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 鼓聲
「小兒輩」們正在道路上奮力疾行。
走的太整齊太快的隊伍,形成了長蛇般的陣列,同時發出了整齊的沙沙聲響。
雖然是大半人束甲在身,由於騾馬和車隊缺乏,又距離太近等於本土作戰,閔元啟在隊伍出發前考慮過動員一些民夫和車隊幫著拉動鎧甲兵器,由將士輕裝上陣。
不過考慮集結等候需要時間,莫要被敵人搶了先機,於是還是決定在軍營中束甲,將士自持兵器,重裝出發。
說是重裝也不誇張,雖然兵器工坊的鎖甲還沒有批量生產,但此前生產的扎甲也有二百領,加上閔家的庫藏和購買所得,三千多人的營兵有一千多束甲前行,這個比例,說是重甲步兵也不為過了。
當然也是相對於明末的情形,換了唐宋盛時,這樣的扎甲和綿甲,還有皮甲,鎖甲,最多算是內甲,根本和重裝兩字毫不相干。
盛唐之時承南北朝的餘輝,重甲騎兵是唐初期到中期的標配,重裝鱗甲騎士,加上披著馬甲的戰馬,人馬合一的重裝騎士,是南北朝到唐中期之前的標配。
百人就配六十匹馬,這也是唐軍的標配,唐初時大敗突厥和吐谷渾,沒有重甲騎兵,如何與那些塞上的控弦騎兵爭鋒。
李靖以少量精騎,也就是重甲騎兵配輕騎,輕鬆破了突厥,其後唐軍北上控制整個草原到極北區域,北庭都護府控制部份草原和半個西域,面積在百萬平方公里以上,大唐極盛時,整個草原都在羈縻或直接統治之下,還包括整個東北和外東北地區,這麼廣大的統治區域,沒有優秀的騎兵是根本不可能掌控住。
眼前的雲梯關旗軍,不要說重甲騎兵,便算是輕騎能用的也就是區區五十騎,並且已經是放在外圍,且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眼前這三千五百多人,束扎甲,鎖甲,皮甲,綿甲的約有一千五百餘人,剩下的兩千人則是無甲將士。
有甲的披扎甲和鎖甲的多是刀牌手和長槍手。
披綿甲,皮甲的多為長槍手和火銃手。
大半的長槍手則是無甲,其中還包括大量的鏜把手和火兵在內,皆是無甲。
鏜把手閔元啟是感覺可以更換,對陣不如長槍,防禦騎兵不如刀棒,但現在一時半會還不及措手,只能是延續下來。
三千五百餘人排成了幾里長的隊伍,七成左右是長槍手,剩下的便是火銃,刀牌,鏜把。
所有兵器俱是精鐵打造而成,寒光閃爍,甲光與兵器閃爍的寒光遮天蔽日。
閔元啟大步行於隊列之前,在他身則是閔元忠和李俊遜,王武邁等人。
其餘的楊志晉,高存誠,閔直遠,韓森,徐文煥,郭尚義,謝祥,沈亮等諸多司把總,局百總。
沈亮,陳德,李天生等工匠,諸聞等吏員,李國鼎,王三益等原本的各百戶,大量的鹽池工人和工坊,工地上的壯丁,要麼執兵器在長壕邊緣戒備,要麼就是在旗軍隊伍離開之時,在各自的崗位上默然目送,希望大軍能儘快得勝而歸。
閔元啟手按腰刀,身披一身三十餘斤重的鐵鱗甲,頭頂的鐵盔,頓項,還有護臂,鐵手套,鐵裙甲,護脛,還有鐵網靴組合起來超過五十斤。
雖然負重極重,但相隔十餘里的距離負重五十餘斤,對閔元啟來說並不算太過困難。
每天早晨都要輕裝跑十里,隔幾天就是全負重的十里或二十里,有時候五十里上百里的拉練行軍,對每個人已經是形成了慣性,身體早就適應了如此負重的長途行軍。
雖然精神略微緊張,出汗是比平時要多的多,走了幾里路后反而是適應了下來,只覺得走動之時,勁力昂揚,但閔元啟也是頗有經驗,知道越是此時,卻是要節省體能,甚至營造出些許的疲憊感。
若是現在甩開胳膊不顧體能的大步前行,再過幾里路之後,疲憊感就會重回身上,到時候想要恢復體能就相當困難,除非是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的休整期。
大半的旗軍也是和閔元啟一樣,雖然走了幾里路后精氣神都上來了,體能感覺無比充沛,但各人都是在節省體能,並未冒昧加速。
一小隊騎兵在河岸邊向西疾馳,那是軍中配給的少量哨騎,剩下的大半騎兵都交給了閔元直,由其統一提調行事。
在沙沙的腳步聲中,四處一片靜默,無人言語也沒有人刻意說笑,軍中禁止私下談話,只有軍官時不時的吆喝聲提醒眾人,這是往前方去迎敵,準備與強敵交戰,而不是一次普通的,令所有人都感覺無比疲憊的長途拉練行軍。
想到這裡,竟是有人感覺慶幸。
不論如何,這一次交戰就是在千戶所的附近,並不是要長途跋涉,這就說辛苦程度會大幅度的下降。
對很多普通的旗軍來說,那種超過五十里乃至百里的負重行軍,持續好幾天時間的長途拉練更為辛苦和難以忍受。
身體無比疲憊,還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背著自己的鎧甲,還有行軍毯子,水壺,飯盒,乾糧,火石,小刀,這些各人的物品是全部由自己背負。
一天從早到晚都在行軍,晚上找一處空地宿營,直接睡在野地里,沒有辦法洗漱也沒有熱食,就是冷水配乾糧。
早晨起身時全身冰冷,繼續喝冷水吃乾糧趕路。
這樣的幾天拉練下來,每個人都要瘦好幾斤,甚至有的人掉十來斤肉也不稀奇。
這可比打仗要辛苦的多,特別是現在每個人都恨不得多殺幾個客兵,雖然雲梯關地處海疆邊域,但或多或少有一些親戚朋友在各個集鎮和縣城居住,客兵的惡行實在是聽的太多,早就令人感覺無比憤恨。
原本就是對客兵滿腔憤恨,待聽聞客兵前來犯境之時,這種敵意和仇視就是迸發到了頂點。
士氣不需要多加提振,在本鄉本土保護家人親朋的旗軍們,士氣已經無可再高。
閔元啟只會時不時的抬頭看天,已經過了午時,雙方接觸估計是下午兩點左右或更晚一些。
客兵們會是選擇休整一晚,明天早晨重新尋找戰機,還是趁勢而來,就選擇在今天下午與雲梯關的旗軍會戰,以獲得決定性的勝利。
閔元啟不是客軍主將,不過想想劉澤清的嚴令,還有客軍萬餘大軍前來的威勢,以及在半途的延緩和被閔元直騷擾后的狼狽,估計客兵將士的心理應該是急於解決眼前的這一場戰事。
不管怎樣,估計在客兵將領的心裡,眼前的這一場戰事還是以獅搏兔,只要打起來了就是勝利在望。
既然對方的心理是這樣,不如就給他們這一次機會,雙方都感覺自己會贏,這場仗會立刻打起來,並且勝負也會很快決出。
閔元啟內心深處的敵人哪怕是李自成,也不可能是眼前的劉澤清。
這個鼠輩他從來是瞧不起,穿越一次,拿劉澤清當假想敵,也是實在瞧不起自己,也枉費了這麼一次穿越的機會。
只有多爾袞和其身後的八旗,還有李自成,張獻忠,還有張獻忠身後的大西軍,可能將來還有鄭成功在內,這些當世豪傑,甚至是吳三桂這個不要臉皮的漢奸,這些人才堪為閔元啟假想的對手,劉澤清不過是個鼠輩,更不要說他麾下的那些無能之輩了。
……
「總算到了。」
姚文謙吁了口氣,看著里許外的千戶所城,也是頗覺感慨。
劉可成和劉澤潤等人也是有相同的感覺,只是各人都忍著沒有表態。
倒是劉之幹一副志得意滿模樣,惡狠狠的道:「不過是個小城,閔元啟就在其中?我看我們不必拔城,將四周拿下,少數人困城,先斷其根基,這麼一點小城能儲多少糧,隔十天半月的不怕城中不生變亂。到時候我要用繩子縛住閔元啟的脖子,一路牽回淮安,在叔父面前將他斬首,以雪這一路下來的恥辱。」
「怕非易事。」姚文謙苦笑一聲,並不以為然的態度。
劉之幹道:「怎麼說,難道我們萬餘大軍,千餘精騎,還怕了這些衛所里的泥腿子?」
「人家已經早有準備了。」劉可成忍不住指指兩側,沉聲道:「那一邊是連串的城池,彼此呼應,咱們攻一座,其餘土城裡若有精兵殺出,我們首尾必定難顧。且在右側有大片壕溝,我看邊緣有大量尖樁防禦,想肅清右側,直入那些百戶村落相當困難。那些箭樓高大寬闊,上有不少守備兵馬和弓手,我們要強攻損傷不要太大。只有當中不到三里寬的正面,我軍擺開相當困難,騎兵更難馳騁側擊,或是繞於敵陣之後,這樣的地形對我軍來說相當不利,大軍人數多,騎兵精銳的長處難以發揮,敵軍可以放心自己的左右翼,安心與我軍對陣,我軍卻要放不少兵馬防止左右翼的敵軍包抄襲擾……」
「不管怎樣,這一仗還是要打。」劉之幹道:「敵騎越是拚命襲擾,其底氣就是不足。」
「說的也是。」姚文謙和劉可成等人倒是贊同,劉可成道:「我率騎兵於右翼,一旦敵人出現空檔和縫隙,便是騎兵一槌定音之時。」
「戰吧。」姚文謙思忖再三,終道:「今日若能破敵,此前的損失,羞辱,可以一戰盡復。」
在幾個主將下定決心后,劉澤清部的數十面大鼓響了起來。
慷慨昂揚,不乏悲壯的鼓聲在淮河南岸響了起來,接著便是大量的架梁哨騎在荒野田地中出沒著,前隊人馬過千人開始向千戶所城南側開動,與此同時,雲梯關的旗軍主力,也是迎擊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