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瀛樓辯政（四）
瀛樓之內，鶯歌燕語，笑聲不斷。
馬植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於風、劉英、李師師、徽宗皇帝全都大吃一驚，想不通為何這契丹使節去而復返。
門上人將又一塊玉牒交給東江，一臉的無辜，這個契丹人身上居然還有一塊玉牒，有理有據地闖了進來，自己也攔擋不住啊。東江收下玉牒，看看李師師，又看看皇帝，不知道怎樣處置。
「貴使何故去而復返？今日朕微服出宮，不談國事，你請回吧。」徽宗皇帝再次下達了逐客令。
可馬植不但不走，反而快步向前，離徽宗不到兩步距離時，猛然雙膝跪倒，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悲戚戚地道：「陛下，臣本漢人，何故以貴使相稱？」
這一下把徽宗皇帝鬧糊塗了，這便看了看一旁的大學士蔡攸。
蔡攸趕緊起身，向前跨了一步，俯身朝馬植喝道：「大膽契丹使節，竟敢冒充漢民，欺侮皇上！真是罪該萬死！」
「陛下聖明！微臣馬植，世居燕雲，代代皆是漢民。雖身在遼國朝廷，時刻翹首南望，但盼早日歸宋，復為大宋子民，縱下九泉亦可瞑目矣。」馬植一邊說，一邊磕頭，頭頭見血，聲淚俱下。
「馬植，不必如此。汝二返瀛樓，又為何故？」
「臣雖身在遼國，但心在大宋。今復返瀛樓，乃為燕雲之事。陛下聖明，遼金大戰已有數年，遼國連連敗北、國事傾頹，此正是我大宋收復燕雲之良機，絕不可失啊。故此，微臣建議陛下，早做決斷，聯金滅遼！」
這一番話出自一個契丹使節的口中，眾人都是大出意外。這馬植，地地道道的一個遼奸啊！
於風、劉英、熏熏，連同田文、燕青，對這馬植都頗有點厭惡。你做著大遼的官、拿著大遼的俸祿，吃著大遼、喝著大遼，居然還出賣大遼。就算你自稱漢人，是不是也有點忒不仗義了。
這簡直就是火箭隊經理莫雷啊，吃裡扒外，得了便宜賣乖，不是個好玩意兒啊。
別說於風等人，就是徽宗皇帝對馬植的感覺也有點怪怪的。自古以來，無論是漢奸還是遼奸，做下背主求榮的事情，就難免讓人懷疑你的人品了。人品都不行，你的話值得信賴么？
於風一看徽宗頗為猶豫，趕緊諫道：「陛下，遼雖日薄西山，但尚能與女真人抗衡。如遼國國破，則大宋要直面強金，實是兇險異常。草民看來，不如存遼以拒虎狼之金，整軍備戰，待軍力充足，再圖燕雲。」
於風這番建議是根據他掌握的歷史知識而來的，充分考慮了大宋的實際情況，可以說也符合客觀情況。
可他這麼一說完，劉英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萬一徽宗皇帝接受了你的建議，那歷史豈不要改寫了？
不僅是劉英，蔡攸對於風的觀點也是頗為不屑，用眼角的餘光狠狠地斜睨著於風，意思是，小毛孩子，你懂政治么？瞎摻和什麼？
一日之內，這個素未謀面的後生小子，已經是兩次諫言了。第一次，於風讓自己殺了金國使臣完顏宗弼，要是真這麼做，那就斷然不能與大金國結盟了。第二次，於風又提出了存遼以拒強金的建議，還是要阻止自己聯金滅遼。雖然這小子年紀不大，可這番分析還是頗有幾番道理，大宋朝的軍隊，連境內的三四伙山賊都搞不定，其戰鬥力之孱弱，自己心裡還是有點逼數的。思來想去，徽宗皇帝還是猶豫不決。
馬植一看又是這個於風，那日就在背巷之中脅迫自己，今天又出來破壞自己的計劃，真是自己的冤家對頭啊。可馬植畢竟更為老練，馬上想到了打動徽宗皇帝的言語。
「陛下聖明，於公子的話固然有幾分道理。可自太祖以來，收復燕雲都是大宋國志。如能在陛下手中實現，太祖太宗在天之靈也得以寬慰啊！就算陛下不以太祖太宗為念，也要顧念燕雲十六州，數十萬百姓，那可都是日夜期盼歸宋的子民啊！」
馬植確實夠厲害，想做遼奸，沒點本事也是不行的。這一番話真是打動了徽宗皇帝的心腸。
第一，拿列祖列宗說事兒，這個在古代絕對是屢試不爽的手段。
第二，拿百姓子民說事兒，你要是個好皇帝，或者至少你要搏個好皇帝的名聲，你都不能不考慮。
這裡還得補充說明一個問題，為什麼馬植口口聲聲都是太祖太宗，兩個皇帝一起抬出來壓徽宗。其實，這正是馬植的高明之處。
宋太祖趙匡胤，大宋的締造者，提起大宋，你就不能逾越這個人。
宋太宗趙光義，徽宗皇帝的親祖宗，這個人更是不能不提。
據傳聞，趙匡胤病危之際，趙光義金針刺死了這位兄長，謀得了皇位。可這個皇位本應該是大哥兒子趙德芳的，趙光義自覺理虧，這就封了趙德芳一個八王八千歲。自己是皇帝萬歲，侄子是八千歲，論職稱，只比自己低兩級。就這樣，算是堵住了滿朝文武大臣和侄子、嫂子的嘴。可自此以後，大宋的天下就從趙匡胤這一脈傳到了趙光義這一脈，而且朝朝既有皇帝又有八王，這個八王也相當於半個皇帝。所以，北宋也有九朝十八帝這麼一說。不過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趙光義奪了兄長這一脈的天下，到了南宋又給還回來了。後來，完顏宗弼率大軍滅了北宋，又深入江南追殺南宋開國皇帝高宗趙構，趙構日日驚恐，終於患上了嚴重的男科疾病，不能生育。高宗無子，而趙光義這一支血脈的趙氏後人，又在靖康之難中被金國人一網打盡，這下便沒了合法繼承人。高宗無奈，又在趙匡胤一脈中尋了後人，做了自己的子嗣。這樣，南宋的天下，實際上又回到了趙匡胤一脈手中。
但不管怎麼說，徽宗皇帝還是趙光義的嫡傳血脈，你要夸人，總得夸人家親祖宗。所以，馬植總是太祖太宗一起拿出來說事兒。
馬植隨機應變，瞬忽間拿出了這番巧妙的說辭，徽宗皇帝被深深地觸動了，為了列祖列宗，為了燕雲十六州的百姓，我，堂堂大宋天子，幹了！
孤意已絕，聯金滅遼，一個字兒——
就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