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
「你怎麼又來找我?」宋雁回臉色不虞。
張寶全站在她對面:「你說的事,辦不成。」
宋二小姐提過以後,臨西侯府的豬肉就由張家肉鋪專供了。借著給府里送肉的機會,張寶全輾轉找到了宋雁回。
宋雁回雖然對母親聲稱以前受過張家幫助,可以照顧生意。但現在的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她和這個屠戶之子私下還有來往。
聞言,她皺眉:「什麼辦不成?」
「那位韓姑娘很有可能會武功,而且還是個狠角色。」張寶全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我找了一個貪花好色的癩子,跟他說了幾句。他果然就上鉤了,半夜跑到韓家。可第二天早上,方癩子就被人發現躺在街頭,整個人都廢了。我打聽了一下,之前韓家老宅的人第一次去要房子,也是被打回去的。」
「會……武功?」宋雁回腦子轟然一震,當場怔住,「她會武功?」
一直以來,她都沒往這方面想過。上輩子她第一次見到韓濯纓時,對方已是東宮太子妃,端莊典雅,落落大方。這輩子兩人身份換回來后,府中無人在她面前提起韓濯纓。
難道韓濯纓竟然會武嗎?也是,畢竟在邊關待了十年。
張寶全覷著她的神色,輕聲道:「我覺得,你好像很討厭那個韓姑娘。」
宋雁回哂笑,討厭?何止是討厭!是恨啊。是韓濯纓偷走了她的人生。如果沒有抱錯,那在臨西侯府跟太子一見鍾情的應該是她啊。所以為什麼不恨呢?
看她神情,張寶全覺得自己可能猜對了,就試探著道:「你現在樣樣比她好,不用討厭一個不如你的人。」
「比她好?」宋雁回怔了一瞬。她要的從來不是比韓濯纓好,而是將其狠狠踩在腳下,她才能心中暢快。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對張寶全這個除了殺豬什麼事都辦不好的廢物說了。
宋雁回垂眸,神色微冷:「我知道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
「嗯。」張寶全點一點頭,眼皮耷拉下來,他退了幾步后,又小聲說了一句:「人還是要多笑,其實你笑起來更好看一些。」
宋雁回臉色微變,隱忍未發。只待他剛一離去,她就拂袖將桌上茶盞摔了個粉碎。
她前世走投無路時,他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宋雁回胸膛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壓下心頭的種種情緒。不過張寶全有句話提醒了她,最近比起對付韓濯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宋雁回去正房陪母親王氏。
畢竟是親生骨肉,朝夕相伴,母女之間的感情也迅速升溫。
近日王氏時常面露愁容,宋雁回知道她在擔憂什麼。
前不久太子因事得罪皇帝,去了皇陵。長兄宋佑安作為太子伴讀,隨其一道出京。儘管長姐宋清兮帶信回家,說不必過分擔憂,可王氏仍免不了擔心。
宋雁回很清楚,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因為皇太子地位穩固,且不久后就會重回東宮。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年前太子會在宋佑安的陪伴下,來臨西侯府一趟。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與宋家的二小姐一見鍾情,被傳為佳話。
這一次,宋家的二小姐應該是她。
不過太子謝澤現如今不在皇陵思過,而是正在位於京城城東的清水巷韓宅。
已是十一月,天氣漸冷。那晚謝澤收拾方癩子,傷口裂開,經過調養,傷勢比先時好上許多。
謝澤也就不再願意每日只待在房中,時常會在院中走動。看前院的海棠樹,看後院的花草果蔬。
畢竟二進的宅子,總共也只這麼大一點。
自搬進清水巷后,隔三差五會有一些鄰居大娘來韓宅串門,或是送把菜,或是借點醋。
鄰里關係和睦是件好事,但韓濯纓不免有點擔心。
如今她那個「兄長」清醒過來,她也不好明目張胆地在他臉上擺弄,為他改裝。但她又害怕他原本的模樣會惹人生疑,招致禍患。
這日陽光明媚,謝澤找了個瓢葫蘆,在後院澆菜。
院中花草菜蔬大多數是韓二叔生前種下的。韓二叔性格沉悶,因為早年丟失侄子一事心中有愧,又瘸了一條腿,平日里寡言少語,只愛種菜種花。
當然,謝澤澆菜僅僅是因為閑得無聊罷了。——韓家廂房桌上擺放的那幾本雜記他很小就看過,且爛熟於心。
論藏書之豐,天下又有哪裡比得過宮廷呢?
不過,謝澤發現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自從他開始去後院澆菜,他那個「妹妹」就變著花樣想照顧他的臉。
「天冷,也有風,我幫你塗點面霜吧?」韓濯纓試探著問。
謝澤笑得溫和,拒絕的卻很乾脆:「不必了,妹妹自用就好。哥哥是男子,皮糙肉厚,用不到那些。」
他說著舀了一瓢水,細心灌溉青菜。
韓濯纓望著他在陽光下的俊美臉龐,心想,皮糙肉厚?她可能是對這個詞有誤解。再說,她也不是為了讓他保濕防風,是想給他改裝,讓他有那麼些許神似她生父韓靖啊。
他先時待在廂房也就罷了,可以借口在養傷,拒絕鄰居的探視。現如今整日在院子晃蕩。若有鄰居串門不巧撞上,惹人懷疑就不好了。
見這個法子不行,韓濯纓眼珠一轉,換了主意。她垂眸低語,聲音細細:「哥哥是嫌棄我了么?」
「嗯?」謝澤挑一挑眉,正澆菜的手微微一抖,有水滴落在青色菜葉上。
他在韓宅養傷這幾天,這個妹妹除了哄騙他說他們是親兄妹那次,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情真意切地叫他哥哥。
——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們平日里都不這麼喚他。
這是在撒嬌么?
「如果不是,那為什麼連這等小事都要拒絕?」韓濯纓看著他,眼神執拗,分明是個被兄長傷了心的妹妹。
謝澤眸中漾起笑意,想到自己這些時日儼然是一個好兄長,論理不應該拒絕。於是,他點一點頭,有些勉為其難的樣子:「那好吧,你把面霜給我。」
見目的達成,韓濯纓唇角微微翹起。然而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她又立刻搖頭,像個嬌蠻的小姑娘:「不行,我幫你,你按我說的去辦。」
謝澤面露難色:「我,菜還沒澆完。我在這兒胡亂塗了就行。」
怎麼能讓他自己塗?韓濯纓視線微動,一眼瞥見韓二叔生前坐著澆菜用的矮腳凳。她乾脆一指:「那你去坐那兒。」
謝澤忍著笑意,果真走過去坐下。
「把眼睛閉上。」
兩人離得很近,他能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非蘭非麝,卻意外的好聞且讓人安心。他「嗯」了一聲,雙目微闔。
韓濯纓沒學過易容術,只懂一點簡單的改裝。她借著塗抹面霜的機會,在他臉上一陣擺弄,手速極快。
謝澤有一點後悔自己的決定了。小姑娘的手輕柔地在他臉上撫弄,明明不帶任何狎昵,可他的臉頰的溫度卻不知不覺向上攀升。
他呼吸一窒,忙屏息斂神,驅走所有雜念。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韓濯纓停了手,認真端詳一陣,對自己的成果還算滿意。
眼前這人相貌上並沒有特別大的變化,五官還是原本的五官,但似乎哪裡都不一樣了。再配上她特意買的青色布衫,乍一看去,也有一兩分韓靖的影子了。
謝澤隱隱能猜到她做了什麼,不過她不挑明,他也就裝作不知道。他笑一笑,故作認真地點頭:「嗯,謝謝妹妹了。」
他剛起身,就聽到一陣腳步聲,與之相伴的是鄰居馬大娘的聲音:「……就一點蔥,我自己來就行。」
說話間她已到了後院。
看見後院菜地的兩兄妹,馬大娘愣了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雁鳴吧?你這是大好了?上回在房間里沒看清,今天見了你,感覺你比你爹還要俊俏呢。」
素來不喜歡被人議論相貌的太子殿下臉色微微一沉。
韓濯纓輕咳一聲,身形晃動,有意無意擋在了「兄長」身前。她微微一笑:「這是對門的馬大娘,最是熱心腸。」
馬大娘笑問:「韓姑娘,我掐把蔥,不妨事吧?」
「不妨事。」
馬大娘快速掐了蔥,卻沒立刻離去,而是沖韓濯纓招招手:「韓姑娘,過來過來。」
「怎麼了?」韓濯纓心下不解,依言走過去。
馬大娘湊到她耳邊,悄聲問:「你哥腦袋好了沒有?」
「什麼?」
「他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兒了嗎?現在想起來了嗎?」
韓濯纓回頭看一眼不遠處正在專心澆菜的「兄長」,搖頭:「大概沒有。」
馬大娘甚是惋惜地拍了一下腿:「那,那他有記憶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過他以前是做什麼營生的?」
韓濯纓心頭一跳,卻神色如常:「不知道啊,沒說過。」她暗想,是不是馬大娘猜到了什麼?
然而下一瞬,她卻聽馬大娘繼續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是否娶過妻啊?你覺得我們家琳娘給你做嫂嫂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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