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同盟
阿璇愣住了,銀票和賣身契倒在意料當中,房契真還沒有想到,為何以前李媽媽從沒提過?
既然侯府把送小姐送到這個莊子上,為什麼還要給別的房契?既然有房契,為何以前不送小姐去哪裡?滕州,還真沒聽說過。
她沉吟一會,抬起頭看到喬蘿稚嫩美麗又驚慌不安的臉,壓低聲音說:「小姐,別怕,這些都不是壞事,甚至還是好事呢,只是千萬不可再對別人提起,就是嬤嬤和小滿也不行,我是怕嚇到她們,就我們倆知道就行,記住沒有?」
喬蘿似是鬆了一口氣,神色中的驚慌淡去很多,遲疑一會點點頭:「我都聽阿璇姐姐的。」
「好,記住就好。切記財不可外露,那張房契說不定另有緣由呢,滕州在哪我不知,但也不能亂向人打聽,這莊子里都是譚福生的人,免得被他懷疑到什麼,莊子外面的人我們又見不到,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說吧。」
「那我們要給譚娘子銀票,讓她對我們好一點嗎?天氣越來越冷了,特別是晚上又冷又潮的,也好讓她給我們買炭?」
阿璇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剛給了她一隻玉鐲子,這幾天的飯食還過得去,而且還不太冷,小姐先忍著,晚上我再多灌一個湯婆子放被窩裡。
如果被她們一家知道銀票的事,只會越發貪婪刻薄,沒幾天銀子就會被她們榨光的,還會懷疑我們是否藏私,到時日子更加難過。讓我再考慮考慮,輕易不要讓她知道我們手裡還有財物。」
喬蘿點點頭,很認真地小聲說:「我都聽姐姐的。差點忘了,李媽媽還說了,她在核桃樹下埋了幾壇酒,譚福生和朱冬梅好酒,如果他們倆再欺負我們,就把酒挖出來送給他們,他們喝了酒就再也不會欺負我們了,要不我們現在就挖出來,等譚福生回來就送給他,說不定他喝了酒就肯對我們好點了。」
她故意把「再也不會」咬的很重。
阿璇卻明顯吃了一驚,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直直地看著核桃樹下,喬蘿明白她一定領悟了這幾壇酒的真正含義,自己年紀尚小,有些事有心無力做不了,必須提前告訴阿璇,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阿璇的綉活很賺錢,人又乖巧溫順,比較得朱冬梅喜歡,就連譚福生對她也比對別人好一些,譚若瓊因為指望著她給自己做漂亮衣服,也不太欺負阿璇,若真的萬不得已要送酒給譚福生一家,只有讓她出面,才能順順噹噹的達到目的。
而且除了她再無人相助,所以喬蘿以孩子的天真做掩護,堂而皇之地把這件事交給她去做,反正她們是得生俱生、得死俱死,如果有人真要害她,她們三個也會被斬草除根的。
阿璇垂下眼瞼掩飾地說:「我是奇怪,還真沒想到有這麼好的酒,李媽媽考慮的真周到,譚管事尚未回來,得等他回來再說。這件事小姐切記更不能告訴別人,免得他們知道后自己把酒罈挖出來的,還要責怪我們不說實話。」
喬蘿認真而乖巧地點點頭:「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姐姐也不要再告訴別人,如果姐姐覺得什麼時候該挖出來送給譚福生了,就對阿蘿說吧,我都聽姐姐的。」
阿璇的手抖了一下,臉色更加蒼白,咬著嘴唇苦笑了一下:「小姐放心吧,我會留心的。」
然後垂下眼瞼再不說話,喬蘿上前拉住她的手:「我還想問一件事,嬤嬤說了這莊子里都是我的奴才,可為何包袱里只有她們三個人的賣身契,卻沒有譚福生一家和其他人的?如果我拿著他們的賣身契,他們是不是就不敢再這樣欺負我了。」
想到那一次朱冬梅不小心說漏了嘴,明顯對小姐包藏禍心,阿璇恐慌而愁苦,侯府把小姐送來,卻不給這些奴才的身契,又多年不聞不問,小姐如何拿捏得住他們?譚福生那麼精明的一個人,若非背後有人撐腰甚至授意,他怎麼敢這麼做?侯府想弄死他們一家簡直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既然無人撐腰,為了保護小姐,也為了保護她自己,她不得不強硬起來了。
而且大秦律法,主人懲治惡奴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尤其是家生子和簽死契的,只需在人死後向官府報備一下就行。
莊子上這些奴才不但是家生子,還是奴才里最下等卑賤的庄奴,身契雖然不在小姐手裡,但小姐卻是侯府名正言順的主子,想要他們的命只是一句話的事,頂多世人說小姐心狠手辣,所損失也只是名聲而已。
就算他們背後的主子記恨小姐,也只敢在背後記恨或者暗地裡動手而已,或許暗中動手腳都不會,誰會為幾條奴才的賤命去冒那個險?
而且整個譚家沒有一個良善之輩,以奴欺主膽大包天,就是死了也就罪有應得。想到譚福生毒蛇一樣陰鬱貪婪的目光,阿璇一哆嗦,直覺全身發冷,心頭滿是厭惡和恐懼。
看到她神色多變心事重重地樣子,喬蘿想給她留下思考的時間,自己也需要好好地理清這些頭緒,就疲憊地說:「阿璇姐姐,我困了,想去睡會。」
阿璇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小姐頭上有傷,又昏睡了好幾天,原本就虛些,走吧,我服侍你去睡會。」
兩人進了屋,阿璇安頓喬蘿睡下,放下帳子,屋子略有些暗,就拿了針線活,端了小杌子,坐在外間的門口開始做活,卻怎麼也靜不下心,可以說是心亂如麻,就愣愣地坐在那裡。
她想起今年夏天有一個下午她坐在樹下做活,因為天太熱把衣領往下拉了拉,剛好譚福生經過,他那一貫陰冷的目光忽然閃過一道貪婪的光,死死地盯著她,令人無比厭憎的眼神彷彿要黏在她身上,她甚至清楚地看到那喉結在動,當時嚇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還好秦嬤嬤走了過來,譚福生才若無其事地走了。
從那以後,只要想起那目光,就渾身發冷頭暈噁心十分難受,也從那開始,她處處小心避著他,譚福生也再未有什麼異樣,但是看她的眼神卻總有一種看即將到嘴的獵物的眼神,一付志在必得的樣子。
甚至有一次,她被朱冬梅叫去,原來是給譚福生量衣服,以前他的衣服都是照著舊衣服的尺寸做的的,那一次,卻要讓她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親手給一個身為奴才、年齡又足以做她父親的男人量尺寸,她紅著臉含著淚死活不肯。
她感覺到這是譚福生對她的一次試探而已,如果她聽從了,那麼以後定會得寸進尺,不是清白不保就是送掉性命,而且還會帶累小姐和嬤嬤,如果她這一次堅決不從,或許他還心有忌諱,因此堅決不願意。
朱冬梅根本沒有察覺到譚福生的真正用意,還罵她不聽話:「你還真當自己是小姐?真正的小姐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何況你這個撿來的賤丫頭?再不聽話就把你賣到窯子去!」
譚福生雖然立即呵斥她不許胡說,阿璇卻聽出了她們對喬蘿的禍心,心裡更加恐懼,如果小姐有個什麼事,她自己能善終嗎?恐怕到時比死還不如,卻不敢對任何人說,只能越發小心謹慎。
還好,譚福生大概擔心把她逼的太緊了,居然稍稍收斂了些,阿璇卻心知他不會死了這條心,整日惶恐不安又噁心厭惡,卻又無可奈何,更不敢對任何人提起,只能處處小心謹慎地避著她。
然後就發生了譚若瓊為了搶小姐的玉佩把她推倒在地受傷昏迷的事,譚福生帶著女兒外出躲事去了,她才略鬆了一口氣,卻每日都在為喬蘿的生死安危擔心,心情沒有一日輕鬆過。
而且他沒有幾天就要回來了,到時又要整天惶惶不安了。想到那陰冷貪婪令人噁心的目光,阿璇打了個寒噤,再想到李媽媽留下的那幾壇酒,以及臨終前要她好好保護小姐的話,心頭那几絲掙扎漸漸變淡,神色堅毅起來。
喬蘿根本睡不著,心裡極為忐忑不安。阿璇雖說比自己現在大幾歲,也還不足十四歲,就算她再聰慧懂事,到底是一個沒什麼閱歷的純真少女。
就是讓她去毒死一隻雞一隻貓恐怕都會害怕得睡不著,更別說去毒死活生生的人,哪怕這個人是你死我活的死對頭,而且可能還不止毒死一個。
可是敵強我弱危機重重,能天真無憂,誰願意殫精竭慮?能柔弱善良,誰願意雙手沾血?現實已經不允許她們再天真良善下去,更顧不上考慮阿璇的心情,世上沒有什麼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她現在只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孩,一個人的力量太過薄弱,在這裡能信任的雖然有三個,可是能幫助她的卻只有阿璇一個,她無法選擇,阿璇也無法選擇,她們只能硬著頭皮出手。
而且阿璇每次聽到譚福生的名字,都反應很是過激,不僅害怕還有厭惡,平時也總是神色恍惚面有憂色,晚上值夜也幾乎沒睡安穩過,更沒見她真正開心的笑過,難道還有什麼更可怕的事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喬蘿心裡隱隱有了猜測,更加下定了決心。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樣,阿璇說不定早就在日思夜想怎麼才能保護自己,那幾壇酒不過把生死的危機血淋淋的擺在她面前而已,更給了她一個最直接最有效最現成的手段而已,相信再心慈手軟的人,到了生死關頭都會痛下決心的。
所以喬蘿只是以孩子的天真做掩護,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由她自己去揣摩去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