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見面先補刀
夜裡風急,在耳邊刮過,呼呼的響。
這一次,沈聞姜堅持沒讓花落跟隨。
她想獨自面對。
出城后騎馬一路疾馳。
此刻,他們已到山腳,有人在此接應。
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整個氓城山,顯得比白日更巍峨了幾分。
「大師兄,這邊請。」有人跑過來,對陪同她的汪仲豪道。
汪仲豪下了馬,把韁繩遞給他,又過來請沈聞姜下馬。
這之後上山的路,便不能騎馬了。
沁玉閣建在半山腰上,從山腳徒步上去,白天走得快大概一個半時辰能到;夜裡,應該會走兩個多時辰吧。
但也沒辦法,這是沈姑娘的要求。
師父應了,他便只得聽命。
他知道,這位沈姑娘很有可能便是師父的女兒,他不能對她不敬,不能對她無禮。
那名弟子牽了馬,卻沒有離開,又對汪仲豪道:「大師兄,師父就在那邊,你們過去吧。」
說著抬手指向不遠處。
沈聞姜這才留意到,那裡有微弱的光線泄出,隱約可見一座宅院矗在那裡。
「師父下山了?」汪仲豪張大了嘴,愕然道。
那名弟子恭敬道:「是的,師父他老人家下晌就下山了,一直在那等著。」
「真是的,你們怎麼也不勸著點兒,師父怎麼能下山呢?」汪仲豪語氣頓時變得不悅,甚至帶了點責怪的意味兒。
怎麼就不能下山了?
沈聞姜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這是人家內部的事,她才懶得過問呢。
又聽得汪仲豪問:「那師父的病,有沒有好一些?下晌睡了多久?」
那名弟子先是搖頭,而後回道:「師父根本沒睡。」
汪仲豪不由「啊」了聲,眉頭皺得更緊了,神情十分懊惱,又有些自責,「唉,我今日就不該下山,應該留在師父身邊照顧他的。」
說著還特意看了沈聞姜一眼。
沈聞姜眼觀鼻,鼻觀心,她才不摻和人家內部的事呢。
「我們過去吧。」汪仲豪道,又對那名弟子揮手。
沈聞姜點頭,跟在他身後往那宅院走去。
走得近了,才發現這宅院不大,只是一個小型的「回」字形院落。
大門並不高大,沒有題字,也沒有留名。
門口也有四名弟子守著,見到汪仲豪齊齊行禮,稱他「大師兄」,對後面的沈聞姜則投以好奇驚訝的目光。
沈聞姜目不斜視地走過。
先前她看到的昏暗燈光,便是從正房透出來的。
除此外,這座宅院的其他屋子都關著門,裡面也沒有燈光。
看來,要見她的人便在這裡了。
汪仲豪讓她留在外面等了一會,自己進去稟報后,才又出來請她進去,他卻留在了外面。
沈聞姜只得自己上前,慢慢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這一刻,她什麼也沒想。
屋裡一燈如豆。
並不寬敞的屋子,擺著幾樣簡單的傢具,正對門的方向放了一張軟榻。
此時榻上坐著一名中年的男子,相貌委實不俗,臉色卻異常蒼白。
一身洗得發白的寬袖長袍,將他整個人映襯得更加瘦弱。
沈聞姜推開門的剎那,他驀地抬眼看過來,雙手緊緊地抓住蓋在腿上的絨毯,眼神里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翻湧。
沈聞姜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朝他行了一個禮。
看到這個男人,她便知道,所有的猜測應該就是事實。
她自己無疑是極美的,是女性那種嬌艷明媚的美,有些張揚,有些放肆,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連毅王也難以抗拒。
而這個男人的俊美,則是那種陽剛又略帶飄逸的美,不但輪廓美,而且氣質美,美得像是一幅畫,只坐在那裡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但他們倆的面容,卻又是極其相似的。
相似到只要他倆站在一處,便沒人能否認,這二人的血緣關係。
難怪汪仲豪幾人見到她是那般反應了。
只不知,那位浣花閣的閣主大人,又是何等的風姿……
「你,你母親可好?」男人盯著她,足足看了半晌,才顫顫地問道。
沈聞姜淡淡地回他:「我不知道。」頓了頓,又補刀似地加了一句,「我甚至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兒。」
男人驚得瞪大了眼,「你沒跟她在一起,也沒見過她?」
「沒有。」沈聞姜搖頭,唯恐這男人受的刺、激不夠,她又道:「在我來益州之前,我根本不知她的存在。當然,也不知你的存在。」
看著男人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褪盡,沈聞姜只覺心裡無比的快意。
想到上一世的那個她,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便早早地香消玉隕,這也算替她解了氣啊。
這二人生而不養,所以才造就了沈聞姜一生的悲劇。
這二人是始作俑者。
她不會原諒他們。
「咳咳咳……」男人突然大聲地咳了起來,團起的帕子上,隱約可見其上血跡點點。
沈聞姜沒有上前去幫他,仍然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
外面聽到動靜的汪仲豪推門進來,卻被男人固執地揮手斥退。
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了些,嘆了口氣道:「不怪你,也不怪你母親,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那你能跟我說說,當年是怎麼回事嗎?」沈聞姜看著他,平靜地問道。
這是她來的目的之一。
只有了解到最真實的真相,才能確定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她從來就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上一世,在那般艱難的情勢下尚能翻盤。
這一世,未必就不能。
男人沒想到她能冷靜如斯。
既沒有他期望看到的百感交集淚流滿面,也沒有他不願面對的憤怒指責痛哭流涕。
她太平靜了,就像在見一個不相干的人,了解一件不相干的事。
她小小年紀,怎麼能做到如此?
這些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是在哪裡長大的?又怎樣長大的?
怎麼就來了西南?來了益州?
作為父親,他統統不知。
他一直以為,當年他走了,退了,受了,一切便都好了。
那個他從未見過面卻一直深愛的孩子,她定會跟她的母親幸福地生活一起。
然而,並沒有啊!
當年,唉,當年,往事不堪回首。
那段記憶一直封存在他心底,是烙印,是傷痛,更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