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4章 在此一舉
「快了?」
李殊慈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心頭浮起一種可能,她看向李唯清:「趙紫如雖然知道的不多,近來的舉動卻都十分迫切,一定是有人給她施壓,讓她快些辦事,應該是楊泈。而楊泈這麼著急……阿爹,有沒有可能與那件事有關係?」
李唯清沉吟片刻,說道:「你把這的事情處理處理,我進宮一趟。」
「不行,阿爹此時入宮,豈不是打草驚蛇?」
李唯清笑著摸摸李殊慈的頭頂:「你忘了地宮了嗎?那裡現在可派上大用場了。」
李殊慈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想念赫連韜,更為他的安危而擔憂,她道:「都布置好了?」
見李唯清點頭,她又囑咐道:「阿爹一定要小心。無論是什麼,都沒有性命重要,阿爹還有阿娘和我們,萬萬要保住自己。」
李殊慈說的隱晦,但李唯清明白她的意思,迫不得已之時,什麼皇權君上,都不必再考慮。
三更已末,上京的月色被籠罩在深沉的夜幕中,冬日的夜風稍顯凜冽。
金曜還在勤政殿中埋頭在奏摺之中,全恆勸了又勸,金曜才抬頭擱了筆。看著案旁的一盅羹湯問:「這是端敏送來的?」
全恆低頭應道:「是,端敏公主今日對廚藝十分有興趣,特意做來給君上品嘗的。」
金曜一笑:「晉亭回來之後便忙著幫朕處理瑣事,也沒時間與八妹妹多見幾面,這丫頭膽子又小,不敢來與朕說。便用這個來提醒朕呢。過些日子忙完,便該替他們將事辦一辦了。」
全恆剛要說話,殿內燭火突然被風輕輕撩動,火苗像是被什麼驚動了一般,忽閃不定。
金曜抬頭望向殿門口,一個人穿著盔甲,手執長劍站在那處。身上還帶著冬夜的寒涼無法散去。
那人抬眸與金曜對視,片刻后,朗聲道:「臣,楊衍拜見君上。」
拜見,卻沒有跪拜。
「楊將軍,北野多年來盤亘在風暴灘,每年冬季都因缺衣少食來我崇南邊陲村鎮劫掠,你此時私自返回上京,玩忽職守,可知已犯下殺頭大罪。」
「北野前次在赫連世子夫婦的籌謀下,再加上臣帶領赫連老將軍昔日麾下打敗北野三軍之後,早已大不如前,如今不過是幾支散兵游勇而已,君上無需多慮。反倒是臣,有些不明白的事情,想要問一問君上。」
金曜倏忽一笑,這一笑,隱約是那個少年愁苦的六皇子,與昔日果決深沉的先皇重疊在了一處:「既然楊將軍萬里之遙跋涉回京,朕自然沒有不讓你問的道理。」
家族的榮耀和身為楊家子孫的使命都讓人無從選擇,楊衍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自己此時的情形,與當年四叔站在先皇的面前一樣。他也的確走上了與四叔一樣路。「君上身上留著前朝餘孽的血,當真能安心坐在這個位置上嗎?」
勤政殿內突兀的安靜下來,楊衍手中的長劍突然點地,劍尖觸及磚地發出脆且悶的一聲響。但金曜並沒有因為楊衍此舉而變色,就連全恆也站在他身旁一動沒動。
楊衍又說道:「儒王殿下早在五年前便將人手滲透到了各州郡鎮軍中,之後先皇徵調以及調動各處兵馬都躲不開儒王殿下在各軍中的制衡,上京四營也或多或少受到鉗制。還有這些年來,儒王殿下在京中鋪陳的力量,六皇子當真以為能夠抗衡么?儒王殿下當初事敗,也不過是對先皇抱著些念想罷了。這天下本就是我崇南的,六皇子不如自讓其位,也好過兵戎相見,各處為難。」
「楊將軍所說,當真是你的真實想法么,或許只是為了找個借口?」金曜臉上的笑意斂去,目光中卻仍沒有絲毫潰怕之色。「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些年來,朕看的最明白的就是這些。」
楊衍一時間沒有聽懂他說此話的意思。就見金曜站起身,繞過堆滿走著的案幾,走到前面來,說道:「你當真相信儒王事敗是顧念先皇,亦或其他什麼原因么?若他當真由此把握,決不會放過名正言順繼位的機會!」金曜笑著搖頭:「楊將軍,你當真看清儒王了嗎?就不怕儒王是讓你來當靶子的么?」
「六皇子無需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你大可以試一試。」
楊衍目光沉凝,壓根不願深究他的話。因為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楊家已經站在了這個立場上,他也無處可退。長劍微微滑動,他大喝一聲:「御林軍!」
殿外有鏗鏘之聲回應楊衍,楊衍深深看了金曜一眼。金曜負手而立,見他橫眉喝道:「殺!」
這一聲令下,血濺大殿已經不可避免。
渾身兵甲的御林軍頓時將金曜團團圍在殿內,刀尖斜向下拖著,步步逼近。
全恆將身側牆上掛著的寶劍交到金曜手中,隨即朝殿後打了個手勢,再回頭,金曜已經一個旋身斬斷沖在最前面的兩人的頭顱,劍身寒光如月華,削鐵如泥。
楊衍雙眼微眯,提劍緩步往寒劍血光的漩渦中心走去。
而金曜的身後,也再源源不斷湧入無數披甲軍,服飾上皆有四營的標記。楊衍心中咯噔一下,怎麼會是四營齊在?
然而此時容不得他多想,長劍已經與金曜手中的寒光相接,抵手便感覺到金曜的武力絕不是吃素的,而四周御林軍也已經與皮甲軍短兵相接。
楊衍眼中血紅,這是他唯一能為楊家做的事。即便拼上性命他也一定要結果了金曜!只要他再堅持半盞茶的時間,楊家和風暴灘隨他一起回來的孔常,丁尉等人所帶的人馬便能突破防線殺到這裡來。雖然先鋒只有兩萬精兵,但他們都是從戰場上瀝血回來的,對付上京各統衛軍綽綽有餘。
半盞茶的時間在此時顯得格外漫長,二人都是領兵奇才,本身又是武道高手,一招一式看似簡單,其實都蘊藏著極致的殺招。
楊衍眼風掃見己方的御林軍已顯頹勢,正在心急之時,外面突然傳來兵器相擊之聲,他大喜,狠擊了一記飛身向後掠去。
金曜看了一眼楊衍,並未追擊,而是站在原地沒動,神情莫測。
楊衍衝出殿門,鬢髮微顯凌亂。然而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清一色的披甲軍,原本駐守在外的侍衛都不見了,而與他長途跋涉前來的那些兵甲一個都沒見到。而宮中分佈的其他兵馬也沒有及時趕到。
除了勤政殿,四周一片寂靜,連眼前圍著勤政殿的披甲軍也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這是對他無聲的嘲諷!
楊衍瞳孔猛烈收縮,瘋了一般飛轉身形奔回殿內,長劍直指金曜,而此時,一支黝黑的長箭倏然從側方飛出,分毫不差的釘到了他持劍的手腕上。
叮鐺!長劍落地。又是一箭幾乎在同時激射而來,刺穿了他的小腿。他沖忙用左右重新拾起一把掉落在御林軍屍體身旁的長劍。可惜,他小腿受傷,已經無法伸展劍法。
御林軍所剩無幾的人漸漸被披甲軍逼退到殿外,當他們看到外面同樣圍著無數的披甲軍時,頓時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金曜冷聲道:「所有人,想要活命,放下兵刃。」
楊衍死死的咬著牙看著金曜,全恆手持長弓走到金曜身邊,看著楊衍說道:「事到如今,楊將軍還要連累更多人的性命嗎?」
話音剛落,忽聽大安宮上空一聲刺耳的尖嘯,一直火線扶搖直上沖向夜空,啪的炸開一朵美麗的紅色煙花。
這不是楊家的信號……
楊衍眼中映著那紅的像血一般的煙花,心頭悲涼。從四叔起了反骨的那天起,楊家就不停的叛逆,則主……他心中總是隱隱覺得會有這一天,卻從來不敢去深想。他們楊家,還是做了砧板上的魚肉,叛逆手中的試金石。
劍從他手中掉落,發出叮噹一聲。
那些存活的御林軍見此都下意識的將手中的兵械扔到腳邊。
楊衍只覺得渾身的熱汗與冷汗交織,將他至於冰火兩地,難受至極。有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在他身後想起:「楊賢侄,好久不久。」
楊衍回頭看著李唯清,這個清朗俊逸,滿腹籌謀的男子只差一點就成了他的岳丈,而自己的幾次失敗,又如何配得上李殊慈的青睞。他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有一句:「李伯父,你果然是先皇的託孤之臣,君上的左膀右臂。」
李唯清笑笑,說道:「秦正先被儒王加害之後,李某還有什麼理由清靜無為呢?」
眾人再也無話。
金曜的聲音不急不緩,無波無瀾,如同這一夜與平常一般無二。道:「將人都帶下去。」
楊衍不甘心:「六皇子不是沒有爭位之心嗎?難道六皇子與儒王一般,早在多年前就開始部署了嗎!」
金曜聽見問話不由看向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方才就與你說了,那些真假虛實,朕,看的最是明白。」
而此時,在楊衍眼中不知去向的孔常、丁尉等人,正帶著兩萬精兵,在平地山巒間冒著夜色長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