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淵

「夫人，哥哥他怎麼了？」用過午膳，沈沐桃帶著淺黛，沉煙，與沈程氏一起來到了位於小島後方的一大片荷田，碩大的荷葉一片片，錯落有致將湖面蓋了一大片，幾枝荷花點綴其中，微風吹過，花瓣輕輕顫抖，驚飛了停在上面的蜻蜓。

「他去了邊境。」沈程氏的聲音有些顫抖，沈沐桃聞言心中大吃一驚，抬眼看去，沈程氏早已紅了雙眼。

「大哥不是就在邊境嗎？怎麼……」義父沈岩博的長子常年戍守邊境，壓制異族，正因如此所以沈沐桃在沈府近兩年，都沒見過義父的長子，只是從次子沈榕楨嘴裡知道，他們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哥。

「聖上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體諒老爺年邁，就讓榕兒去助他哥哥一臂之力。」沈程氏長長嘆了口氣，「好在祖宗保佑，榕兒前幾日才來了家書，一切都好。」沈程氏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看向沈沐桃，「倒是娘娘，讓妾身放心不下。」

沈沐桃瞬間紅了眼圈，一把握住沈程氏的手:「夫人放心。聖上他對女兒很好。」

「聖上是天子，心裡裝的是江山社稷，不是兒女情長。」沈程氏搖了搖頭，「你自以為自己出身卑賤，又無家世，可你卻忘了，自從你是沈沐桃的那天開始，你就是我們沈家的嫡女。前朝後宮從來都是瓜葛在一起的，你的每一次晉封都是你父兄的功績換來的，若不是老爺和他的門生一起幫聖上除去了異族安插在前朝的臣子，你又如何能如此迅速的從一個才人升到如今的貴妃。難道真的只因為聖上的垂愛？」

沈程氏的話如一盆冷水，對著沈沐桃兜頭澆下，沈沐桃此刻只覺得冷，深入骨髓的冷。

「所以，為了防止我生下兒子，母憑子貴，起一些不該起的心思，他就把兩個哥哥都派去了邊境那種苦寒之地？」沈沐桃感覺有些站不穩，她鬆開沈程氏的手，一把扶住了湖邊的圍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義父和您如今的處境是不是也是如履薄冰？」

沈程氏點點頭，滿眼心疼的看著沈沐桃。雖說沈沐桃只在沈府住了不到兩年，可沈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喜歡這個知書達理，漂亮懂事的孩子，沈程氏更是拿她當親閨女對待。她原本是不想撕破沈沐桃美好的日子，可後宮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她怕，怕沈沐桃仗著慕凌翊對她的喜歡，有恃無恐，最終不僅害了自己還會牽連到沈府。

「那聖上為何要把您接到這裡來？」沈沐桃現在已經不相信在這裡見到沈程氏是慕凌翊給自己的一個驚喜了。

「榕兒來信說他們很快就要有一場大戰……」話未說完，沈程氏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所以，您，我，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兒，便是他逼迫兄長們為他拚命的軟肋。」沈沐桃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語氣冰冷，絕望。滾熱的淚跌出眼眶，被風帶去僅存的溫度，滑過臉頰，砸在圍欄上，與心一起摔了個稀碎。

「孩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進宮，但我求求你，救救你的兩個哥哥吧。」說著，沈程氏便跪在了沈沐桃面前，淚如雨下。

「母親。」沈沐桃顫抖著喚了沈程氏一聲母親，俯下身，將沈程氏扶起來，伸手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母親放心。前朝後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女兒銘記在心。」

「蘭秋，蘭秋！」月惜夢回到宮裡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心中怒火難消，她一把將素玉枕砸在了地上。

「娘娘。」蘭秋急忙跑進寢殿，險些被摔碎的玉屑劃破臉頰，「娘娘這是怎麼了？」一掀開幔帳，只見月惜夢披頭散髮，怒氣沖沖的坐在床上。蘭秋將摔破的素玉枕撿起來放在一旁，又倒了一碗酸梅湯遞給月惜夢，「娘娘既然覺得暑熱難消，睡不安枕，不如奴婢去把西旺府的戲子們請來，給娘娘唱曲兒消暑吧。」

「西旺府？」月惜夢喝下井水裡鎮好的酸梅湯，冰涼酸甜，心頭火霎時間滅了一半。

「奴婢聽說西旺府養著一個皇家戲班，只有太后，聖上，皇後有權調他們入宮唱曲兒。」蘭秋拿過桌上的篦子，輕輕整理著月惜夢的秀髮。

「那就叫進來聽聽吧。」左右是睡不著的，長夜漫漫，聽聽曲兒，也不錯。

「沐桃，還想聽什麼？」雲湖苑中的梨香園裡，慕凌翊命歷旭松將點戲摺子呈給沈沐桃。

「聖上，已經二更天了，明日聖上還要批摺子，要不聽完這一折就歇息了吧。」沈沐桃輕輕推開了點戲摺子。她現在只想離開這裡。台上是戲班的台柱子玉塵，沈沐桃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她怕哪怕只是一眼，就會想起陵城的那些辛苦卻美好的日子。現在的日子雖然是穿金戴銀，可只有她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兒上，錯一點兒，便是萬丈深淵。

「也好。反正他們也會在這裡住些日子，你什麼時候想聽，隨時都可以讓人來告訴朕。」慕凌翊理了理沈沐桃耳邊碎發，心疼的摸著沈沐桃的小臉，「快回去休息吧，你最近憔悴多了。」

「多謝聖上關懷。」沈沐桃扶著淺黛起身，深深一福，「嬪妾先行告退。」

「快起來。」慕凌翊一把攔住，「你身子不方便，在雲湖苑的日子裡，這些禮數就免了罷。」

「聖上關懷體恤，嬪妾卻不敢忘尊卑有序。」沈沐桃第一次在慕凌翊攔住之後依舊福了下去。

「好了，朕知道了。快起來吧。」慕凌翊笑著扶起了沈沐桃，「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嬪妾告退。」沈沐桃倒退著走到梨香園門口，這才扶著淺黛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