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骯髒的血
當她與父親吵鬧的時候,除了大伯出來緩和矛盾,大伯母在妯娌之間為他們說話外,陳立義火上澆油,煽風點火。四叔陳立智陰沉著臉不說話作壁上觀,其他人幸災樂禍的十有八九,或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雖然,陳雅蕊在今天晚上回到了她曾經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這個叫做「家」的地方,這個原本應該是溫馨的港灣給疲倦的她溫暖的棲息之地的地方,但是,此時的她,卻比此生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更加絕望。人人都戴著一副或仁義或正氣或親切的面具,但是,人人都想吃掉你,榨乾你,連骨頭渣滓都不剩下。她渾身顫抖如同篩糠,當一個人想光明正大地殺你、害你、打你。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個人用「為你好」來束縛你,手舉著仁義、道德、孝道等大棒來狂毆你,還讓世人都跟過來踩一腳唾棄你,甚至讓你自己都懷疑你自己是不是一個壞人?淚水,早已經在眼眶裡彙集。眼前一片朦朧,也好,那些醜陋的人都看不見了。耳邊的嘈雜之聲暫時不那麼清晰了,飄飄渺渺,迷迷濛蒙,彷彿在耳邊但更好像遠在天邊。彷彿掉進了冰窟一樣,暗無天日,冰冷刺骨。彷彿如一個溺水的人,掉進了深水之中,被暗流包裹著,撕裂著……她覺得腦袋一暈搖搖欲墜,父親衝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有了求死的決心了,腦海里一個絕望的念頭浮現:讓他打吧,打死我吧……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葉楓把她的父親踹開,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張並不粗大的手,甚至有著女孩一般的纖細,但是,卻是乾燥的,溫暖的,也是堅定的。被葉楓握住的那一瞬間,讓她覺得,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刻救命的稻草。全世界都是冰冷,只有他的掌心,殘存一點溫暖。陳雅蕊悲哀同時也是欣喜地想道。葉楓對陳家放出的狠話,在她聽來,卻比仙樂也好聽。多年來的獨立支撐,在面對外界的時候,她不能露出一點疲態,不能顯出一點軟弱,她永遠要把自己打造成一粒璀璨而又堅硬的金剛石。可是,誰又能知道,她這樣的女強人,也有孤獨、勞累、無助的時候。在此刻,她只想撲到葉楓那溫暖的懷抱里大哭一場,傾訴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脆弱與無助。握住葉楓的手,好像就從葉楓身上汲取了一些能量,勉強支撐陳雅蕊不至於癱軟在地,她深吸了一口氣,擦乾了淚水,將眼中的淚水斂去,堅強地與這些所謂的親人對視。「我們走!」葉楓回過頭,微笑著對陳雅蕊說道,「這個家不歡迎我們,不要怕,我給你一個最溫暖的家。」說著,他就牽著陳雅蕊的手往門外走去。葉楓旁若無人地前行,無形中散發出的磅礴氣場,原本擋路的陳家家族成員如同驚弓之鳥紛紛退讓,自動閃開一條道路。除了腳步聲,衣服摩擦聲外,竟然聽不到任何人發出一聲嘟囔。陳立義陳立智等人尚能保持儀態,在樓道里陳家三代年輕子弟,二十幾人縮成一團,茫然無措觀望,完全沒有平日大小姐闊少們的囂張跋扈,好似一群迷途羔羊。葉楓走到門口,昂然回頭,朗聲說道:「明天我會帶雅蕊見老爺子最後一面,從此以後,雅蕊與陳家沒有任何關係!誰不同意,找我!」陳雅蕊乾脆默認。對家族已經絕望的她,沒有任何留戀。「你身上流著陳家的血,這是你能否定的么?」陳立禮從房間內跌跌撞撞地衝出來。狼狽如狗,但同時義憤填膺。「你生下的時候,給過我多少血,我還給你!在我身上,我嫌臟!」陳雅蕊一臉決絕地說道。她從坤包里掏出一把小刀,猛地划向胳膊上的大動脈,葉楓想擋都沒來得及!只見雪白如玉的胳膊上瞬間裂開一個如同小孩嘴巴的醜陋傷口,鮮血瞬間噴濺,如同水龍頭一樣汩汩地往外冒,滴滴答答連成一串地往地上流,眨眼之間地上就積下一大灘血。「雅蕊,你!」葉楓吃驚之下,失聲叫出,忙按住她手腕的大動脈,準備點她身上穴道給她止血,蘇曲水連忙攙扶住她,穩定她的身體。「葉楓,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這骯髒的血流出……」陳雅蕊從葉楓懷裡掙脫出,哀求地說道。葉楓愣了一愣,他知道,陳雅蕊性格要強,她這麼做,其實是為了完成自我心理的救贖,不然,她會一直厭棄自我!痛過、傷過、愛過、恨過,才能大徹大悟。不入地獄,哪能成佛?葉楓沒有再動。只是心疼地看著陳雅蕊,這彷彿一個儀式,與陳家徹底割裂的儀式。「雅蕊姐姐。你這是何苦?」饒是蘇曲水性格堅強,她此刻也不禁淚流滿面,手忙腳亂地幫她止血。蘇曲水雖然之前和陳雅蕊並不熟稔,但是通過短暫接觸,也被她的儀態風度所傾倒。誰料她光鮮靚麗的生活背後,還有這麼痛苦的事情?此刻,她對陳雅蕊充滿同情。大動脈割破,陳雅蕊不住掙扎,又哪裡能止住了血?鮮血不斷湧出,弄得陳雅蕊蘇曲水的衣服上、地上、牆上都是鮮血……全是噴濺狀態,落在牆上地上,如同一朵朵倔強的梅花。鮮血味道刺鼻,如同生鏽腐敗的鐵散發出的味道一般。陳雅蕊任由鮮血噴濺,咬牙對陳立禮說道:「我把我身上流著的你骯髒的血還給你,你懦弱的、卑劣的、毫無尊嚴的血……還給你!」陳家成員皆驚得目瞪口呆,竟然都忘記上去幫忙--或者,所有人也沒有想上去幫忙,陳雅蕊揭開了他們光鮮生活的外表。露出下面醜惡的、如同寄生蟲一樣的本質,誰心裡又能痛快?他們對陳雅蕊的心理現在是又恨又怨又帶點怕吧!陳立禮本人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抖,一個打滑摔倒在地,嘴唇抖抖索索,眼神錯愕。渾身一陣痙攣,差點沒有暈過去……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卻因為討厭他的血脈在她身上的存在與延續,不惜割腕放血,這對一個男人,對一個父親。是一種達到了極致的否定!陳立仁忙奔了過來,苦苦規勸,但是哪裡又說得動?陳立義臉色鐵青,看著陳雅蕊的目光沒有絲毫感情,冷哼一聲小聲說道:「演得一出好戲啊……你乾脆去拍電影得了……」郭玉玲銀牙暗咬,一邊扶起陳立禮,一邊與幾個妯娌評論:「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不是打他爹的臉,打我的臉嗎?這不是給我們陳家臉上抹黑找難看嗎?」幾個妯娌眼看要出了人命,也不敢妄自評論,郭玉玲又道:「這樣的閨女,死了乾淨!」「你再說?再說我殺了你!」陳立禮就是再懦弱再糊塗,眼看女兒就要出大事,也忍不住回頭喝止郭玉玲。郭玉玲看陳立禮雙眼瞪得突出,睚眥欲裂,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陳立禮這麼兇狠,倒是沒有敢反駁……憋著一口氣沒說話。一時間,整個樓道內,這邊陳雅蕊不讓蘇曲水救她,不住掙扎,陳立仁不住勸說陳雅蕊。陳立禮嚎哭不止,妯娌們議論紛紛,也有個別年齡小的孩子嚇哭了……亂成了一鍋煮沸的粥一般。葉楓看陳雅蕊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站都站不穩了,這才果斷出手,啪啪封了她兩處大穴,把血止住,對陳雅蕊柔聲道:「雅蕊姐,你已經把欠他們的債都還了……咱們走吧。」陳雅蕊失神一般地點點頭,葉楓把她橫抱起來,蘇曲水接過陳雅蕊大伯母遞過來的繃帶,又把她的胳膊放好,防止下垂流血,從房間里拉出行李,三人一起往外走去。這麼多人中。只有陳立仁與他夫人出來相送,一路上說著安慰的話,讓葉楓好好勸勸陳雅蕊,說這裡是她永遠的家,其他人不認,他陳立仁認。葉楓無奈搖頭,看陳立仁本人在陳家並不是最有話語權的人,他的認同又能起多大作用?不過,無論是他還是蘇曲水陳雅蕊,都對陳立仁心存感激。還在陳家大宅內的時候,葉楓就一邊與陳立仁說著感謝的話,一邊撥通了蔡繼恆的電話,蔡繼恆聽葉楓口氣很急,但是他家住在半山,距離淺水灣有一段距離,就說讓他的一個朋友過來接,這人住在淺水灣附近。陳立仁送到門口,在葉楓的堅持下,就嘆了一口氣,頗為不舍地看了葉楓他們一眼,才往陳家大宅內走去。葉楓他們就沿著陳家外的盤山公路往下面走去,也就走了大約一刻鐘的時候,還沒到太平山的山腳,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就出現在他們的眼帘……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閃了閃大燈,葉楓知道,這是蔡繼恆派過來的人在詢問他們,就揮了揮手,勞斯萊斯幻影飛快地靠近,距離葉楓他們很近的時候,穩穩地停下,車上跳下一個身材高大,一臉英武之色的男人,也不多說話,打開車門,就和葉楓一起把陳雅蕊安置到車上,又接過蘇曲水手裡的行禮,放進後備箱,然後有一言不發地上了車。等葉楓他們坐進車子以後,這男人才惜字如金地問道:「去哪兒?」葉楓看了看陳雅蕊那蒼白的臉色,就說道:「先去醫院,最近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