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山微雨 第十節 無聲
第十節序曲
將你撕碎!
將你撕碎?!
辰星腦海中宛如炸雷。
看著面前正在苦苦掙扎壓抑著自己,不讓自己有進一步動作的女子,那種痛苦,那種壓抑、那種無法言說的絕望,竟詭異的彷彿感同身受。
看著她射出紫色火焰的眼瞳,流露出來的哀傷、悲涼與即將再也壓抑不住的瘋狂如同刻刀,深深的鑿進了辰星的靈魂,刺痛了他的心臟。
反倒是她瞳孔中迸發的紫色火焰,皮膚孔隙間溢出的縷縷黑氣所帶來的邪惡、冰冷以及近乎充斥滿周圍空間里的恐怖氣息讓辰星不再覺得畏懼。
不能逃...
我已經不是普通人了,我是修行者!修行者除魔衛道、保護黎民不就是天賦職責么?
不能逃!
我不是一直想做一個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么?我不是一直不甘於平淡無奇的人生么?
不能逃!!
我不是一直在深心裡嘲笑師傅就是個野道士,整天只會和江湖裡的莽漢、富商虛與委蛇討價還價?終日里只為一口飽食一份暖衣奔波勞碌蠅營狗苟么?!
我現在逃了豈不是和師傅一樣,只是在紅塵里打滾的野道士,只是口頭上叫著要做一番大事業,卻只會紙上談兵,遇上困難便做了縮頭烏龜的腌臢廢材?!
我...必須做些什麼!
體內靈氣似乎受到刺激般轟然沸騰,不受控制的開始瘋狂運轉,它們循著辰星打坐修行時運行的周天線路,在經脈中如怒海狂濤般洶湧奔騰。
頭上髮絲間、身上衣服里蒸騰起來的白色水汽須臾便被蒸得乾乾淨淨,再落下的雨水竟近不得辰星身畔一尺,被他身上散出的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紛紛彈開。
辰星看不到,他此時眼眸中星星點點的星輝便如昊夜中璀璨的星河,炫麗奪目。
「如果我說不呢?」
沒來由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只一瞬間,他便再次進入了之前在聯誼會時那種奇異視野內,彷彿又一次身臨虛幻與現實之間,身體仍在現實之中,意識卻已置身於天地之外虛空之中。
在這種奇異視野里,能夠清晰看到構成女子身體的煙雲,縹緲靈動卻又渾厚濃郁得彷彿實質。
一點璀璨靈光深埋在構成她身體的煙雲內部,層層雲霞在這點靈光映射下彷彿無時無刻不在綻放著純粹又聖潔的光輝。
她身體雲霞外圍,一條被某種外力強行撕裂出來的黑紫色傷痕,宛如橫貫在漫天祥雲間幽邃又醜陋的天塹,絲絲紫紅色雷光在黑紫傷痕內張牙舞爪,偶爾猛的往外一探,便抽打在紫黑傷痕邊緣的聖潔白色雲霞上。而那紫黑傷痕本身亦宛如活物,無數黑氣形成的觸手向周邊探出,撕裂、蠶食著與之接壤的聖潔雲霞同時,還將一時間吞噬不下的白雲染成污濁的灰黑色。
此刻黑色傷痕及灰色污染區域已經佔據了這聖潔白雲構成的人體外圍大半,它彷彿擱放在聖潔白雪上余火未息的焦炭,除卻將周圍白雲污染成灰黑,還在不斷向內里深處灼燒、侵入。
如果只是余火未息的焦炭置於白雪之上,時間久些也就會被白雪溶出雪水熄滅,然而周圍看似虛無的空間里,卻有點點紫黑光點從不知名的彼端飄飛而來,受到牽引般紛紛投入焦炭內,成為它繼續燃燒的燃料,有了燃料支持,紫黑傷痕自然更加肆無忌憚,對白色雲霧展開了瘋狂的攻伐,竭盡所能擴張著自己的領土。
這女子顯然是有修為在身的修行者。辰星只看一眼那濃郁雲霧構成的身體心中便有了判斷。
只是,她現在身負邪惡氣息侵蝕的傷患,僅憑自己的恢復力顯然已無法維繫和邪惡傷口對自身蠶食、侵襲之間那脆弱的平衡。
平衡一旦打破,其中一方便會被吞噬、毀滅。
結合方才空氣中震動產生的邪惡聲音,辰星幾乎是本能就判斷出來,這種傷勢不僅蠶食身軀體魄還可以侵蝕思維,污染靈魂意志。
這究竟是怎樣一種邪惡辰星已經不想去深究,他現在只想將它毀滅!
只第一眼看到它,辰星就明白這種邪惡便是自己的死敵。它與修行者直接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絕無妥協共存的可能。
即便是真的能夠妥協共存,辰星也決不允許自己的意志被它污染,成為被邪惡操控的傀儡那般活著。
只剎那間,構成辰星身體的銀藍色雲霧上豎起兩根銀藍色絲線,絲線上纏繞著辰星的意志,絲線末端化成兩柄小小的尖刃,銀藍色的光輝冰冷又鋒銳。
在意念的操縱下,銀藍色靈氣絲線速度幾乎和思維同步,而女子距離辰星僅有幾米距離,正在辰星五十米直徑的意念可控範圍之內,在這個範圍內,辰星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到意隨心動,氣隨意走,無所不能。
一條銀藍色靈氣絲線化成漫天殘影,幾乎瞬間覆蓋了周圍五十米範圍,絲線尖端的小小尖刃或突刺或劈砍,或抽擊橫掃,將所有從虛空里飄飛過來的紫黑光點擊成粉碎,繼而湮滅。
這些紫黑光點和辰星先前在豐食居飯店客人身上看到的光點不同,它只和虛空中的靈氣微粒大小相仿,所以想要將它們破壞並不艱難。
只是辰星每湮滅一顆紫黑光粒,自身也有損耗,大概是等同光粒體積五分之一份量的靈氣。所以每消滅五顆光粒,辰星自身也會消耗掉一份靈氣。以辰星當下體內的靈氣含量,阻斷女子身上邪惡傷痕的燃料補充問題不大。
果然,邪惡傷痕失去紫黑光粒補充,侵蝕破壞的速度立刻便被女子自身的意志所遏制。
兩人的戰鬥發生在虛幻空間,現實里辰星與蜷縮成一團的女子對立而站,淅瀝的夜雨中二人一動不動,天際不遠處一道明亮的銀色雷蛇撕開雲層,張揚著橫掠過漆黑的夜幕,雷霆的光亮灑落,將兩人的身影在棧橋上拉扯出斜長尾跡。
銀色的光映照在兩人臉上,平添出幾分陰冷和蕭殺的緊張氛圍。
「不走便和她一起成為吾等的成長的營養吧!」周圍空氣震顫著發出嘶啞又低沉的吼聲。
宛如整個黑夜都成了這邪惡存在的一部分,或者說它只是這黑夜的一部分,而黑夜的幽黯就是它的源頭。
「哼~虛張聲勢!我已經截斷了你的補充,你還能撐多久?」辰星雖然也擔心它本身源於黑夜的幽暗,此刻卻是毫不露怯。
一道雷光再次劃破夜幕,轟隆的雷鳴滾滾而至。
「找死...」邪惡聲音震顫著空間,和著雷鳴迸出這個辭彙,數條在夜幕掩映下模糊不清的紫黑氣息構成的觸手瞬息撲向辰星,卻被雷光從暗夜裡照亮出形體。
辰星瞳孔一縮,暗道一聲僥倖,腳下猛踢棧橋的木板地面,體內靈氣涌動間,他已經如輕煙般飄退數米距離,間不容髮之際躲過了這次突襲。
嗤嗤嗤嗤~!
四個彷彿被燒灼出來的漆黑窟窿分呈各個角度,突兀的出現在辰星先前站立的木板周圍。窟窿周邊一片焦黑,彷彿被閃電劈中后瞬間燒灼碳化出來的一般。
噶嗷~!
邪惡聲音發出憤怒的嘶吼。
女子身體顫慄得更加劇烈了幾分。她已失去對平衡的掌控,身體一歪從棧橋木樁上跌落,摔在了被雨水打濕的木板橋面上。
咳咳~!
她痛苦的咳嗽著,淡淡血絲落在橋面上很快便被沖淡。
雨水不再受到無形力量阻隔,很快便將倒在地上的她淋濕,黝黑柔亮的長發短短片刻間就被雨水沖刷著鋪滿了橋面。
辰星警惕的看著她,不敢輕易靠近。
在虛幻空間中,辰星一直用於戒備自身的另一隻靈氣絲線開始對紫黑傷痕本體發起攻擊。銀藍色靈氣稍稍一頓,瞬間化作一道銀藍雷霆筆直擊中紫黑傷痕最中央位置,兩者之間迸發出絢麗又殘酷的能量光爆,在球型光爆里,靈氣和黑氣同時湮滅成了虛無。
擊中紫黑傷痕,辰星的意識猛地一震抖動,彷彿自己也中了一刀,疼的好似被憑空剜去了一塊肉。
事實也確實如此,與黑氣碰撞的靈氣細線尖刃在碰撞后已經消失,他不得不再次運使意念製造尖刃。
越是疼痛辰星便越是兇狠,他知道自己痛苦,對方豈能好受。自己幹掉五個紫黑光點才消耗一個光點份量的靈氣,如今一截刀尖大小的靈氣與紫黑傷痕同歸於盡,更痛苦的只能是對方。
自己看似虧了,但那紫黑傷痕絕對賠的要當掉底褲。這麼一比較,反倒是自己這邊小賺。
「噶嗷~!!」現實里,女子張開櫻唇,一聲尖銳的嘶叫和空氣震顫出來的邪惡低音混在一起同時發出。
她眼中那紫色的火焰明顯縮短許多,並有了漸漸熄滅的跡象。
「你做了什麼?!」她帶著幾分驚怒,用尖銳而嘶啞的嗓音叫道。
「做了什麼?做掉你而已!」辰星嘴角勾了勾,眼中璀璨星輝與女子的紫色豎瞳對視。
他擺出一副不倫不類的拳架,雙腳在地面上謹慎小心的無規律挪移著,不給邪惡氣息偷襲的機會。時不時劃過天際的雷霆成了辰星的救星,一道道閃過的雷光映照在大地上,讓他藉此搜索那黑色氣息形成的偷襲觸手。
只是錯過了之前那輪攻擊,黑氣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在雷光照耀下,女子身畔仍有幾條黑氣構成的觸手在舞動,卻並未對辰星發起攻擊。
看著之前被攻擊鑿穿的棧橋木板,此刻自己距離那位置大約五米遠,而距離女子則有近十米,看來這裡算是安全距離。
她被自己截斷了紫黑光粒補給,加之這位女修行者本身的抵抗,應該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說它是虛張聲勢還真不冤枉。
辰星試探著向前一步,沒有攻擊到來。
再向前一米,她身周的黑氣仍張牙舞爪卻還是沒有發動攻擊。不過看著她紫色豎瞳閃爍的光輝,辰星嘴角勾了勾,再次向前兩米。她目光似乎明亮了些許,卻仍未有攻擊到來。
還真是好懂呢。辰星心中一邊感慨,自己這簡直就是在死神家門口跳街舞的節奏啊。
那叫一個真雞兒刺激。
但是每距離女子近一些,虛幻世界那邊的戰鬥自己就更遊刃有餘一些。此時靈氣絲線暴風驟雨般對女子身上的紫黑傷痕展開突刺攻擊,那紫黑傷痕也不再侵蝕擴張,而是收縮起自身的紫黑氣息,從傷痕最核心位置,一道道紫紅色的電蛇迸發出來,抵擋著辰星的靈氣突刺。
往往數十次攻擊里,大半被紫紅色電蛇阻撓,擊中紫黑傷痕核心位置只得一兩次,無論是擊中紫紅電蛇還是擊中傷痕核心,辰星都要承受刀割針刺般的痛苦,與電蛇對攻互相抵消顯然受到的痛苦要輕一些,但對紫黑傷痕的打擊同樣也等於是失敗了。
它顯然也在拖延時間,至於是要誘使辰星在現實里上前幾步,以便一擊將他解決,或是向女子意識深層進行滲透污染,乃至於通過佔據她的思維從而佔據那具軀體,這兩點無論哪一點辰星都不敢賭。
這真的只是一道傷痕?
辰星不禁產生出怪異的想法,他覺得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個未知且強大得恐怖的怪物。雖然這個想法似乎有些荒謬,但既然自己已經在這裡和它對抗,那麼再荒謬自己也得接受。
必須加強攻勢!
辰星皺緊眉頭,體內靈氣仍在沸騰在奔涌在發出無聲的咆哮,而這一次在辰星意念的加持下,它幾乎已經徹底化作了脫韁的野馬,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座火山,體內流淌的不是靈氣和血液,而是熾熱滾燙的熔岩!
靈氣絲線開始燃起熊熊的銀藍色火焰,辰星不知道這種燃燒意味著什麼,只察覺到在這種火焰燃燒下,靈氣正在以比先前與紫黑傷痕對拼時成倍的速度消耗著,它在自我燃燒並快速揮發。
換來的則是辰星此刻攻擊時靈氣絲線的動作近乎蠻橫的兇猛。它就如一頭被激怒得幾近瘋狂的野獸,任何敵對目標在它面前都將被撕成碎片!
被紫黑傷痕派遣出來攔截的紫紅色電蛇,只是徒勞的將自己葬送,根本擋不住辰星的攻勢,在半途時便已被靈氣絲線兇橫的拍碎。
燃燒著銀藍色火焰的靈氣尖刃一往無前。
嗤嗤~!
噗嗤~!
吭哧~!......
一次又一次的靈氣突刺落在紫黑色傷痕的核心位置上,辰星的攻擊每次都不再落空。以至於連綿的攻擊讓辰星的痛覺跟著變得都有些麻木。
而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紫黑色傷痕本體彷彿被撒上了鹽粒的螞蟥,開始劇烈顫慄,震動,所有紫黑色的氣息都震顫中向內部核心處集中收縮,以至於先前攻佔的部分女子白色雲氣軀殼外圍領地都被它主動放棄。
構成虛幻世界里女子身體的白色雲氣便開始收復失地,體內的靈光也似乎較先前明亮了許多,煙雲軀體上蒙蒙的熒光亦跟著變得充盈起來。
濃郁得猶如實質的雲霞軀體內,因紫黑傷痕而滯澀的循環緩緩恢復順暢。
辰星甚至能隱約聽到波濤奔涌間澎拜而出的轟鳴。
就如自己此刻體內靈氣洪流因為奔涌的速度過快而釋放出來的咆哮。
睏倦不知何時開始在他的意念中蔓延,並不可遏制的想要將辰星拉入沉眠的深海。但他仍拼著最後一股狠勁,又狠狠的將一把燃燒著銀藍火焰的靈氣尖刃刺入紫黑傷痕核心內部。
這一擊沒能產生能量光爆,卻在紫黑傷痕核心外圍留下了熊熊燃燒的銀藍色靈氣火焰。女子身上的潔白雲霞接過了靈氣火焰的操縱權,源源不斷的白色雲霞投入到靈氣火焰內成了它的燃料。
女子與紫黑傷痕的立場徹底反轉。
這一次在辰星的幫助下,她成為了強勢壓倒的一方。
咳~!
現實里,辰星突然覺得身體一震,猛然向後退開一步。他瞬間被強迫著退出了虛幻和現實相間的狀態,低頭看時,一根細而尖銳的紫黑色邪惡氣息構成的觸手正懸停在他胸口前方。
方才閃電沒有劃過天空,他便失去了對女子身邊黑氣觸手的視覺鎖定。
心臟前方的衣服如被黑氣觸手腐蝕出碗口大小的空洞,辰星愣了愣,低頭看向自己胸前,一塊杯口大小的黑色傷痕停留在左邊胸口皮膚表面。表層皮膚鼓起了無數黑色的小水泡。
它們就如沸騰的水面升騰起來的氣泡,不斷鼓起又破開,每次破開便灑落出無數細小的黑色液體。
辰星甚至能夠看到,破開的水泡內部已不再是身體肌肉的纖維組織,而是如瀝青般粘稠的黑色粘液。
傷口周圍的肌膚仍舊健康,並且看上去比平時更白皙光滑。辰星甚至有時間將記憶中的胸肌和此時的作比對,發現自己原本平攤的胸肌似乎也發育得稍稍有些健碩的輪廓了。
噗嗤!
隨著又一顆較大的黑色水泡破開,辰星胸前傷口裡突然噴出一股黑色粘液,但緊隨其後,一團銀藍色的火焰便從傷口裡跟著沖了出來。嚇得他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識猛地又清醒過來。
老子沒死?!
老子還以為要掛了呢!
辰星突然從意識中檢索到了胸口上傳遞過來的痛覺信號,這一下的痛苦比先前和黑色傷痕對拼靈氣湮滅時要狠多了。只一剎那辰星的臉色便蒼白起來,身體疼得忍不住想要抓住什麼,否則就要開始痙攣抽搐。
啊~~!!
痛吼聲脫口而出,卻被雨夜裡閃電的轟鳴淹沒於無形。雙腿再撐不住身體重量,辰星跪在地上,雙手十指猛的扣住地面,十指拚死發力向內抓握。
咯吱咯吱~
腳下的棧橋木板被辰星摳出了十道深深的指痕,碎裂的木質纖維即便被雨水浸透,仍在這巨大力量的擠壓下從破損處起翹大大小小的斷茬,崩飛出細碎的木渣破片。
銀藍色靈焰在辰星胸口傷處燃燒,烏黑粘稠的液體在火焰燒灼中迅速消逝殆盡,殘餘的傷處逐漸露出粉紅的肌肉組織,一根根細小的肉芽彷彿雨後青草般自肌肉組織內破土而出,它們展現出了驚人的活力,短短時間內便彼此糾纏,編製,開始將原本巨大的創傷填補起來。
痛楚尚未結束,一股難以承受的麻癢又再次從辰星胸口位置被傳遞進中樞神經,這道神經信息差點把辰星僅剩的一點意識衝擊得支離破碎。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抗下這突入起來的麻癢和痛楚的。
跪伏在地上,辰星咬著牙,喉嚨深處爆發出粗重得近似野獸般的嘶吼,額頭和脖頸上道道青筋在瘋狂扭動。他僅憑那最後剩下的一點清明意識,讓自己抬起頭把目光投向前方几米外的女子。
她已坐起身來,僅用單手勉強支著身體斜坐在滿是雨水的棧橋木板上。淋落的雨水打濕了她潔白無瑕的面龐,沾了水的髮絲緊緊拘束在她頭臉和脖頸皮膚上,讓她看起來分外狼狽。被髮絲半遮著的眼眸儘管清澈,卻黯淡得近乎死寂,那眼眸中混雜了太多的情感,讓辰星一時也分辨不出究竟藏著多少種複雜意味。
精巧而豐潤的嘴唇此時泛著深青,並止不住的顫抖。牙齒似乎也在不斷上下磕碰,顯然是寒冷虛弱到了極點。
但她仍是笑著的。
辰星覺得自己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笑容了。因為它過於凄涼,也太過苦澀,最重要的是它噙滿了痛苦和哀傷。
嗷啊啊啊啊啊~~低沉嘶啞的吼聲從喉嚨深處迸發。
辰星咬緊牙齒,絲絲血水自嘴唇角落滑出,後背和大腿上的肌肉在嘶吼中塊塊隆起,額上跳躍的青筋幾乎爆裂。終於,意志還是戰勝了痛苦和麻癢帶來的負面衝擊,他鬆開攥緊的木板,搖晃著站了起來。
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絲絲縷縷熱氣從鼻端和口腔中飄出,又被雨水和夜風攪碎驅散。
蒸騰的熱氣已經消失,體內的靈氣亦感覺不到絲毫,他同樣被淋得成了落湯雞,飢餓和寒冷恰在此時不約而同的同時襲來,周身冰冷得彷彿置身寒潭,靈魂深處湧上的疲憊令他幾乎昏厥,卻只是令辰星搖晃得多了幾下。
胸口尚能感覺絲絲熱意,心跳仍舊蓬勃有力。
邁開帶著幾分蹣跚和沉重的腳步,在棧橋木板的咯吱聲和雨水敲打的噼啪中,他來到她身前,然後彎下腰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掌。
「我叫辰星,美女,不知該怎麼稱呼?」
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笑得很難看。
漆黑的眼瞳有些獃滯,稀疏的光彩在微微搖晃中漸漸明亮。
「夏星夜。」
她虛弱的抬起另一隻手,將它搭在辰星掌心。
辰星一把攥緊,兩隻同樣冰冷的手就此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