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頭土臉
「您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佟殊蘭沖著鷹主擠眉弄眼的功夫,扭過頭就成了一臉乖巧笑容,「您說您也算我的長輩?那這位……長輩,您倒是說說我是什麼身份?」
今日劉佳嬤嬤給佟殊蘭配了瑪瑙色緞緙彩花蝴蝶的棉旗袍,外頭緞緙料子舒展得很,一點都不顯臃腫。
至於小一字頭上,因為要配鷹主給的珠玉短簪,特地簪了整套的釉青玉金線銀穗步搖,耳朵上晃著瑪瑙煙玉製成的元寶形細長耳墜,倒是沖淡了她因為年齡小帶來的稚嫩,多了幾分嬌俏和沉靜。
所以在座的族老和家眷包括哪些所謂的後輩們,聽見她這問話,倒是都沒小覷,反而順著她的話思忖起來。
「在座可還有那拉氏的長輩呢,怎麼?烏拉那拉格格這是在葉赫那拉府里待久了,忘了自己的祖宗?」一開始開口的是瓜爾佳氏族老的夫人馬佳氏,她本就是名門貴族之後,一點都不怵佟殊蘭的問題,可她話音一落,瓜爾佳氏族老博墩就皺了皺眉。
「您的意思是,鷹主見了葉赫那拉氏族老,得見晚輩禮?」佟殊蘭無辜地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看了眼葉赫那拉氏族老額勒的方向。
「奴才不敢,咱們都是鷹主的奴才,怎敢讓鷹主見晚輩禮。」葉赫那拉額勒趕緊站起身沖著鷹主躬了躬身子。
「奴婢說的是格格……」馬佳氏被博墩掃了一眼,立馬又要開口,卻被佟殊蘭一聲輕笑給打斷。
「所以您吶,沒聽明白我的問題。」佟殊蘭輕巧往鷹主身邊又站了幾步,若不是隔著椅子扶手,幾乎要靠在他身上。
「我是問您,可知道我如今是什麼身份?」她這問題一出,不管聰明的還是不聰明的,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鷹主是主子,若她是鷹主未來的妾室,那自然也是主子,可若她只是義女,只算半個主子,這如何見禮……卻成了個難事。
「是賤內腦子不清明,還請格格見諒。」瓜爾佳博墩不得不站起身,沖著佟殊蘭行了個禮。
她這話是問大家,也算是提醒,她身後站著的是鷹主,他們今日意為試探,卻不是惹惱,不管是鷹主還是佟殊蘭,他們都開罪不起。
「是奴婢說禿嚕嘴了,畢竟其他族老面前都擺了南瓜盅,我瓜爾佳氏面前只得茶水,奴婢一時沒轉過彎,還請格格見諒。」馬佳氏知道這個下馬威使不下去了,卻不肯就此作罷,只抓著南瓜盅少一個說事兒。
「這事兒啊,您瞧瞧,都怪我。」佟殊蘭拿著帕子掩住了自己赫然的笑意,「得知今日要見眾位,我激動得一大早就睡不著,所以就去了膳房,一來是聊表心意,二來也算是給大伙兒拜年一個彩頭,就親自雕了這南瓜盅,裡面是各種時令水果做成的膏子,香甜可口也不膩,算是午膳前開胃了。」
「我這年紀小腕力不足,雕了八個就再動不了了。」佟殊蘭替鷹主拿了白玉勺子遞給他,才轉身繼續沖著馬佳氏笑,「我得了先生教導,自是要知禮,可瓜爾佳夫人,這禮啊,是你來我往的事兒,就算我往您面前擱了,您真敢喝嗎?」
鷹主垂下眸子蓋住眼中笑意,看那南瓜盅里還冒著熱氣兒,沒忍住拿白玉勺子舀了一勺品嘗,味兒還真是豐富清甜,像是……此刻的小狐狸。
「格格這話奴婢不懂,在葉赫那拉府里,奴婢如何不敢吃用?」馬佳氏臉上一僵,聲音卻還是保持住了溫婉。
「這樣呀?那倒是我的不對,我佩服您,畢竟那臘八粥我倒是真沒敢喝下去。」佟殊蘭挑著眉,多了一絲揶揄和哂笑。
「格格這話何意?奴婢聽不懂。」馬佳氏這會子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甩了甩帕子端正嚴肅道。
「聽說格格自來了盛京,一直在府內進學,就連佟佳二夫人對您都是交口稱讚呢。」身後得了她示意的瓜爾佳大房嫡長女婉彤脆生生笑著開了口,直接將前面劍拔弩張的氛圍給抹了去。
她這一開口,那些站在長輩們身後的貴女們就像是打開了開關,一個個都巧笑倩兮誇起佟殊蘭來。
「聽說格格還略通醫術,有空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格格這身打扮真是漂亮,想必在容功上頗有心得?咱們姐妹們常聚在一起,格格若不嫌棄,倒是可以跟咱們一起聊聊。」
一群千嬌百媚的貴女,看著鷹主的眼神兒恨不能滴出水來,瞅著她呢?打量的,防備的,討好的……多彩的很。
佟殊蘭連紅燈區都跟大佬們逛過不止一兩次,哪次也沒這些軟玉嬌香的質量高,她笑眯眯學著鷹主垂了眸子,掩蓋住其中的享受和老練,聽得悠然自得。
她一直沒回答,貴女們互相搭橋說了半天,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在鷹主面前她們不敢太鬧騰惹鷹主不喜,隻眼神中不滿和各色猜測都在這大廳內流淌。
可以想象的是,但凡有人出了葉赫那拉府的門兒,葉赫那拉府中的烏拉那拉格格不懂規矩又不愛理人等各種謠言肯定要滿天飛。
「諸位都說完了?」佟殊蘭自然想到了這些,抬起杏眸又是一派純真模樣,唇角的小酒窩仍清晰可見。
「剛才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心中疑問越來越深,一時想入了迷,還請見諒。」佟殊蘭說完,沒等人給她遞話頭,就轉身疑惑看著鷹主道,「我竟不知道,您給我請的先生們,都是這般大嘴巴的人?出了咱葉赫那拉府的門兒,什麼都能說,什麼都敢說?」
她這話一出,鷹主腔子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子笑意,心底沖著小狐狸豎了大拇指。
廳里一瞬間再沒動靜,那些眼含不滿和算計的,腦子都空白了。
雖說鷹主不是皇帝,可在盛京這一畝三分地兒,說他是地下皇帝一點都不誇張,畢竟康熙爺都允了鷹主類似選秀的娶妻方式,他挑中的妻子不用上報選秀,直接就是賜婚。
葉赫那拉府地位崇高,府裡頭規矩也嚴,八族都有包衣甚至分支在葉赫那拉府上做奴才,誰都知道在這府中不得多嘴嚼舌,若是無端有葉赫那拉府的傳言流出去……想起七年前那場染紅了盛京皚皚白雪的事件,大伙兒心裡都凜冽了起來。
他們只想著試探佟殊蘭,甚至是試探鷹主,想要在鷹主的後院佔個地兒,也好為家族以後的發展做打算,怎麼就忘了這一茬?
這可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大伙兒都在心裡掂量著,這位烏拉那拉格格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知道了她的身份,大家才知道到底是該趕緊跪地請罪,還是罪不至死,笑著岔過去便可。
可除了曾親口聽佟殊蘭叫過義父的達山和多羅,都坐了這麼久,誰也沒能聽到佟殊蘭對鷹主哪怕一聲稱呼。
這都是千年的狐狸,怎麼還能叫一個據說才九歲的小丫頭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玩兒了聊齋呢?
「奴才斗膽,敢問鷹主,烏拉那拉格格是您的……」富察氏族老剛安見墨爾迪勒達山和鈕祜祿多羅都垂著頭品著水果膏子,就是不肯給眼神,到底咬了咬牙站起來躬身試探。
「她的問題也是爺想問的,不如你們搬到葉赫那拉府里來,想知道什麼,自己看不是更可信?」鷹主不枉費佟殊蘭帶著小孩子頑皮和油滑算計給他鋪就的局面,冷著臉掃視一圈后,抬起頭定定看著富察剛安淡然問道。
「奴才不敢。」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低下了他們算計良多也斟酌細微的頭顱。
大伙兒心下忐忑之餘,都有些不明白,明明他們是來勢洶洶,也沒見著小丫頭怎麼厲害,咋就莫名從椅子上到了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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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灰頭土臉告了退,只有達山和多羅留了下來,本來額勒也想留來著,可他就會聽話,也沒那好腦子,想了想還是跟著人出去了。
「爺,其實現在他們也沒啥膽子要做些什麼,您這是何必呢?」等屋裡只剩下他們幾個以後,余海是貼身奴才不用退出去,佟殊蘭臉皮厚怎麼都裝作看不懂乖乖站在一側,達山搖了搖頭,只能就這麼苦笑著問了出來。
「為何您二位不清楚?」鷹主冷哼了一聲,「什麼人都能到我葉赫那拉府上來了?」
「我的主子爺誒,您也知道您一定得娶愛新覺羅家的格格,眼下他們雖有算計,可也是為了鷹主一脈子嗣著想,畢竟……您也得挑個中意的,才沒那麼委屈不是?」多羅看著才十八歲的鷹主,雖然他面容冷厲,但多羅難得不害怕,眼神中滿是心疼。
佟殊蘭垂著的眸子波動了一瞬,必須得娶愛新覺羅氏的格格?難不成這鷹主還是皇室之後?
鷹主讓她盡量放煙霧-彈,迷惑眾人,推遲婚事,為的真是剛剛走掉的那些人嗎?
她眼神中泛起一絲笑意,這潭渾水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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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