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太子之請
夜涼如水,連吹來的風都是冷的。
沈聞姜這會兒正處在無邊的痛苦中。
就在剛才,毅王賞了她一粒藥丸,作為違抗王命的懲罰。
她受了。
藥丸甫一入腹,便痛得她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整個人像被一刀一刀地凌遲著,身子抽搐得厲害,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花落下意識地抱著她,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好,急得都快哭了。
偏這時,外面響起重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聞姜僅存的理智提醒她,來的人很可能是世子。
「快出去守著,不能讓任何人進來!」她艱難地說道,說完又重重地喘了口氣,太要命了。
花落只得含淚將她放到榻上,抬手吹了燈,閃身出了屋子。
紀南城踏著滿院清輝進來,在花落面前停住,「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已經睡下了,世子請回吧。」花落不待他說完,便硬梆梆地回道。
「她沒事嗎?」
「沒事。」
「剛才,有人來過?」
「沒有。」花落一口否定,神情些微慌亂,「世子,您看,姑娘好容易睡下了,我也不好叫醒她。世子若是有事,明兒一早等姑娘醒了,我一定稟告。」
話里意思,就差沒有明著下逐客令了。
一個護衛,自然不會這樣對她,那隻能說明她的主子提早交待過了。
紀南城心裡猛然一痛,最後望了屋子一眼,轉身黯然離去。
屋裡,蜷縮在榻上的沈聞姜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而落。
她連哭也哭不出聲來,只是無聲、痛苦地嗚咽……
這一夜實在漫長,漫長到沈聞姜以為,她又一次死了,又又一次活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她已經徹底恢復如常,自己去灶房燒水洗了澡,換了一身漂亮的衣裙坐在花廳里喝粥。
一晚上折騰,她的胃裡早已空空,急需補充食物。
花落站在一旁,好幾次想開口都被她的手勢止住。
她很怕自己聽完花落的話,就沒心情吃東西了……
「現在可以說了。」沈聞姜終於吃完,喝了最後一口餛飩湯,用帕子抹抹嘴,這才看向花落,慢條斯理道。
花落卻說不出口了。
跟在她身邊雖然不久,但也看得明白了,姑娘她是真的很在乎世子,在乎到寧願自己受苦受罪,也要讓世子開開心心。
可惜,世子好像還誤會了她。
昨晚世子來的時候,王爺恰好離開……兩人,該不會在外面碰上了吧……
花落臉上的糾結並沒逃過沈聞姜的眼睛。
沈聞姜心往下沉。
昨晚來的,果然是世子。
當時她疼得厲害,思緒有些混亂,根本無暇去管外面的事,只聽到有腳步聲,有人跟花落說話,然後離開。
她猜到是世子,但也希望不是他。
然而,真的是他。
沈聞姜咬咬唇,努力逼回眼裡的淚,拍拍手,站起來對花落道:「走,陪我去外面逛逛。」
卻這時,有朔風衛急跑著進來,「沈姑娘,快接駕吧,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他來做什麼?
來不及多想,沈聞姜忙領著雁秋花落去垂花門外等著。
半刻鐘后,太子的馬車悄然出現在海蜃苑。
有些意外,四皇子和紀南城都沒有隨行。
沈聞姜將太子請進花廳,自己親自侍候。
太子開門見山,說道:「孤此次來,是特意請你隨孤一道回京的。」
「民女何德何能,豈敢當得太子殿下一個『請』字。殿下有召,民女不敢不從。」沈聞姜微微傾身,畢恭畢敬地回道。
太子哦了聲,手拄在桌上,默默審視她片刻,道:「沈姑娘,你跟老四,廷瑞他們也這樣說話嗎?」
沈聞姜一怔,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太子嘆了口氣,彷彿有些苦惱,「不瞞沈姑娘,孤想交你這個朋友,跟老四,廷瑞他們一樣。」
又是這個味兒。
離得近了,他身上龍涎香的香氣瞬間溢滿她鼻息。
沈聞姜皺眉,下意識後退一步。
太子神色微變。
沈聞姜道:「殿下身份尊貴,民女委實不敢奢望……」
太子神色再變。
沈聞姜仿若未見,接著道:「但殿下如此看得起民女,是民女的榮幸,民女若再推卻,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這就對了。」太子神情一松,撫掌笑道:「知道孤今天為啥不帶那倆個來嗎?孤就是想要看看,沒他們在邊上幫腔,沈姑娘會不會答應。」
「殿下多慮了,民女受寵若驚,也很樂意為殿下效勞。」沈聞姜恭敬道,心裡卻不以為然。
終歸她是要去上京的。
得太子殿下親自邀請,再好不過的理由。
上京沒人知道她的底細,也算暫時脫離了毅王的鉗制,還不會與沈祿發生正面衝突。
沈玉曾告訴過她,上次楓子林「意外」便是沈祿的手筆。
她可不想這樣的「意外」頻頻上演。
只要到了上京,那便不是太子能左右的了,她會有很多種法子,讓太子自願捨棄她這顆棋子。
至於她身上的毒,到時總有法子解決的。
只是,世子恐怕短時間裡不會釋懷吧。
但凡想到這個,她的心就痛,很痛很痛。
這樣也好,最起碼,她能離他更近一些,可以經常看到他的人,聽到關於他的一切。
默默守護,於她,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太子顯然很滿意她的識趣,「你呀,孤是真沒想到,你的馬球打得那麼好,昨天也幸好有你出面,替孤掙了面子,也替大乾立了一功。」
「民女可不敢居功,是殿下英明,力排眾議給了民女機會,民女才能一展所長。」
「多謝殿下。」沈聞姜鄭重一禮。
她太知道如何取悅這位太子了。
太子果然高興,起身負手在廳內踱了幾步,才又笑道:「你父親官聲不錯,回頭等京里有了好缺,孤定會儘力成全。」
「謝殿下隆恩。」沈聞姜又再次施禮。
禮多不怪嘛。
這個太子,自己無能,卻又好大喜功,特別在意別人對他的態度,尤其喜歡聽奉承話。
上一世為扳倒太子,她是狠下了一番工夫的。
這一世有沈玉代勞,她不介意做個旁觀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