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李姑娘的堂會 (五)
這話一出口,那是給周邦彥等人狠狠地抽了一頓耳刮子。周老爺子一邊抹著臉上的茶水,一邊不服不忿地道:「這廝何人?」這一肚子氣,瞬間從於風身上轉移到了中年男子那裡。
「是啊,是啊,如此口出狂言,真是無理之至!」
「就是,真有本事,你也露一手啊!」
眾公子全都不幹了,本來這名額都被別人搶走了就一肚子光火,現在又來了這麼個碎催,你誰啊你?
「大膽!放肆!」那中年男子身後除了熏熏和額古納之外的第三人,一看在座眾人言語之間頗多諷刺,這便沉下臉來、大聲呵斥。
他正待要發飆,卻被那中年男子一把攔住。隨即,那中年男子穩穩噹噹地來到長几前,提筆在手,這就要揮毫潑墨、即興題詩。
眾人全都圍攏過來,意思是要看他當眾出醜。
那中年男子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只覺得腦海之中文思枯竭,不知道從何寫起,這便四下張望,互見伺候丫頭北海的頭上插著一隻紅玫瑰,俏然綻放,這便一下子來了精神,馳筆寫道——
一瓣兩瓣三四瓣,
五瓣六瓣七八瓣,
九瓣十瓣十一瓣,
……
中年男子一邊寫,旁觀眾人一邊念,可他寫到第三句,這後面便無論如何寫不下去了,停筆在手,這就尬在那裡。
周邦彥為首的眾公子,就等著看笑話呢,一看他前面寫的就十分無聊,現在更是不知道如何收尾,真是又可笑又滑稽。眾人心懷大暢,不住地哈哈大笑,指指點點,人人臉上都有譏笑之意。
那中年男子本來極有威儀,可這麼被眾人一嘲笑,頓時臉紅脖子粗,面色十分難看,手中的毛筆都有幾分顫抖。
李師師心中焦急,可一時間也想不到如何給這位貴人下個台階。
就在這時,一個嗲嗲的聲音,淡淡地傳來,一直傳到了那中年人耳鼓:「落下瀛樓都不見。」
那中年男子心中大喜,這是誰啊,如此危機時刻送來佳句,這可救了駕了。時間容不得多想,他刷刷點點,這就寫完了這首七言詩——
一瓣兩瓣三四瓣,
五瓣六瓣七八瓣,
九瓣十瓣十一瓣,
落下瀛樓都不見。
別看前三句平平無奇,可就尾句這麼一點睛,這詩立馬上了一個檔次。
剛才周邦彥眾人還不住挖苦譏諷,可一看這收束句,立即都閉了嘴,嘲笑的話再也說不出一句。
等這幅詩詞懸挂樓欄,於風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尾句居然和自己想的一般不二,這世間竟會有這種奇事?於風哪裡知道,他想出來的詞句,早被金蛇小鵝翎傳音入耳,免費贈送給了那中年男子。
「瘦金手書!莫非,您老人家是當今天子!」一直在旁觀的秦觀總是感覺哪裡不對勁兒,這會終於醍醐灌頂,想明白了那中年男子的身份。
秦觀這一問,那中年男子笑而不語,李師師卻朝他微微點點頭,顯然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秦觀那還敢怠慢,趕緊搶步棲身來到徽宗皇帝面前,雙膝跪倒、大禮參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眾人一聽,全都傻了眼。
MMP啊,皇帝老爺也上這兒來?還微服出巡?你這不是坑人么?
剛才在周邦彥的帶領下,絕大多數人都對徽宗皇帝的《玫瑰吟》送去了善意的嘲笑,這TNND不是作死么?周老頭啊,周老頭,你可害死俺們了。眾人不敢怠慢,呼啦啦跪了滿地,不住扣頭施禮,給皇上請安。
最慘的就是周邦彥周老爺子,根本不是跪倒的,那是摔倒的,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青天白日的就得了個欺君之罪。
他和那些嘲笑皇帝的人,全都嚇傻了,可徽宗皇帝卻並不在意。這位風流天子,能在李師師的堂會上與汴梁才子們文辭相鬥,心情極為舒暢。
徽宗揮揮手,示意讓大家免禮平身,還邀請大家再坐下繼續斗詩。
秦觀眾人哪裡還敢,這便告請跪安。徽宗皇帝一看大家誠惶誠恐,知道再留他們也是無益,這便准了他們回家。這些人一個個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大廳便撒丫子往家跑,再也顧不得什麼斯文了。曾經讓他們銷魂難捨的瀛樓,今天好似變成了鬼門關,離著是越遠越好。但盼著李姑娘多灌皇帝幾杯迷魂湯,讓他把今日之事忘個乾淨。
周邦彥年紀大了,想著快點溜,可還是落在了最後面。眼看就要邁出廳門了,熏熏一把拉住他,笑嘻嘻地道:「老爺子,您人不錯,趙九五說了,賜你點御酒。」說著,把一個酒囊塞到他手上。
周邦彥嚇得差點尿到褲子里,顫顫巍巍地接過酒囊,這便一步一滴淚、三步一滴血地哭回了家門。自古以來,皇帝賜酒,百分之八十是鴆酒。想不到自己文採風流,馳名半生,臨了竟然得了這麼個結局。
他哪裡知道,那酒囊里全是宮廷御酒,好喝看的見,清清涼涼的,一點毒也沒有。可遇上熏熏這個惡作劇大王,這麼一番捉弄,愣是把好酒弄得像鴆酒似的。周老爺子回家,毒不死自己,也得嚇死自己。
眾人一鬨而散,一下走了一大半。
一樓大廳里,除了瀛樓自己人和徽宗四人外,就剩下了於風、劉英、田文,再有就是契丹人、異族乞丐和燕青那桌,六個人居然一個都還沒走。
燕青掃視了一下剩下的幾位,這便挺起彪軀,仍舊披著李師師送給他的白狐裘,徑直來到徽宗面前,長揖不拜,也沒說話,這就算告辭了。隨即轉到李師師面前,柔聲道:「李姑娘,這襲白狐裘,可否暫借與小乙,他日定然再來瀛樓,奉還姐姐!」
李師師落落大方:「小乙兄弟,區區外衣,何足掛齒。今日你勝了第一場,按理不應走,只不過……」
「哦?這位公子是勝了第一場么?」徽宗皇帝打斷了李師師的話,似乎對堂會上的贏家是誰,都很感興趣。
「正是,他是第一場勝者燕小乙,這是第二場勝者劉英,這位於風於公子,在您沒來之前,似乎應該是第三場的勝者,不過您來了,這就,這就……」東江在一旁不住給皇帝解釋著。
徽宗皇帝嘬了嘬牙花,看來是自己唐突了,把熱熱鬧鬧的堂會給攪了場子了。他略一沉吟,高聲道:「剩下的,一個都不要走了,就在這裡陪朕聊聊天、喝喝茶。」
熏熏大眼睛嘰里咕嚕一轉,接道:「對,一個都不許走!誰要是敢走,那就是欺君之罪,嘿嘿,殺!」
於風無奈的搖搖頭,別看她臉皮兒白嫩了,可性子還是那麼——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