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山微雨 序章 千載太虛無非夢
序章千載太虛無非夢
「天威蕩寇,乾坤借法!祭吾身魂,九天齏雷!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這力量,就是獻祭一個金丹真人換來的天威么?當真痛快。
眾位師兄弟,若有來世,當再舉杯同飲。」一身墨綠色廣袖飛霞道袍的青年右手持劍,左手捏個法印,氤氳著令人頭皮發麻刺痛的暗紅色能量在他左手指尖凝聚成團。
一頭披散的長發迎風狂舞,頭臉和髮絲間溢出的殷紅血液隨著勁風吹拂,肆意飄灑。
此刻這青年眼、鼻、口、耳間有細細縷縷血液正不斷滲出,灑落空中后化為星星點點的銀藍色瑩輝,而他隨風狂舞的長發末梢,也正一點點分解成細小的銀藍色光粒。
他對身後眾人露出一抹略有些恣意的笑容,然而眼中神采卻儘是眷戀和不舍。
「師弟~!不要!!」
「師兄...」
他只是笑著搖搖頭,不再聽眾人的言辭,直接轉過頭去,左手將那團借來的暗紅色能量抹在右手長劍上。
這把品質上佳的仙劍竟似承受不住暗紅色能量,頻頻發出悲戚的劍鳴,劍身更是劇烈顫抖,眼看著青年就要握持不住。
「去!給我~破!!魔崽子們,給老子陪葬吧!」
仙劍綻放出照亮蒼穹的熾紅光輝,一道殷紅如血的雷霆筆直貫入天穹上聚集而來的滾滾彤雲中。見到這一幕,正在肆意咆哮著用利爪和獠牙瘋狂攻擊防禦結界護壁的所有魔怪同時一頓,露出畏懼和恐慌情緒,潮水般向後撤去。
可惜魔怪實在太多,鋒線上的後撤不了幾步,就被後方湧上來的魔怪阻住,一方要逃一方要進,雙方擠壓成亂糟糟一團。在魔怪形成的海洋中,形成一個小小的黑色浪尖。
下一刻九霄彤雲中,無數熾紅天雷猛地劈落地面,就好似一座雷山從天而降,砸得大地不堪負荷的瘋狂抖動。世間所有聲響似是畏懼這天威,竟都消失無形,只留下那狂雷天降的熾紅光彩充塞這一片空間。
所有目之所及的魔怪,只一瞬間便全部化成了齏粉,就連實力強大的魔將級怪物也不過多抗了一息時間而已,雷霆殘餘的力量失去了目標,只能漫無目的的繼續捶打大地。
青年在熾紅雷電降臨之後,便如海浪拍打過的沙雕般,隨風飄散成無數晶瑩的銀藍光粒,最後消逝無蹤。
原地,一隻格外粗壯猙獰的爪子失去憑依,墜落地面。這是先前刺穿青年身體后,被齊腕斬斷的魔將手爪。
直到這時,隆隆雷音才悠悠響起,卻悠遠得彷彿來自天邊,讓人產生不真切的恍惚感。
雷霆的狂潮持續了三息時間,魔怪攻勢形成的海潮前半段出現一塊巨大真空地帶,但很快又被後續湧來的怪物填補上。
「今日,我天玄道門便要傳承斷絕於此了么?」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撐著手裡已經殘缺的長劍,踉蹌著站了起來。一身選黑色廣袖飛霞道袍,用金線綉著漫天星辰。此時道袍上縱橫交錯遍布著無數血漬污點,其中有怪物的也有他自己的,道袍上的破損並不多,但各個都是重傷,自重最大的一處破口,從他右肩斜刺里穿過整面後背,直到左側腰跨,破口內受傷的創口已經結痂,但仍保持著破開時的翻卷狀態,肉眼可見這創口極深,腰背處數條重要筋腱險些被這一擊全部毀斷。
「師傅...」一眾弟子圍在師傅身畔,面色悲戚。
「為什麼道盟的援軍還未趕到,早在魔潮襲來時吾等就發了求援,傳送陣也已經開啟。失了我天玄道門的山門節點,神州結界將出現重大殘缺,到時候上三境魔孽便可從此處缺口長驅直入我神州腹地,再無忌憚。上境以下生死搏殺的局面將就此被改寫......」一名身著月白道袍弟子揮舞殘留的左臂,痛心疾首的跺腳說道。
「璇逸...莫要再說了。」本欲叱喝的老人看著面前弟子已經幾乎快被血跡染成紅色的白袍弟子,最終只發出一聲輕語。
他環看四周剩下的弟子,如今仍陪在老人身畔,堅守在天玄道門祖師堂這處最後防禦結界里的,不過八人,且人人帶傷,一人更是傷重昏迷。疲憊和傷痛使這些最後剩下的弟子個個被遮掩不住的憔悴和虛弱淹沒。即便還能持劍而立,也不復往昔的挺拔英姿。
「吾等山門有多重要,在場的弟子當心中有數,魔潮如此猖獗,而馳援不至,必是遇上了什麼難以突破的困境。
今日...若事不可為,吾當率為先表慷慨赴死,只求匡扶正道,亦為吾等宗門留下最後的傳承,天玄道門傳承至今三萬五千餘載,誅魔蕩寇庇護黎民無有推辭,向為正道柱擎。三萬五千載以來,宗門為外道攻破重創亦有數次,傳承飄搖過,門人弟子重創凋零過,道門同道欺凌過,然時至今日依舊是正道巨擘,天玄道絕不可在吾輩斷了傳承。」
「方才,璇鈺子先為師一步,卻是顯得為師懦弱了。」老者苦笑,一把花白鬍須微微顫抖,他即便拄劍而立身體依舊左右搖晃,彷彿隨時可能站不住倒下。旁邊就有女弟子想要上來攙扶,卻被他揮手屏退。
「不要怪為師無情,祖師堂中有當年祖師飛升前留下的仙玉一塊,可保一人在不得已時存活,吾亦打算讓這留下的一人維繫宗門傳承,在未來安全時重振天玄道門。爾等可商議一下,看留下誰來。」
說完這句話,老人拄著劍慢慢合上雙眼,留下時間給弟子們做最後的決定。
剩下仍能站著的弟子彼此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因這生存希望而燃起的熾亮光明。
「若是說重振山門,當然是留下修為最高之人,方能在未來宗門再起時庇護門下新收弟子,然而師尊無意獨活,可叫吾等如何抉擇。吾私下認為,既然仙玉只能庇護一人,不如留給小師妹璇音吧,她此刻傷重昏迷,斷不會拒絕。」
「而吾作為現在排位最高的師兄,既然仍能執劍站立,當陪師尊走這最後一遭,多打殺些魔崽子為那些逝去的門人弟子報仇雪恨。」開口說話的是一名身著天青道袍的中年弟子,他身上傷口遍布,道破此時就如一塊披在身上的破布,但這些傷口數量雖多,卻都不重,是以他是此間所有人中狀態最好的。
「三師兄說的是,想吾這破相的臉面,留下來重振道門徒惹他人非議,不如和三師兄一道吧。」一把輕柔舒緩的嗓音響起,另一名端坐於旁,身著紫袍的女弟子溫婉的將鬢邊一縷散落下來的秀髮攏好。
她鵝蛋臉型,五官秀麗清雅,柳眉疏淡纖細,眼角微微下垂,一對眸子清亮透徹,瑩瑩光彩如水波瀲灧,左眼角下一顆淡粉色淚痣,說不出的柔媚動人。她膚白如美玉盈潤著微光,櫻唇紅艷豐腴,飽滿可愛。可惜的是左臉頰上一道三寸長的爪痕掀開皮肉,破壞了整張面容的美感。
女弟子身上道袍破損雖多,卻少見血污,應該是已經處理過了。
「既然師姐不留,我也沒麵皮和小師妹掙這名額。還是陪在師傅身邊最是安心。路上有師兄弟們作伴,也不寂寞。」另一名杏黃道袍女弟子從側面撲到紫袍女弟子身邊,一把抱住這位師姐雙臂,將頭臉埋在她隆起的胸口裡來回摩擦,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滿是狡黠。
「去~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紫袍師姐雙臂被她抱住,一時也掙不開。
「都這時候了,最後再讓人家蹭一下嘛~都好多年沒和師姐這般親近了。」黃袍師妹撒嬌般說道。
旁邊幾名男弟子露出尷尬和莞爾的笑容。
「就留給小璇音好了,我和三師兄、六師姐一起。」一名瘦高個頭,面目俊朗的男弟子從閉目養神的狀態中睜開眼睛說道。
「六師姐的仙餚手藝最好了,若是以後讓我自己做菜照顧門下,豈不是要先被毒死?」又一名身著青碧色荷袖流雲飛紗道袍的女弟子微微一笑。
「吾反正是不會與璇音師妹爭這個名額、想來璇逸師弟也不會。」再一名男弟子開口出聲,他身型高碩,濃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股子英武陽剛之氣即便是被傷疲糾纏困擾,亦是遮掩不住。
最後剩下的斷臂白袍青年點了點頭,眼中神色堅定。
所有弟子都同意讓璇音留下,而倒在一邊昏迷不醒的璇音又不能反駁拒絕,所以這商議也就有了結論。
「你們決定好了?.......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爾等在此時仍能有此表現,為師甚是欣慰...」本還想多說幾句的老人頓了頓,最後也只是閉著眼睛搖頭無聲的笑了笑
「時間不多,吾等儘快將璇音安置好,這祖師堂的防禦結界恐怕要撐不住了。爾等隨我在最後上一炷香罷。」
老人轉身走到祖師堂盡頭供桌前,從香盒內取出三支堂香,但手卻抖得無論如何都拿不穩。遂吩咐三弟子代勞燃香。
眾弟子在師傅帶領下,最後給祖師牌位敬香,叩拜。
祖師堂外,結界的明黃色護罩不斷閃爍,魔怪嘶吼連連,爪牙在護罩表面激起層層漣漪。
眾人收了祖師掛像和排位,連帶香爐,傳承玉簡等物一一放入供奉在堂內供桌上的粗布褡褳內。在老人帶領下,弟子們帶著璇音繞過祖師堂影壁,轉進內堂,內堂里燈燭通明,擺放供奉著歷代宗門掌門及有功弟子的排位。
時間緊急,老人省去了敬拜歷代祖師的禮儀,徑直行到擺放排位供龕側面,伸手按住一處機關樞紐,默默輸入法力,這樞紐機關上雕刻著周天星象的一部分,一顆顆星辰雕紋在法力湧入后亮起,亮起的星辰組成了一組特殊星宿。當星宿組合完成,整個供龕微微一震,內部響起極其細微摩的擦聲。
內堂嗡嗡震動,堂內中央地面徐徐向兩側滑開,地下一座石台在地面滑開的同時向上抬升,當地面機關徹底敞開后,上升的石台也恰好填補了這處空缺,將一座粗糙的丈來高不規白石現於眾人面前。
這白石頭只看表面,如何都不會讓人聯想到是師傅口中的仙玉。它除了是白色,就沒有一點玉的特徵。
老人也不耽擱,大步走近白石,圍著找了找,終於在白石斜下方一處隱蔽的角落裡發現了記憶中的機括,一指按下。如果不是老人的手指按下之後,機括向內凹陷,旁邊眾弟子只會以為那裡就是這白石頭的一個邊角。
機括激活,白石斜上方無聲無息飛出一塊三尺見方的石壁,石壁外側是白石表皮,內側則光華如鏡晶瑩剔透,閃爍著瑩瑩流光,一看便是上好的美玉,仙玉之名果然不虛。
石壁自白石內飛出后,往側面讓開位置,眾人使用浮空法術漂浮在半空才能透過這讓開的空洞看到白石內部。
白石內部中空,卻注滿了乳白色微微泛著銀輝的液體,中空的內部壁面亦是光滑如鏡熒光溢彩。
「把璇音放進去即可,這仙玉會自動吸收周邊靈氣維持內在法陣消耗,也有一定的治療效果,至於她何時醒來,就看造化了。」
弟子們忍住內心驚駭和讚歎,依言將璇音投入白石,看著那乳白色液體將她慢慢浸沒。心中升起幾分別離的酸楚。
小師妹,此一別當是再無相見之日了。
吼~!嗷!!
就在這時,旁邊空氣一陣扭曲,不知何時竟有一頭魔物隱在眾人身畔,此刻突然暴起發難。它只一抓,便將手持粗布褡褳的六弟子抓在掌中,而後合身撞在白石上。
這一撞,恰好它身上關節處生出的一隻犄角碰在了白石的機括上。
白石微微一震,在巨力衝撞中晃了晃,飄飛在半空的石壁則不受影響,自行飛回了缺口處,將那缺口再次堵死。
可是褡褳還在六弟子手中,傳承尚未放入。
「孽障~!」老人吐氣開聲,手裡有些殘缺的仙劍提起,奮不顧身的撲向這頭怪物。
眾弟子同仇敵愾,紛紛執劍圍住了怪物。
「將六師姐放下!」
「孽畜受死!」
然而不待眾人做進一步行動,更多怪物已從正堂方向繞過影壁沖了進來。黑色的魔怪群如洪水般衝進了這小小的內堂,短短須臾間,眾人便被淹沒在怪物中間。
「天威蕩寇,乾坤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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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雙眼,目之所及又是那千篇不變的迷茫蒼白,熟悉到只要稍稍睹見,就能憶起下一刻這蒼白縹緲的雲霧將有何種捲曲翻湧的變化。
然而,在這之後就是一連串的疼痛自顱內衝出,把所有後續記憶衝擊得支離破碎,哪怕是拚命咬緊牙關忍耐,想要抓住其中一兩片散落的碎屑都做不到。下意識的,她伸出手做出抓取的動作,卻仍舊是什麼也沒有抓住,留下的只是一片虛無、茫然以及深沉的落寞和寂寥。
嗤嗤~!輕響聲自耳畔劃過,翻卷的蒼白雲霧隨即在『嘶嘶~』的風聲里被抽吸驅離。前方有什麼遮擋物無聲滑開,雲霧背後透出絲絲光亮。
煙雲散盡。
她維持著單手前伸的抓取動作,沒有焦點的眼瞳直視那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臉頰兩邊絲絲清涼感被皮膚表面敏銳的觸感捕獲。
「深潛結束...系統正常...正在排出安神劑...進度......完成。」
「1號實驗體體征...綠色,健康,思維數值穩定...精神讀數...」
「檢測到能量溢出超過臨界值...1.35%,與以往數據對比低於偏差值2%...數據無異常。」
逐漸恢復的聽力系統將外界聲音接收進腦內神經中樞,又被主意識自動過濾。
「星夜,感覺怎麼樣?」一把沉靜溫醇的男聲自近處飄來,深潛艙內的藥劑白霧已經完全散去,身披白色長褂的筆挺男子手裡拿著個人終端一邊查看數據,一邊將關切的目光透過造型雅緻的金邊眼鏡投向艙內女子。
眼鏡的境況造型有12%的調整,鼻夾的設計頗為精巧,兩邊支架上的花紋與昨天那副相比略顯素雅。白色長褂內里的制服一絲不苟,襯衫換成了絲綢材質,淡紫色領帶上面的花紋與眼睛支架上的相應成套。
鬍子刮的很乾凈,鼻端湧入的淡淡馨香柔和而馥郁。女子很快察覺了男人微小的裝飾變化。
「一如既往...做了個不好的夢...」女子將仍無意義前伸的手收回,把面頰上的淚水拭去。同時不著痕迹的避開了男子伸出想要牽起的動作。
男人尷尬的將抓空的右手向上收回,順勢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嶄新的金色鏡框在實驗室枯燥乏味的白色空間里,反射出一道亮眼的弧光。
擦乾淚水,女子雙手支起身體,從躺卧式膠囊型潛入艙內坐起,深銀色的緊身服包裹著她,已從艙內探出的上半身被勾勒出勾心奪魄的圓弧曲線。
嗡~嗡~嗡~!
正在她想要站起的時候,實驗室內整體光線突然變暗,鑲嵌在牆壁一角,已經被工作人員忽視了不知多久的警示燈毫無徵兆的開始閃爍。
「警報!警報!敵襲警報!」
「警報!警報!敵襲警報!」
「警報!...滋滋滋...全員進入一級戰備,準備防禦反擊戰。基地遭到不明武裝襲擊。重複...全員進入一級戰備...」一把低沉渾厚卻幹練果敢的聲音掐斷了自動警報的通告,從擴音器向室內下達了最新指令。
於此同時,實驗室內所有人的個人終端都彈出一片紅色投影對話框,對話框中央最為醒目的就是警報兩字,而後下方是一些列最新指令,細緻到每個人接下來需要執行的具體命令。而所有對外通訊功能都已經在對話框彈出的同時自動鎖死。
站在潛入艙邊的男子猶如被雷擊中,呆愣的僵立在那不知所措。
「這...這裡可是國家下屬的秘密機關,而且地處內陸,怎麼會...?!」他不自禁的下意識說道。
實驗室里的工作人員沒有人看他,已經收到具體命令的他們各司其職,開始有條不紊的手勢設備,檢索線路和內網系統。將已經收集到的實驗資料整理收納。
甚至一名女工作人員抱著一堆衣物等隨身雜物一一遞給已經趁男子呆立時起身步出潛入艙的星夜。
這位看上去好像是實驗室中地位最高的英俊年輕男子,在這一刻似乎反倒成了這裡中最無足輕重的存在。
男子在呆愣了不到十秒之後,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開始閱讀個人終端上給自己下達的最新命令。從第一條命令開始他的眉頭便不由自主的皺了皺,越往下看,他的眉頭便鎖緊一分,直到全部看完,他已經一臉壓抑不住的怒意,腮幫不自覺的上下聳動,顯然正在無聲的咬牙切齒。
而此時的星夜已經將一套輕型外甲穿戴大半,就在男子再次把目光投向她時,她輕輕按下胸前一枚內嵌紅色按鈕,外甲上流光閃動,從肢體末端到軀幹部位,一塊塊甲片自動收束,將她牢牢包裹保護起來。
半覆式頭盔完成收束,把一頭垂肩長發徹底鎖死在內,一面橙色護目鏡從額前彈出,將那雙攪動心湖的明媚眼眸從男子視線中抹去。
「星夜,接下來作為一號實驗體,你要...」男子拿著個人終端迅速說道
「待機。我已經知道了,戰備一科是吧。每次都這樣,你不說我也清楚的。」星夜不等他說完,便開口淡淡應道。
男子被星夜打斷也不著惱,只是略顯急迫的糾正道:「這次不一樣!這次可不是演習,應該是來真的。」
「行了,是不是真的你我又不能決定。這種突擊演習我經歷過幾十次了。每個月總要來幾次,也不嫌煩。」星夜語氣依舊平淡,只是她聲音輕靈婉約,即便是語氣中夾雜了些不耐,聽了仍不會令人心生不快。這大概也是聲音動聽的特權了。
「啊...啊?!這...這還有這種演習的么?」男子聽星夜這麼說顯然有些接受不了。
「行了行了,你才調過來沒幾天。上次突擊演習沒趕上,等多經歷幾次就好了。」星夜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單手嫻熟的將最後幾個外部掛件安插在腰間的插槽內。武裝完成,她便一絲也不停留的向實驗室大門邁出了腳步。
「自檢。」她輕聲下達命令。外裝輕甲再次開始流光閃爍,這流光如水,自一個個外部掛件上流淌而過,被流光走過的掛件一一激活,在她眼前的護目鏡上顯示出綠色的匹配在線提示。
當全部流光最後匯聚於頭盔,整副外甲表面熄滅了所有燈光,甲胄表層泛起斑駁的陳舊痕迹,看上去彷彿堆積在倉庫里許久不曾使用,死氣沉沉的老舊貨色,再引不起一絲矚目。
此時星夜眼前,整個單兵戰甲系統除去武器,已經全系統在線。和記憶里的一樣。雖然甲胄更新換代了幾次,但穿著的感受除了更舒適些,她也察覺不出具體有什麼變化。畢竟這套單兵戰甲系統,從她學會使用開始,就一次也沒實戰使用過。
「還不如給我一把劍...」星夜一邊嘀咕,腳已經邁出實驗室大門。而自動門早在她距離大門半米時就已經自動滑開。
轟~~~!
低沉的轟鳴聲伴隨著震動一起到來,跟在星夜身後的男子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轟轟~~!轟~~!
震動此起彼伏,轟鳴也接踵而至。
星夜仿若無事般繼續前進。
「哎呦?這次還挺像那麼回事的,有點我看過的電影里戰爭片的感覺了。」她半調侃的說道。
「我接下來要到避難一區......星夜...你自己多小心。」男子畢竟是有些能力,不然也混不進這種機密度極高的研究基地。他很快適應了震動,將因為之前震動自己失去平衡而帶歪了的眼鏡扶正。
他保持著一個自認為十分親切關懷的笑容,眼神帶著幾分期待的看著那個正在轉向走廊另一邊的玲瓏身影。即便是包裹上了一層外甲,她的身姿曲線依然有著令人無法抵抗的致命引力。
星夜無奈的嘆口氣,轉過頭來禮貌的回了一個微笑,而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男子卻彷彿受到鼓舞一般,脖頸竟有些許泛紅。整個人瞬間興奮雀躍起來。連自己今天的小計劃被臨時突擊演習打亂的壞心情也跟著不翼而飛了。
本來今天他有一天時間跟這位名叫夏星夜的實驗體一號接觸(其實只有4小時),為此他做了不少準備,但這些準備都隨著『突擊演習』泡了湯,不過能夠收到夏星夜一個微笑,他覺得已經值回票價。
反正新買的眼鏡、襯衫、領帶、飾品、香水都是自己用的,以後依舊用得上,怎麼都不虧。至於那點透支的信用額度,等這個月家裡補貼下來想還上還是沒問題的。
如果靠研究員那點可憐的津貼,他攢個幾年估計也是買不起這些,這一點被他自動忽視了。
雀躍的男人看著心中被自己預定為未來配偶的女子轉進走廊轉角,嘴角勾了勾,這才邁開輕快的步伐轉身向避難區行去。而他背後實驗室里的工作人員依舊在忙碌著,實體光屏上一串串數據流水般飛快更迭,一開始滿屏綠色條碼不知何時開始出現幾條微小的紅色字元。隨著時間推移,紅色字元越來越多,紅色的命令條一跳一跳的刷新出來。
研究員們手指紛飛,開始手動鍵入新的命令,然而即便如此,紅色字元出現的速度依舊在不斷增加。
「資料庫防火牆遭到侵蝕,目前進度11.3%!對面很強勢,防火牆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
研究員們的額頭已經開始冒出汗水,這一次的演習難度高的有點離譜了。曾經使用的一系列演習手段一一被攻破。他們甚至已經開始頹然想要放棄,等待上峰下達自毀資料庫的命令了。
反正真正重要的資料數據已經提前拷貝完成存入移動數據硬碟,隨時可以帶走。只是今天還沒到午夜,新一天的數據尚未錄入,而之前他們做的只是將今日的實驗數據錄入基地資料庫,至於其他科室和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做的事情估計也差不多。
轟~!轟~!轟隆~~~~!!!
爆炸的轟鳴越來越響,而震動每況愈烈,最後一次轟鳴甚至讓這一實驗室的工作人員感覺爆炸就在自己身邊,震動將所有人都掀翻在地,耳鳴隨即佔據了整個大腦。
「這....!」
轟隆!!!
這一間實驗室的天花板突然毫無徵兆的爆開,後續再有任何影響,他們也不會有任何反映了。
爆炸帶著火焰和無數碎屑煙塵瞬間沖入實驗室外的走廊,數量不明的湛藍燈光在煙塵中晃動著快速移動,新出現的燈光彷彿無窮無盡,不斷從實驗室已經扭曲損毀的大門處衝出。
走廊兩側轉角處穹頂上的監視攝像頭迅速下移,自律火力平台冰冷的槍管剛剛探出天花板,就被煙霧中衝出的幾顆虛影擊中,隨即而來的劇烈爆炸把尚未來得及投入第一次工作的火力平台摧毀。
沉重卻又密集的腳步聲在爆炸聲掩映里顯得無足輕重,全身包裹厚重亞光黑色戰甲,全副武裝的士兵緊隨其後衝出了煙霧籠罩的區域,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走廊深處挺進。
這些侵入者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剛轉過走廊轉角,他們手裡的步槍已經再次噴射出尺許長的槍炎。
慘叫伴隨低沉的爆炸聲在遠端響起。
在一處山清水秀密林叢生的深山裡,兩個身著便衣的男人悠然的吸著手中的香煙。
而他們身畔,三名身穿迷彩裝的士兵屈膝蹲坐在馬紮上,正快速敲擊著手裡的鍵盤,連線的數台小型箱式終端擺放在面前,而更粗些的纜線則連接在不遠處一顆看起來有些模糊的樹木上,如果仔細看,會發現樹木周圍的一片林地呈現出不太自然的扭曲,顯然是光學迷彩隱藏了某些大型設備。
「整體反應遲緩,雖然依舊訓練有素,但...遠遠不夠看啊。和平和安逸果然是最可怕毒藥,再鋒銳的刀刃也會在時間長河的浸沒中腐蝕鈍去。」
其中一名面目清瘦冷硬,留著短須的男人吐出口煙,以為索然的說道。
「以為身在腹地就放鬆大意的又不是只有他們一家,像咱們這種天天刀頭舔血的人,在這個時代畢竟是少數。」另一個略微有些虛胖的男人語調輕鬆的接上話頭。
「謳歌生命,讚美和平與自由是這個時代的主基調,喜歡在刀鋒跳舞,尋求刺激的大部分都去當了主播。這個時代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刺激不一定非要堵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不賭上性命,怎麼能算是真正的刺激?啊哈~我喜歡這迷人的硝煙味。」虛胖男人略帶誇張的來了段詠嘆調。
「別說的我們好像是神經病人一樣,而且你真正喜歡的應該是金錢的味道吧?」清瘦男人瞥了一眼虛胖男人,有些不滿的反駁說。
「切,都一樣都一樣。反正沒錢啥事也辦不了。可是這個世界的資源就這麼多,都被該死的大資本家牢牢把控著,想要分一杯羹,不用點強硬手段怎麼行?」
「別把話題扯遠,說吧,這次你弄了多少?這次的活兒可是有點刺激過頭了。收尾工作估計有的忙。」清瘦男人將手裡的煙彈了彈,讓煙灰隨著森林裡潮濕陰冷的風飄向一側。
夜晚的森林濕氣格外重些,即便已臨近六月,晚上依舊露氣沉重。他們身上的風衣肩頭濕了小半。
虛胖男人無聲的在他面前用手比了幾個手勢,眼睛眨了眨。
「有付出就有回報,何況這一次,說不定還能多賣幾家。打一份工賺幾份錢,這種事情最特么爽了。」胖子嘴角勾勒出得意的弧度。
「的確是挺...豐厚的。不過這真的跟新出現的病有關?你是怎麼知道他們在研究這個?」清瘦男人眼中有不易察覺的異樣一晃而過,顯然那個金額令他也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
「嘖嘖嘖~老王,問這個可就過線了。咱倆各忙各的,誰也別打聽誰,這可是提前說好的...」虛胖男人嘖嘖有聲的咂著嘴,手裡明滅不定的煙頭被他搖晃著在夜幕里拉出道道橘紅弧線。
「通了!頭。防火牆已經打開。他們啟動了資料庫銷毀程序!」旁邊居中而坐的一名士兵低聲說道。
「哦?他們的反應比想象中還要慢嘛,防火牆都打開了才想到要銷毀資料庫。」胖子調侃道。
「不,我們用佯攻程序攻擊防火牆,將偽裝成防護程序的病毒植入,繞過了後面兩道防火牆。好了,目標目錄已經下載完成,是不是要幫他們順便啟動自毀程序(基地)?」
「啟動吧,設好時間。任務目標找到了沒?找到就讓兄弟們撤。整個行動必須在三十分鐘內結束,現在已經過17分鐘了。」清瘦男人看了看腕錶,錶盤上鮮紅的倒計時數字正在飛快跳躍更迭。
「找到了,是塊青色的大石頭,以體積估算重量接近3噸,如果按照個人戰甲的額定負重進行承載,要把這大傢伙搬出來可不容易。咱們的時間不夠。」
清瘦男人將手裡的煙蒂扔在腳下捻了捻,沉默不到三秒他就有了決斷。「切割帶走,反正買家也沒說要完整的。」
虛胖男人有些獃滯的看著眼前的夥伴,張了張嘴但想要出口的話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拍了拍老王的肩膀,結果沾了一手露水,於是順手在老王的胸前擦了擦。「有你的,老夥計。」
在幾人所處山區丘陵另外一側,一根淺淡的煙柱正從一處不起眼的河畔洞窟冉冉飄升至半空,而後被濕冷的山風一代,很快便消散無蹤。
洞口處、空氣過濾機械低沉的嗡鳴聲將夜色里奏響的蟲鳴和獸吼全部壓下,不斷把洞窟深處飄出的濃煙進行無害化處理。
幾條有些扭曲的模糊影子在機器邊緣徘徊遊走,遠遠看去宛如漫無目的遊盪的幽靈。
洞窟周邊一些明顯掀翻重填的新土縫隙間,縷縷淡薄的青煙不斷飄散,如果不臨近細看,幾乎微不可見。
正如這場短促卻激烈的戰事,所有逝去的生命都不會被外界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