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番密談
聞言,太子嘖嘖冷笑,「所以,你是想勸孤,忍下這口惡氣?」
「不。」沈聞姜搖頭,「民女說過,一切都看殿下的意思。當日在朔風島,殿下說願與聞姜做朋友,那聞姜便也拿殿下當朋友,為你所想,做你想做。」
為你所想,做你想做。
這話若是從他身邊任何一人的嘴裡說出來,太子絕對不信。
可此刻,太子卻是信了。
面前的少女無疑是極美的,更難得的是她瀲灧眸子里流露出的,如泉水般真摯純凈的眼神。
讓他不由得想起,同福客棧里,當全部親衛都不在身邊無法相救的情形下,是這個姑娘挺身而出救了自己;這一次,同樣又是她,以一己之力,深入虎穴救了自己。
應該信她啊。
太子心裡感嘆道。
當初邀她上京,不過是覺得這姑娘尚算機靈,馬球打得不錯,其父也算地方官中的佼佼者,將來可能有用得上的地方,卻不想接連兩次得她相救。
「那你覺得,孤現在要如何做,才是最明智的?」太子問道,語氣比之前和善多了,甚至還主動上前,拉了她的手腕到桌旁坐下。
沈聞姜微微一笑,大大的眸子里盛滿了歡喜,「殿下,您信我?」
太子笑道:「自然是信你的,傻丫頭。」
沈聞姜道:「既然如此,那民女便斗膽,說一些自己的肺腑之言吧。」
「不錯,這事的確與二皇子有關,但他只是想要替郭家翻案而已,還他母妃一個公道。」
「二皇子,他跟殿下一樣,都是至純至孝的孩子。殿下不妨換個角度想想,若您的母后,皇後娘娘受了委屈,殿下是否也會為此做一些傻事?」
「傻事?他都想殺了孤啊。」太子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桌沿神情激動地道。
沈聞姜抬頭看著他,再次微微一笑,「那殿下這些天過得如何?」
太子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生不如死。」
「如何個「生不如死」?他們對您嚴刑拷打了?還是沒給您飯吃?準備餓死您?」
「那倒沒有。」太子陰沉著臉道,「他們敢。」
「對呀,他們不敢,所以殿下您才好好地活到今日,沒缺胳膊少腿,沒餓廋得只剩皮包骨,還能中氣十足地罵他們,嚷著要誅他們九族。」
「對了,殿下,真要誅他們九族,豈不連殿下您自己也在內?」
這席話,立時氣得太子吹鬍子瞪眼,「沈聞姜,你究竟向著誰的?」
「殿下莫惱,民女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那同福客棧呢?」太子怒道:「當時的情形你也看見了,他們那是下死手啊。要不是老四,老四替孤擋了那一刀,孤……」
「他們不是一夥的。」沈聞姜截了他的話,面不改色道。
反正同福客棧的人都死了,死無對證。
太子仍是怒氣未息,冷哼道:「那又怎樣?他們動了孤,便該死。」
「好,殿下執意如此,那咱們這就出發吧,去府衙。」沈聞姜面無表情地說道:「想必其他大人們早在那裡等著了。」
「等孤做什麼?給他們發賞銀嗎?」太子沒好氣道。
沈聞姜涼涼道:「殿下都被賊匪擄走了,他們敢回京嗎?」
「哼!只怕等著看孤的笑話呢。」
「殿下知道就好。」沈聞姜道:「走之前,民女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說。」
「你說。」
「殿下是儲君,並非一般的皇子。忍一時之氣,方能成日後大業。若一味地計較一時得失,便失了君王氣度了。」
「那依你說,孤就白白受這罪了,老二還不知在背地裡如何得瑟呢?」
「二皇子……他沒有得瑟。」沈聞姜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說道:「民女得到消息,二皇子的母妃,郭充容已經歿了。」
「什麼?」太子大吃一驚,滿臉的愕然。
沈聞姜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而陛下,晉了她為榮淑妃。」
太子頓時默了。
自小,他便知曉,那位郭充容很得父皇寵愛。
父皇一個月里有大半時間都宿在她的棲鳳宮,棲鳳宮裡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而母后的昭陽殿則日日冷清,即便父皇偶爾去了,兩人也會發生爭吵,每回都鬧得不歡而散。
曾經,不止一次,他看到母后默默流淚,甚至還偷聽到母后暗地裡詛咒她不得好死……
而那位比他略小一歲的弟弟,更是深受父皇疼愛,父皇喜歡叫他「二郎」,還抱著他轉圈圈,陪他騎馬;而每每見到自己,從來都是板著臉直接叫名字,幾乎不怎麼抱他,也從來不陪他騎馬。
這樣的父皇,讓他打心眼裡敬而遠之,自然也暗恨老二和他的母妃,想過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復他們母子等等。
只是還沒等他長大,郭家便遭了殃,也連累了他們母子,一夜間從雲端跌入塵埃。
再之後不久,老二莫明摔斷了腿,太醫斷言他這一生都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那一刻,他才真正覺得,老天爺是站在他這邊的,替他除去了「心腹大患」。
老二自請去了別院,此後便宣少回宮,更宣少出現在人前;而他,也才終於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
就連父皇,對他的關注也漸漸多了,時常過問他的功課,偶爾還會在朝臣們面前誇他。
原來沒有老二的日子,這麼美好……
時至今日,若不是這場突變,他根本不會想到,那個躲在皇家別院里的殘廢弟弟,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所以,在這次事件里,二皇子的損失比您大多了。」沈聞姜繼續道。
太子悻悻道:「那又怎樣?他是自找的。即便如此,孤就該原諒他嗎?」
沈聞姜道:「那殿下您知道郭家當年的貪墨案,與您舅舅蕭大人有關嗎?」
太子隱隱覺得不對,但仍是梗著脖子道:「舅舅是兵部尚書,此事由他主審,合情合理。」
「不。」沈聞姜搖搖頭,「不僅是如此。你舅舅,他比您想象的參與更多——」
聞言,太子又默了。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這些年來,他跟著父皇上朝、聽政,朝堂上的各種勾心鬥角已經看得太多。
而他也漸漸明白,即便貴為帝王,也不是所有事都能處理得清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