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陌生的玉塵

第八章  陌生的玉塵

「這柳絮飛了一院子,剛洗乾淨的衣裳,一轉臉兒就粘上柳絮了。」秋棠懊惱的擦乾手,抖著衣裳。

「等衣裳幹了,拍拍抖抖就好了。」綠竹回頭看著又高了一頭的秋棠笑了笑。

「姐,今天是不是又要去西苑吊嗓子了啊?」秋棠湊到綠竹身邊低低的問。

「是啊,媽媽說,咱們玲瓏閣出去的姑娘都要能歌善舞。怎麼,你不想去?」綠竹擰乾了盆里最後一件衣裳,抖了抖,遞給了秋棠。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每次去西苑的路上,你總盯著看的那個人是誰啊?」秋棠拿衣裳當著臉,悄悄問道。

「別瞎說,沒有人。」綠竹飛快的瞄了一眼周圍,眼見著權爺正拎著竹鞭朝小院兒走來,「快把衣裳晾了,我去把水倒了。權爺來了。」

秋棠一聽權爺來了,不禁打了個寒顫,迅速搭好了衣裳垂手立在旁邊。

「行,今兒個還不錯,都挺麻利的,都去吃飯吧,吃完了去西苑吊嗓子!」權爺看了看成排晾起的衣裳,難得的沒有舉鞭子。

穿城大街上,玲瓏閣的姑娘們排了兩排走過,一時間穿城大街上脂粉飄香,環佩叮噹,惹得眾人紛紛側目。

「姐姐,姐姐。」秋棠急切的扯著綠竹的袖子。

「小蹄子!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天生的下賤坯子,還沒長成呢,就在大街上勾男人!」還沒等綠竹回過神兒,權爺的鞭子已經到了。

今日是權爺帶著姑娘們去西苑,陵城的穿城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個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藍色粗布短衣,挑著一個扁擔的半大少年站在一家店鋪的牆根兒,任誰走過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少年,不想卻勾住了綠竹的雙眼。秋棠順著望去,這個人她見過,每次都會在這裡站著,看她們往城西去,每次她們路過的時候,綠竹總會拖慢腳步,多看兩眼。

權爺的鞭子舞得呼呼作響,一下下抽在綠竹身上,單聽聲音就讓人膽戰心驚。

綠竹雖說已經習慣了權爺的打罵,可畢竟是個姑娘,臉皮兒薄,哪經得住權爺當街羞辱鞭打,霎時間眼淚噼里啪啦的滾了下來。

「哭什麼哭!憋回去!快走!」權爺聽見哭聲,又在綠竹膝蓋后狠抽了一下,方才解氣。

這一下抽得鑽心的疼,綠竹差點兒跪在地上。「看什麼看?!都散開!別當著我們玲瓏閣的姑娘們走路!」權爺向地上啐了一口,轟開了圍觀的人群。

秋棠看了看街邊引起災禍的少年,又看了看權爺,扶著綠竹顫顫巍巍的繼續向城西走去。

街邊的少年此時渾身發抖,雙拳緊握,倆眼珠子憋得通紅。

「咳咳……」慕凌譽咳得滿臉通紅,手中的筆也扔在了一旁,手掌緊緊抓著桌角,青筋暴露。

「五殿下,五殿下。」身旁伺候的丫鬟急忙輕輕拍打著慕凌譽的後背,又急忙讓人去請太醫。

手忙腳亂得倒了碗茶,送到慕凌譽唇邊,慕凌譽強忍咳嗽,喝了一口,大半都撒在了桌子上,浸透了他剛寫的字。

「譽兒怎麼了?」得到消息的柔妃帶著丫鬟匆匆趕來,滿臉的焦急。

「請柔妃娘娘放心,五殿下只是對這個季節的柳絮過敏,引起的咳喘,老臣已經為殿下開了藥方,殿下喝了就會好的。」太醫見是柔妃急忙行禮。

「有勞了。」柔妃揮手命太醫去忙,自己則衝進內殿,直撲慕凌譽塌邊,「兒啊,你嚇死為娘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對得起我那苦命的姐姐啊!」柔妃話音未落,淚先垂,豆大的淚珠噼里啪啦落在錦被上。

「柔娘娘對不起。」慕凌譽喘得蒼白的小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他伸出手摸著柔妃的面頰,「讓柔娘娘擔心了。兒臣好多了。」

看著虛弱的慕凌譽,柔妃不忍再打攪,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華燈初亮,章婉坐在桌邊看著滿桌的菜肴已呆坐了許久,眼看菜肴已沒有了熱乎氣,青杏忍不住開口:「主子,多少吃點吧。」

「都撤了吧。」章婉淡淡說道。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胃口了,一向準時的月信也遲遲未到,章婉心中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讓她暗暗歡喜,卻又有些不安。

「去把姐姐請來。」章婉命青杏去請柔妃,她想聽聽她這個親姐姐的建議。

「把我最早教你的那一折唱我聽一遍。」玉塵背著手,立在池塘邊的涼亭里。

「是,師父。」秋棠萬福,起身,輕啟朱唇: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華賤。

「不錯,」玉塵含笑點頭,「新的唱段就先不教了,今日練練身段。」說罷,玉塵一抖手將一直握在手裡的白綾拋在了池塘邊涼亭的橫樑上,下面挽了個扣,拉過秋棠,抓起她的一隻腳塞進扣里,吊了起來。秋棠只覺雙腿內側撕心裂肺的痛,不由得哭喊起來。

「哭吧,這會兒哭了,以後的日子就不用哭了。」玉塵看了看秋棠,剛剛的笑意早已蕩然無存,滿眼的漠然讓秋棠感到陌生和深深的恐懼。

玉塵不顧哭叫的秋棠,在亭下的碎石中點燃了一炷線香說道:「你看著這炷香,香燃盡了,你就唱前日我教你的戲,唱好了,我就過來了。」說罷,玉塵甩手離開了。

撕心裂肺的痛從腿上蔓延至全身,秋棠疼的渾身發抖,落在地上的腿站都站不穩。玉塵的話不斷在耳邊回想——這會兒哭了,以後就不用哭了。

當疼痛轉成麻木,當香慢慢變成一攤灰燼,秋棠臉上的淚痕也幹了,緩緩吸氣,努力剋制著顫抖,婉轉揉腸的聲音從池塘邊飄散開來:萬歲,謝金釵鈿盒賜予奉君歡,只恐寒姿消不得天家雨露團……

直到秋棠唱完第三遍,玉塵才從假山石后出來,走入亭子,捏了捏秋棠的腿,看了一眼滿臉淚痕已經不哭了的秋棠,緩緩說道:「還疼么?」秋棠搖了搖頭。玉塵微微笑了說:「習慣了,就不疼了。來我們換另一條腿。唱戲講究的說唱念做打,只會唱,沒有身段是不行的。」玉塵說著,放下了秋棠吊起的腳,疼麻木的雙腿幾乎失去了知覺,秋棠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起來。」玉塵看著地上的秋棠,絲毫沒有要扶她起來的意思。秋棠咬著牙,用手強撐起身子,又扒著一旁的柱子,一點一點顫顫巍巍的勉強站了起來。

「過來。」看到秋棠站了起來,玉塵又丟下兩個字。他依舊站在亭子中間,手裡拿著白綾環扣,看著秋棠。秋棠看了看高高懸挂的白綾,又看了看面若冰霜的玉塵,剎那間眼淚湧上了眼眶。淚眼中,秋棠似乎看到了玉塵漸漸蹙起的眉頭,只得提著麻木的雙腿一點一點向玉塵蹭去。

「站好。剛剛吊上去的是哪條腿啊?」玉塵冷冷的發問。

「右,右腿。」秋棠用盡渾身力氣努力讓自己站穩。

「把左腿抬起來。」

秋棠右腿無力,再想抬起左腿,簡直難於上青天。可她不敢不抬。緩慢而又艱難的剛將左腳離地,就被玉塵一把抓起,塞進了環扣,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而秋棠已經沒有力氣哭出聲兒了。

「同樣的,一支香,燃盡了就唱長生殿。」玉塵只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玉塵,你這樣未免太殘忍了。」顧老闆揉著核桃來到了池塘旁,對躲在假山石后的玉塵說道。

「師父。」玉塵轉過身對顧老闆深施一禮,說,「您曾對我說過,咱們窮人家的孩子,吃不了學藝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秋棠這孩子雖年幼,但眼中卻有一抹倔強,況且師父您知道,她並非池中之物。」

「也罷。」顧老闆嘆了口氣,「她既然跟你我有緣,你又是她師父,就按你心中所想去做吧。」

「萬歲,謝金釵鈿盒賜予奉君歡,只恐寒姿消不得天家雨露團……」池塘對岸悠悠飄來秋棠微微顫抖的聲音。

「不錯,唱得有點樣子了。行了,去吧。解下來,帶她去喝點茶休息休息。」顧老闆略站了一會兒,聽了幾句,交代了幾句,揉著核桃走了。

「恭送師父。」玉塵在顧老闆身後深施一禮。

「當真有了?」慕蹇煜坐在章婉榻前,面前跪著兩朝老太醫杜彌,慕蹇煜一臉興奮。

「娘娘雖脈象有些弱,但千真萬確,已育有龍種。」老太醫杜彌向慕蹇煜賀喜道。

「好,好,好!」慕蹇煜連說三個好,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朕要為你晉封!朕要賞你!你說,你要什麼!」

「聖上,臣妾和宮中姐妹剛剛一同晉封不久,現在又晉封,臣妾怕後宮不和。」章婉面露嬌羞推諉道。

「你是朕的女人,朕要封你,誰敢說什麼!更何況你還為朕懷了孩子,你不知道朕有多歡喜。」慕蹇煜面對這個性格脾性與雲妃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放下了所有的君臣架子,他認為章婉是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彌補他對雲妃所有的虧欠。

「那臣妾不要晉封,不要貴重賞賜,臣妾只要聖上常年把玩的手釧,給咱們的孩子做安胎,讓他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父親在身邊。」曾經的雲妃也是這樣,不貪圖任何榮華富貴,不追求地位,只要他慕蹇煜在身邊就好。

「拿去!」慕蹇煜紅了眼圈,一把褪下腕子上的瑪瑙手釧遞給章婉。在這一刻,慕蹇煜滿心滿腦都是雲妃的樣子。如果此時雲妃要他的命,他慕蹇煜也會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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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影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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