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七夕

皇帝表情一滯,臉上有些掛不住:「話是這麼說沒錯,姑娘也是個好姑娘。朕主要是想著,她到底是個孤女……」

「嗯,是個孤女,跟我母親一樣。」謝澤垂眸,輕輕摩挲著那塊原本放在荷包里的雙魚玉佩,淡淡地道,「配不上皇家。」

他這話一出口,皇帝的神色立刻變了:「澤兒!」

謝澤似是沒注意到父親的神情變化,極其認真說道:「父皇,我不想看到我喜歡的人像我母親一樣,黯然神傷,早早離世。她值得她夫君全心全意的愛。」

提到髮妻,皇帝覺得喉嚨被哽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心底又酸又澀。

董家背棄婚約,用一個寄居在董家的孤女代嫁。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只能無奈接受,卻始終耿耿於懷。為此,他遷怒林雙魚,導致夫妻失和,感情不睦。

他還在短短數年內,往王府抬了不少美人。明知她心中不快,卻偏要這麼做。甚至在她孕期,他還有意無意給她添堵。

直到她早早離世,他才後知後覺終於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思。只是佳人已逝,不管他怎麼懊惱後悔,他的妻子都再也活轉不過來了。他能做的只是盡量善待他們唯一的兒子。

妻子早逝是他心中一大痛事。如今兒子提起,皇帝仍是心中酸澀。他默默飲了口遞到面前的酒,沉聲道:「是我對不住你娘……」

「父皇……」

皇帝放下酒杯,澀然一笑:「你說的也是,姑娘家的出身算什麼?只要身家清白,姑娘人品好就行。」

停頓了一下,他又嘿嘿一笑,似是被自己說服了一般:「你這麼說,娶個孤女還真挺好的啊,不用擔心再扶一門外戚出來。再說,她沒有娘家,可不就只能全心全意地向著你么?這主意不錯,可惜你老子當年蠢,沒能想明白這一層……」

謝澤神色鄭重:「多謝父皇成全。」

皇帝輕笑著擺一擺手:「什麼成全不成全的?多大點事兒,早點把人娶進來才是正經。」

他以藩王的身份提劍入京平叛稱帝,行事果斷不羈,說一不二。唯獨面對這個兒子時,有過數次妥協。

那個韓女傅,皇帝見過幾次,能文能武,幼年時就有不凡之舉,長大後身份驟變也能安之若素。可見堅韌勇敢、本性極好。何況據太子所說,還有恩情在,倒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小姑娘唯一的不足就是身份差了一些。

不過細一思忖,太子妃的家世還真不算多重要。太子地位穩固,並不需要再多一門尊貴親戚來為其增添分量。多門外戚是福是禍還未可知。他的兒子其實完全可以娶自己想娶的人。

他在感情上有一大遺憾,何必讓兒子也步他後塵?

初時皇帝只是順著兒子的話,後來越想越覺得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面對父親「早點把人娶進來才是正經」的催促,謝澤微微一笑,意態悠閑:「這還要看她什麼時候點頭。」

皇帝一噎:「出息!這還要她點頭!一道聖旨的事兒!」

謝澤牽了一下嘴角,眼中盪過笑意:「總得讓她心甘情願才好。父皇放心,兒子心裡有數。」

只要沒人添亂,她點頭是遲早的事。

皇帝「嘖嘖」兩聲,見兒子的眼神是罕見的溫柔。他一時頗多感慨,良久只說一句:「有數就行。」

停頓了一下,皇帝又一瞪眼,改口道:「有數也不行!朕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要是還拿不下,朕可就下旨了啊!」

謝澤失笑,低頭給父親布菜:「父皇請用。」

皇帝拂了兒子一眼:「這可就快七夕了啊,牛郎織女還鵲橋會呢……」

謝澤唇角彎了彎:「嗯,兒子知道。」

七夕這天,無論如何都該見一見她的。

自從那日表明心跡以後,韓濯纓接連幾天都沒再見到太子殿下。

倒是她在瑤華殿教導六公主習武時,每天都有來自東宮的變著花樣的賞賜。以至於她雖然見不著他人,可也會時常想起他來。

連六公主都察覺到了異樣。她輕輕嘆一口氣,細聲細語:「皇兄對女傅好像很好的樣子,體恤女傅教導不易,怎麼也不憐惜我學武辛苦呢?」

小姑娘說話慢悠悠的,語氣也正常,可韓濯纓卻聽得有些不自在。

宋凈蘭瞧了女傅一眼,見她似是有點尷尬,就小聲道:「殿下自然體恤公主啊,只是女傅畢竟是女傅,教公主習武,這叫尊師重道。」

六公主歪了歪腦袋,輕輕「嗯」了一聲:「也是。」

宋凈蘭湊到公主耳畔,聲音更低:「公主是公主,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女傅不一樣啊。」

若非因為那件事,她自己也想私下裡貼補韓女傅一些的。

六公主略一思忖:「嗯,我知道了。」

兩個小姑娘咬耳朵,韓濯纓只當沒看見。她輕咳一聲:「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就繼續。」

學武才半年多,六公主的臉色肉眼可見好了許多,面色紅潤,臉頰上也有了點肉。所以對於學武這件事,她還挺喜歡,也得意於自己的進步。

答應一聲后,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繼續練習。

韓濯纓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指點一兩句。

皇帝悄悄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就站在窗外,也不進來,只默默看著。

韓濯纓一瞥眼,看見窗外晃動的人影,心下微訝。認出是皇帝陛下后,她悚然一驚。

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拜會,卻見皇帝陛下先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后又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來。

韓濯纓穩了穩心神,快步上前,鄭重施禮:「民女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皇帝雙手負后,笑了一笑,「朕閑著無事,過來瞧瞧,你把公主教的很好。上次她跟朕一塊兒用膳,飯量大了不少呢。」

他也不求女兒文采斐然、武功高強,或是多麼端莊大方,只要健康快樂就行。

韓濯纓忖度著回答:「是公主聰慧努力,民女其實並沒有幫太大的忙。」

皇帝眉梢輕挑:「在朕面前,你也不用太過自謙。你有多大作用,朕心裡清楚。」

看小姑娘似是有些拘謹的模樣,皇帝心念微動,故意問道:「對了,你那個兄長呢?」

韓濯纓微微一愣,想起前塵往事,她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再不復方才端莊大方的模樣,心虛而尷尬。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請皇上恕罪,民女當時並非有意欺瞞……」

「嗯,是太子欺瞞你在先。」皇帝笑笑,「放心,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

「多謝皇上。」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還是要謝恩的。

皇帝又道:「太子當天就跟朕說了,說你救了他,還誤以為他是你兄長。這小兔崽子當時為了能安心養傷,竟然哄騙小姑娘,還真當你兄長了……」

韓濯纓猛然抬頭,心臟在胸膛里「砰砰」亂跳。

他是這麼跟皇上說的?說是她救了他?說他自己欺瞞在先?

倒是把她摘了個乾乾淨淨,還美化了不少。

韓濯纓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給包裹著,酸酸漲漲的。是了,他一直以來都待她很好的。

皇帝越看她越順眼,見她沉默不語,還安慰兩句:「你被太子騙住,也不算丟人。畢竟他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呢,就怕你知道真相後跟他生分了。」

韓濯纓輕輕「嗯」了一聲,心裡越發的酸。

明明已經拒絕了他,可不知怎麼,這幾天時常想起他的好來。

皇帝簡單說了幾句話就離去,而韓濯纓卻出神了許久。

她輕輕嘆一口氣,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她又沒打算嫁到東宮去。

傍晚習武結束,宋凈蘭提出告假。

「怎麼了?」韓濯纓照例詢問緣由,「為何告假?」

宋凈蘭細聲細氣道:「大姐姐明日離京,我今晚得回去一趟,送送她。」

韓濯纓點頭准了假。

宋凈蘭想了想,試探著問:「女傅也要送一程么?」

「我不去了。」韓濯纓笑笑,「明日還要教公主習武呢。」

她已離開臨西侯府,宋家人主動拜訪,她會認真招待。但她自己,是萬萬不可能上門的。

「行吧。」宋凈蘭倒也沒多失望,小聲道,「大姐姐好像也不想給太多人知道。」

畢竟因為退婚而離京,並不是多麼光彩的一件事。

當晚宋凈蘭回到家中時,長姐正與母親敘話。

王氏眼眶微紅,宋清兮神情倒還鎮定:「沒什麼可哭的。過個三年五載就又回來了……」

她說的輕巧,可王氏又怎能完全放下心來?

一眼瞥見幼妹,宋清兮沖她招一招手:「蘭蘭,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去邊關,家裡的事,你可要多操心了。」

宋凈蘭本來還好,聽長姐這麼一說,頓時眼眶發酸,淚水有決堤之勢:「真的非要到邊關去嗎?其實也可以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宋清兮沉默了一瞬:「必須去。」

她前去邊關,並不是為了逃避閑言碎語,而是另有原因,但這些並沒有必要給幼妹知道。告訴家人,只是讓他們白白擔心罷了。

宋凈蘭排行最小,素來最聽長兄長姐的話,雖然不解,卻也沒有詢問具體緣由,只應了聲是。

次日天不亮,宋清兮就要出門了。

臨走之際,她將妹妹帶至一邊,細細叮囑:「在家裡要孝敬母親,但不要事事都依著母親來。尤其是莊子那邊……」

「啊?」宋凈蘭微驚,「二姐姐嗎?」

她知道二姐姐被送到了莊子上,由長姐找的嚴厲嬤嬤親自教導。

卻聽長姐說道:「我走之後,你多上點心。別讓母親因為憐惜你二姐姐,早早接她回來,至少得等她徹底改了心性。」

宋凈蘭點了點頭:「我記下了。」略一思忖,她又補充一句:「放心吧,還有大哥在呢,大哥也會攔著呢。」

「嗯。」宋清兮抬手摸了摸妹妹的頭頂,「照顧好自己。」隨即進了馬車的車廂,不再回頭。

宋凈蘭告了假,雖然趕去皇宮還來得及,但看著眼睛紅腫的母親,她乾脆留下來,陪母親說話,寬慰母親。

過得許久,王氏的心情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同伴不在,宮裡的六公主有些興緻缺缺。休息之際,她乾脆同韓女傅閑話起來:「女傅,女傅,你跟我說一說民間的乞巧吧?」

今日是七夕,民間稱之為乞巧節。六公主難免好奇一些。

韓濯纓雖然不擅女紅針黹,不是手巧的姑娘,但對於乞巧節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在記憶中搜尋了一下,試著向公主介紹:「各地風俗略有不同,京城是怎麼樣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在邊關的時候,每到七月初七的晚上,大家都會在院子里擺些瓜果,對月禱告,祈求能有一雙巧手。」

「怎麼祈求?」六公主甚是好奇,又伸手細細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

「對月穿針,如果一下子就把線穿進針孔了,那就說明有一雙巧手。如果沒穿進去,就說明手不巧。」

六公主眨了眨眼:「那也不一定,可能沒穿過去是因為眼睛不好使呢。這是……手有餘而眼不足。」

韓濯纓一怔,繼而輕笑出聲:「公主說的是,不過是個習俗罷了。」

她在邊關時,也曾乞巧過,一下子就穿針成功,可她手也並不巧啊。做不好衣衫也就罷了,連最簡單的荷包都縫不好。

一想到荷包,韓濯纓不由地就想到太子殿下,想到他當日表明心跡時說的那番話。

他讓她不要逃避,不要躲他。可事實上,他們已經有數日未見了,也不全是她躲他。

韓濯纓心中一凜,很快回過神來,努力驅走心裡雜念。

反正她又沒想著嫁進東宮去,老想這些做什麼呢?

不應該想的。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韓濯纓認真教導公主之餘,自己也在一旁練武。

果真人忙碌起來以後,就不再胡思亂想了。

傍晚回到家中,韓濯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而翠珠則早早將瓜果擺在院中,又準備乞巧用具。

雖說兩人都不算手巧,也不經常做女紅。但過個節、應個景,還是很有必要的。

韓濯纓出浴之後,換了一身藕荷色衣裙。院中涼爽,她乾脆坐在院子里,拿了一塊巾帕,低頭慢慢擦拭頭髮。

她的頭髮生的極好,又黑又厚又順,美則美矣,可惜擦拭著就不太容易了。

翠珠見狀,快步上前:「小姐歇著,我幫你。」

有翠珠幫忙,韓濯纓就省事多了,她將吸水的巾帕遞給翠珠。

翠珠動作輕柔,韓濯纓只覺得頭皮酥酥麻麻,全身心都放鬆下來,乾脆闔上了眼睛,還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聽到腳步聲響。韓濯纓睜開眼睛,看見翠珠站在自己身前四五步的地方,正自倒茶。

韓濯纓微訝,翠珠在干旁的事,那誰給她擦拭的頭髮?

她目光逡巡,看見身側人腰間墜著的青色荷包。

不巧,正是出自她手。

韓濯纓心頭一跳,視線上移,果然看見了太子殿下熟悉的面孔。

他正彎了腰,為她擦拭半濕的頭髮,神情認真而專註。

兩人目光相對,他唇角微勾,墨玉般的眸底漾起清淺的笑意。

看見他,韓濯纓心內第一時間湧上的就是歡喜。但僅僅是一瞬之後,理智就站了上風:「我自己來吧。」

她伸手便去阻止他的動作,剛一抬手,不偏不巧就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要熱一些,她感覺這股熱意沿著指尖,迅速竄至四肢百骸,連臉頰都隱隱發燙。

彷彿碰觸到火苗一般,韓濯纓猛然收回了手。

翠珠輕聲解釋:「小姐,方才殿下不讓我出聲,怕吵著你。」

「這裡沒你的事了。」謝澤神色淡淡,「你先去忙吧。」

「好的。」翠珠應聲退下。

涼風吹過,韓濯纓臉頰的溫度降了一些,她再次伸出手去:「你讓我自己來吧。」

謝澤並沒有交還巾帕,而是用食指在她白嫩的手心輕輕颳了一下:「等會兒,快好了。」

他刮她手心的動作極輕,彷彿是一片鬆軟的羽毛劃過,麻麻的,痒痒的。

酥麻感蔓延開來,韓濯纓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謝澤看在眼裡,眉心微蹙:「冷么?」

韓濯纓隱隱有種異樣的羞意,說不清,道不明。她小聲道:「我不冷,你讓我自己來就好了。」

她站起身,劈手自他手中奪過巾帕。手裡握著巾帕,她彷彿有了底氣一般:「你也不想想,七月怎麼可能冷嘛!」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柔順的長發流瀉,如同一塊上好的墨色綢緞鋪陳開來。

謝澤視線自她通紅的耳根移開,輕笑一聲:「對,你說的是。」

他掃了一眼石桌:「今晚七夕,說起來咱們好幾日沒見了。」

韓濯纓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六天。」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不對。說的這麼清楚,彷彿是她在心裡計算著他們分開的日子一樣。

明明是要跟他保持距離的啊。

※※※※※※※※※※※※※※※※※※※※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纓纓不太經得起撩啊。

感謝在2020-06-2223:42:24~2020-06-2323:14: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thenalan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游思20瓶;流殤、蝦米5瓶;零零零2瓶;theoisfree、花葉姑娘、婷婷、姬十七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拐個太子當兄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拐個太子當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