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Fr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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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課,本來就聽得精神有點兒渙散,都是二十啷噹歲的男生女生,又是在這麼個總是陰雨綿綿的國度里,睡得昏天暗地不願起床是常有的事,不喝咖啡的基本都會時不時打個哈欠。

但來都來了,基本也還是會認真對待。

顧同學學霸的那半邊腦子開了閘,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神情專註,瞳孔里火辣辣的求知慾,從毛孔里散發著感染人的奮發圖強的強大氣場。

蔣易一開始心裡還有點長草,後來也壓住了,食指在手機屏幕上捻滑了幾下,後來索性把手機攥在手裡,以桌板上看不見的角度一下下的輕輕敲著膝蓋,嘴角十分清淺的勾了勾,覺得暖,覺得輕,恍惚了一會兒,漸漸也把注意力投射到了講台上的教授身上。

一直到課間休息,他才跟回了魂似的,猛然想起身後坐著的葛箏,心裡猝不及防的又酸脹起來,躍躍欲試的盤算著該不該上前去主動攀談幾句......可一教室的同學呢,這麼多人......蔣易自嘲的搖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交朋友礙著別人什麼了,隔著一晚上而已,怎麼自己礙手礙腳起來越來越磨嘰了。

他收起小桌板,順著角度往後面看過去,可只能看見胡良窩著脖子看手機的一個隆起的後背,跟座孤島似的,旁邊的座位卻是空的。

「蔣易,剛剛講的那個模型......」前排的一個女生轉過頭,本來想問顧儀範,但正好和蔣易四目相接,就順嘴問了他,「你給我理順一下唄。」

蔣易點點頭,抽了張課件紙,翻到背面,草草寫著公式,給女生大致講了講,餘光卻瞥著胡良站起了身正往外走。

「誒,胡良!」蔣易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心裡一緊,顧不上別的了,把手裡的圓珠筆強行往顧儀範手裡一塞,長腿直接跨過前一排無人的過道,追了上去。

胡良臉上還帶著宿醉的難受,眼睛眉毛都糾結在一處,眯縫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沒吱聲,就等著他說話。

「葛箏呢?」蔣易直接問。

「買咖啡去了吧,」胡良抹了把臉,「太上勁兒了,不喝扛不住。」

蔣易看他那樣也笑了,畢竟前一晚剛胡侃了一通,眼下攀個酒肉朋友不為過,打趣著看他:「也是難為你們,平時也沒見那你們起早來上課,何苦還喝了酒。」

胡良哼笑一下,「抽瘋唄!」

蔣易心情說不上好,還是維持在那種毛茸茸的虛浮狀態,總像懷裡揣著只兔子,坐是坐不住了,跟著胡良一起往教室外面走。

「你也上廁所?」胡良問。

「我出去透透氣。」蔣易順著走廊掃了一眼,預判著葛箏買咖啡還要多久回來,自己是站在這裡等著,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迎一迎,抑或是乾脆磊落點兒,直接說是去找......

他腦子裡還演著戲呢。

落地窗外面的停車場上一晃,已經出現了葛箏的身影。

他手裡沒咖啡,但身邊跟著個女孩,艷紅的頭髮迎著風像火,黃黑條紋的褲襪包著小腿,褐色的短皮夾克,帶一點笑意,是Zoe。

而葛箏始終背對著這邊,看不清表情,徑直和Zoe一起上了車。

蔣易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褪了下去,心裡湧出來的潮水也退了,覺得挺沒勁的鼓了鼓兩腮,深重的呼出一口氣來。

再之後的課,一直沒見到葛箏回來。

課後留了小組討論,幾個同學一起約在了圖書館的頂樓。

一個長得挺靦腆的男生成績不大好,主動給大家買了水,婉轉的表示能不能讓大家帶帶他,好用平時的成績提提期末分數。

顧儀範是真不願意,那點兒心思都快掛臉上了,他在學習這方面挺較真兒的,不是個和稀泥的人,不過蔣易倒是沒太大所謂,先列了個提綱,然後去書架上篩參考書。

他們這組的選題選是「廣告支出佔比對企業財務的影響」,角度稍顯刁鑽,幾排相關書櫃都擠在一處,要蔣易手動一排排搖開三米多高的書架。

這一片基本沒人來,挺清靜的,蔣易翻著書錄,稍微看了幾眼,沒想到就看進去了,抱著一摞書盤腿坐了下來,檢索著內容,不時塞上一張書籤標記一下頁碼。

他背後靠著書架的邊框,按理說是沒人的,所以這時候有人從後面搔了搔他的頭髮,還是挺驚悚的感覺。

蔣易后脖頸一麻,轉頭看過去,從一排書的上緣縫隙里,看到了一隻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

他也就笑了笑,能這麼開玩笑的,肯定是認識的人沒跑了。

隔著小縫隙,對面探著一雙眼睛,微微彎了彎。

「黃鸝?」蔣易打了個招呼,「你們組也在這層啊。」

「嗯,樓下沒地方了,」黃鸝繞過來,在蔣易對面席地坐下來,撈了一本他腳邊的書翻開看了看,「你們選題角度挺新穎啊。」

「嗯,前幾天看了幾份報表,發現酒類企業中,廣告支出的佔比過於龐大......」蔣易沒往下說,「不說了,你不會是來打探敵情的吧?」

「切,我們選題都定完了,小氣死了!」黃鸝拿起書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就是路過看見你了,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沒嚇一跳啊?」

「這青天白日人來人往的,我一個大小夥子......得,要不我配合一下,我現在跳一個你看看?」蔣易調侃的說。

黃鸝讓他說笑了,又隨便扯了兩句,正要站起身。

「哦,對了,」蔣易仰頭看她,「我那天在珍妮那裡還看到小簡了,她讀Bible讀的可順溜了,發音也好聽,估計是沒少去,怎麼沒見你一起啊?」

「哪天啊?」黃鸝起身一半的動作就僵在了那裡。

蔣易說了日子,黃鸝才站起身,順手拍了拍裙子,「她想去哪去哪兒,我們也不總在一起,誰知道她咋回事。」

蔣易眨了眨眼睛,沒想好該接什麼,也只是點了點頭。

黃鸝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稍微有些擰,但很快又鬆開了,直視了蔣易的頭頂好幾秒,忽然問:「周六你去聖安德魯斯嗎?你要不去,和我去格拉斯哥吧?」

「我......還沒想好。」蔣易仰頭,「你是有事兒還是去玩?」

「買東西啊,就那限量的球鞋,」黃鸝笑了笑,「你是男的嗎?啊?我國內好幾個親戚朋友同學什麼的托我去幫他們代購了。」

「我對這些感覺也就soso。」蔣易稍微有點為難,因為至今也沒真正幫上黃鸝點兒什麼事情,人對方畢竟一個小姑娘,老這麼著顯得自己不敞亮。

可他心裡也有些不可言說的鬱悶,借著這個由頭出去消化消化散散心倒也未嘗不可。

他心裡百轉千回的,面上倒是不顯,很快點點頭,「那行吧,我也給我國內的朋友帶一雙,」他頓了頓,「那還有誰,小簡一起去嗎?」

「就咱倆,沒別人!」黃鸝表情僵了僵,眼神裡帶出點不耐煩來,「怎麼弄得好像你跟她多熟悉似的。」

「那我查查路線,咱們微信聯繫。」蔣易也沒說別的。

黃鸝剛走,顧儀範就跑過來,咧著嘴叫喚,「你躲著有什麼用啊,不想帶那個小子一組你就直接說啊,讓我在那兒生抗,你出來躲清閑!」

蔣易抱著一摞書站起來,「我沒躲,剛看見黃鸝了,聊了幾句。」

「喲?」顧儀範頓了頓,表情肉眼可見的開始猥瑣。

「收!」蔣易屈膝,作勢要去顛兒他,「說周六去搶限量球鞋的事兒。」

顧儀範也就沒再問,他對這方面的興趣也不大強烈,又拱著蔣易商量選題的細節了。

從那天起,連著好幾天,蔣易都沒在學校看見過葛箏。

電話沒打過,信息也沒發過。

好像之前那些曖昧未滿的情緒都稀釋在了潮濕的空氣中,連點兒餘味都摸索不到了。

說起來,學校就是一座象牙塔,還是一座孤懸海外與世隔絕的象牙塔,所以儘管葛箏所講述的那些原生家庭的隱秘有多糾結,對於蔣易來說,都如同霧裡看花,隔著重重山海迷霧,沒有直面的現實迫切。

所以他也沒有太走心的去想過這些。

可Zoe不同,Zoe是活生生的,會說話會動,有意志,就在眼前。

有她在,他和葛箏之間,可能也就真沒有什麼聯繫的必要了。

別說繼續做朋友什麼的,就是偶爾看見,也不上不下的鬧心尷尬。

蔣易仰躺在床上,盯著暗夜裡漆黑的天花板,看吊燈映在上面的一小團陰影,很久都沒有眨動眼睛。

也說不上難過,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不動聲色,甚至生活和學習分毫不受影響,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裡其實真的很不痛快。

想要往前,想要靠近,卻沒路可走,讓他不痛快。

葛箏和另一個人在一塊兒,而且都發生了那麼多齟齬也還是要在一塊兒的選擇本身,也讓他不痛快。

暗戳戳的比較不是女孩子的專利。

那是無限趨近又無論如何得不到的複雜而扭曲的嫉妒。

耳邊輕輕的響起一聲嘆息——蔣易無動於衷,他其實慢慢的都開始有些習慣了,什麼桃木劍也好,還是聖經也好,開不開光大概都不重要了,耳邊的嘆息總是時不時的響起,沉睡中背後總是時不時抬起一隻推醒他的手臂。

這玩意兒就像是和他杠上了一樣,怎麼折騰都還不好使了,黏上了他,唉。

所以說人的適應能力還是蠻強大的。

這才多久啊,他就已經從最初的驚慌失措,麻木到了如今泰然處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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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斯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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