腦無比清醒,略有慌亂,更多的是驚訝。
唐鬥上鉤那是活該,畢竟他吃吃喝喝這麼多。
可唐突覺得自己喝了那一小口茶湯也是裝樣子,早就趁堂倌不注意吐掉了,其他的果子吃食一概沒碰,可怎麼還中了對方的迷魂藥呢?
唐突不得不閉上眼睛,嘴角噙著誰都無法注意到的無奈苦笑。
那堂倌異於常人的濃重口氣臭不可聞……
現在看來,這些江湖人下藥的手段果然很不江湖,讓人防不勝防。
至於唐斗這夯貨,光知道吃,哪裡會顧得上判斷江湖伎倆?
那小堂倌見唐突主僕暈厥在地,就一個箭步躥向了唐突那匹大宛良駒,圍著它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又忍不住探手去摸了摸馬先生油亮順滑如同緞子一般的馬鬃,眉飛色舞嘀咕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
那其他坐著的幾個食客樣子的人,立即圍攏上來,同樣對馬轉著圈品頭論足嘖嘖稱讚。
與小堂倌果然是一夥的賊人。
他們主要瞄上的是唐突的坐騎,至於唐斗的那一匹倒不是太在意。
外行人和普通人看上去這匹馬乾瘦乾瘦,只是毛色雪白。但在懂行人眼中,那就鬃毛順滑、肌肉堅實、四蹄矯健、眼眸明亮、口齒鋒利,屬於罕見的大宛良駒中的千里雪。
它能在暴風雪中馳騁如飛,又能在烈日炎炎下行走如流,貌似瘦弱的馬身中同樣蘊藏著驚人的力量。
當然唐斗那匹棗紅馬也不差,同樣屬於良駒。
想想看這樣一匹千里雪,豈能不引起有心人的覬覦。
唐突猜測這間茶肆應該是大澤水寇在巨野的據點之一。
即便沒有兩人的寶馬良駒,看他錦衣華服非富即貴,這小堂倌也一定會向他下手的。
錦衣,駿馬,壯仆,長槍,想要不引起旁人關注都難。
那小堂倌指揮著那些同夥,將貌似暈厥過去的唐突和唐斗抬在一輛板車上,又將兩人的馬、槍都收拾起來,肆無忌憚地說說笑笑趕往大野澤在縣城東南的渡口。
這雄壯僕從的槍是如此沉重,水寇們驚詫莫名。
不過,人都已經被麻翻了,也就沒在意。
就是堪比他們大頭領那樣的英雄好漢,被下了麻藥也一樣是一灘爛泥。
小堂倌的興奮勁兒一直停留在唐突的馬上,沒在唐突和唐斗本人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不說其他財物,有這兩匹馬在,一切就都值了。
這頭大肥羊帶回去,一定得到水寨大頭領的讚賞。
作為大澤水寨基層的一名小頭目,堂倌可不敢有將這匹千里馬據為己有的念頭,哪怕唐斗那匹也不敢,否則他就死定了。
就像唐突沒想到自己會中了水賊的迷藥一樣,堂倌也沒想到自己屢試不爽的迷魂散會失效。確切的說,是在唐突身上沒有發揮出在常人身上那樣的效果。
這或許是因為作為穿越者的唐突,靈魂和意志力比常人要堅韌強大;也或許是因為唐突吸入的量很少,他在聞到小堂倌難聞口氣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暈眩感和將要昏迷感,持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在這期間,唐突的頭腦一直都很清醒,只是覺得四肢無力。
后經一番折騰,他其實早就恢復如常了。
但他只能繼續裝昏迷,至少要等到唐斗這廝清醒過來再說。不然,他如何從這群彪悍水賊手中脫身?
水寇首先是謀財,並不害命。
否則早就對唐突主僕下手了,帶著上路多麻煩?
警惕如自己都中了招,毫無江湖經驗的令狐婉就可想而知了。唐突斷定,令狐婉八成是落在了大野澤水寇手裡。
在趕往渡口的路上,小堂倌好幾次想要嘗試著騎乘唐突的馬,都被這匹剛剛被唐突在心中取名為「小雪」的馬漫不經心的尥蹶子,不止一次給掀翻下馬來。
好馬!
唐突暗暗為之點贊。
小堂倌只得悻悻作罷。
不多時,唐突感覺空氣明顯潮濕了許多,逼近陽春三月,吹面不寒楊柳風,裹夾著淡淡的魚腥氣。
方圓數百里的大湖,水深不可測,本地人稱之為海子。
這數百年來,慢慢形成的大野澤不知道養活了多少打魚人,環澤周邊,儘是大大小小的漁村。
渡口這邊停泊著百餘艘小舢板,唐突偷眼望去,湖面浩渺一眼望不到邊,波光粼粼下偶爾會有大魚躍出水面,呼啦一聲又躍回水中。
但湖面上視野所及,無一艘打漁船,空廖寂靜。
水寇多數時候會封鎖湖面禁漁,單憑這一點,不知道讓多少人背井離鄉另謀生計。
其他人幫著小堂倌把唐突、唐斗的馬和槍佩劍等物及另外劫掠來的一些財物,都運上一條敞篷船,然後就原地返回了,那船上另有艄公。
這條船悠悠蕩蕩在平靜的湖面上前進,速度極快。
絢爛的夕陽鋪陳下來,「昏迷」的白衣少年窩在船板上,那匹神駿白馬小雪就站在他的身邊,馬韁繩則被蹲在船側的小堂倌緊緊握住,而唐斗狗熊一般昏睡不醒躺在另外一側。
湖面上微風徐來,唐突神清氣爽。
天高雲淡,日薄西山,萬頃湖面一條船。
他就這麼靜靜地窩在船上,眼角的餘光愜意欣賞著如詩如畫的大野澤美景。耳邊傳進唐斗粗重的呼吸聲,他忍不住暗暗罵了幾句。
都進賊巢了,這廝還不醒過來,真是要害死人。
船行了大概有兩刻鐘,原本平靜的湖面畫風突變。
眼前是似乎茫茫無涯的成片蘆葦叢和低洼的波盪,蘆葦叢和波盪次第相間如同迷宮盤布,中間隔著數不清的水道南來北往東去西進,縱橫交錯。
此刻初春,枯黃的蘆葦叢開始翻綠,星星點點。
這是天然的屏障,又是無邊的美景。
若是在夏季定然美不勝收——唐突眼前漸漸浮現出那綠色如海波光激蕩漁歌唱晚的壯美畫卷。
敞篷船穿行在忽而狹窄忽而開闊的水道中,繞來繞去,但唐突感覺到水面漸高一路向東的樣子。
又一刻鐘的時間,船終於繞出了蘆葦盪叢林,眼前卻是更加複雜險要的水勢。
左側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叢林半生在水中,右側是看不清的激流旋渦,這是浩蕩湖水與幾條河的匯流之處。
中間則有如同海中的各種「暗礁」星羅棋布,唐突知道這是伴隨大野澤形成之際被湖水淹沒的丘陵山峰或者是谷地,別看表面上看去湖面都是水平面,其實深淺大不同,有的地方堪可行船,而有的地方則深不可測。
複雜的水勢地形,隱藏在這片湖面背後的大野澤水寨所在——說白了就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湖心島。
方圓數十里,上有高山,山陡林密,山名精衛。
如此種種,不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官軍真的是很難攻破。
這是大野水澤水賊橫行至今的關鍵因素。
敞篷船在西邊天際最後一抹霞光即將逝去之前,漸漸行至大野澤寨的碼頭。
這碼頭上停泊著數十艘木板大船,又有眾多小舢板聚集其左右。
碼頭緊挨著一個安靜祥和的小漁村,此刻炊煙裊裊,被半隱半現的霞光沐浴著,美的像世外桃源。
諸多很不清種類的水鳥在水面上掠過,又從碼頭上空飛起,最後落入漁村縱深處的那座精衛高山腳下的密林深處。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唐突很難相信眼前之地居然是水賊的聚集之所。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那匹馬小雪正眸光明亮極人性化地注視著自己,也是忍不住啞然失笑:這馬要成精了。
船漸靠港,那小堂倌嘿嘿笑著站起身來,拽著小雪的韁繩,準備將馬首先拉上岸去。
不料一直很安靜的小雪突然右前蹄飛起,正中小堂倌胸前,將他措不及防地踢下了船,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唐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