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風月樓中因著申屠川這一段話靜了許久,接著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樓內頓時炸開了鍋——

「不是說申屠川對殿下最是厭惡么,怎麼今日要替殿下出銀子?」

「難道是因為怕影響張家小姐的名聲?」

「肯定不是啊!他如今是被皇上扣押在此不得離開,可等日後大赦,那些銀子卻是能為他自己贖身的,他卻願意盡數給殿下,說明什麼?說明他心悅殿下、今晚只想殿下在側啊!」

隨著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綠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她也沒有離開,只是如弱柳扶風一般走到圓台前,周遭頓時靜了靜。

她眼眶微紅的看著台上之人:「申屠公子,我今日前來並非要給你難堪,只是不願你受人羞辱……」

她的聲音發顫模樣可憐,聽到的人無不心生憐惜,只可惜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她在看台上之人,台上的人卻在看別人。

綠芍還想說些什麼,二樓上的帘子卻拉上了,申屠川轉身就走,直直的往樓上去了,全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哀絕的咬住嘴唇,許久才轉身離開。

季聽將帘子拉上后,神清氣爽的走到桌邊,待申屠川上樓后,便隨手從桌子上拿了個蘋果,朝著他丟了過去:「獎勵。」

「申屠只見過這般獎勵狗的。」話雖然這麼說,他還是穩噹噹的將蘋果接了過來。

季聽勾起唇角:「五十萬兩,你替本宮出?」

「申屠沒錢。」申屠川面不改色。

季聽揚眉:「那你方才說有五十萬兩,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待會兒老鴇找你時,你拿什麼給她?先說好,本宮可沒銀子給你。」

守在門口的老鴇眼觀鼻鼻觀心,心想不不不我什麼都不要,殿下你還是別提我了。

廂房內,申屠川眉眼和緩的看向她:「那便先欠著,橫豎申屠都在風月樓內,也跑不了。」

這是要拿日後的抽成抵債了,季聽輕嗤一聲:「那本宮還是想辦法將銀子還你吧,本宮可做不出花你賣身錢的事。」

「無妨,也算是取自於殿下,用之於殿下了。」申屠川緩聲道。

季聽頓了一下,想說她又不會日日都來,不過申屠川到底今日幫她解了圍,還是別說扎他心的話了。她這般想著,便嘴上積德的沉默了,只是坐在桌前小酌一杯。

三杯酒下肚,她掃了申屠川一眼。如竹如松、俊朗守禮,十足的君子派頭,可偏生心狠得緊,對她是,對綠芍也是。不對,如今對她也不算狠心,難道是因為她不上趕著了?

越倒貼他,他越擺譜,真不慣著他了,他反而乖巧懂事了……這算啥,賤嗎?季聽表情有些微妙。

「殿下在想什麼?」申屠川難得不經她允許,便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垂眸替她斟酒。

季聽掃了他一眼:「在想申屠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狠心,綠芍姑娘為了你命和名聲都不要了,你卻這樣折她的顏面。」

「她與我無關。」申屠川淡淡道。

季聽聞言諷刺一笑:「是啊,誰又能同你有關呢?」

「殿下。」

季聽:「嗯?」

「殿下與我有關。」申屠川看著她的眼睛。

季聽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他方才那聲『殿下』並非叫她,而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她定定的與他對視,片刻之後紅唇微勾:「申屠公子近日總喜歡這般看著本宮,本宮都快以為你對我動心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片刻之後輕笑一聲。

季聽怔愣一瞬,有些微妙的盯著他輕輕上揚的唇角。兩個人認識也算有些年數了,可她幾乎沒看到過他笑,成日里枕著一張臉,好像旁人欠他銀子一般,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開懷。

怎麼說?好似冬末浮冰化開,溪流潺潺奔騰,雖然還是泛著冷意,卻一派春暖花開。

申屠川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唇角便一直不肯放下去,只是耳朵尖卻悄悄紅了:「殿下看什麼?」

「你若是成日這麼笑,本宮可就不還你錢了。」季聽將胳膊放在桌子上,白皙的手慵懶的撐著臉頰,一雙眼睛始終不肯移開。

申屠川的心跳驀地快了起來,他袖中的手默默攥緊,面上卻儘可能不露聲色:「為何?」是不肯拿他當外人了?

「還能為何?!」季聽眼睛晶亮,「你若笑得多些,把那些恩客迷得七葷八素,估計幾日就能把五十萬兩湊齊,哪還用得著本宮還?」

申屠川只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逼得他徹底冷靜下來。

「申屠的生意如何,就不勞殿下操心了。」他淡漠道。

季聽揚起唇角,顯然因為懟了他心情不錯。申屠川繼續為她斟酒,季聽很快便喝得有些醉了,醉眼朦朧的要去拿桌上的糕點,申屠川蹙眉將盤子拿開,她頓時不滿的蹙眉。

「殿下要吃什麼,直接跟申屠說就是。」申屠川緩聲道。

季聽斜了他一眼:「怎麼,要喂本宮?」

申屠川微怔,片刻后目光清明的別開臉:「若殿下要的話。」

季聽輕笑一聲,歪在桌子上看著他:「本宮要吃核桃酥。」

申屠川立刻拿了核桃酥送到她唇邊,季聽咬了一口,貝齒無意間磕到他的指頭上,他下意識的將手指收回來,整個人都僵住了,指頭上柔軟微潤的觸感一直揮散不去。

季聽蹙著眉頭將核桃酥吃完,以酒漱口后才頗為嫌棄道:「過於甜了。」

「殿下不喜歡?」申屠川問。

季聽頷首:「嗯,不喜歡,待會兒叫人給本宮包上一些,本宮帶回去。」

「殿下既然不喜歡,為何要帶回去?」申屠川眼神微涼。

季聽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意識到褚宴被自己派出去了,她頓了一下回答:「也是,那就不帶了。」

申屠川卻不肯就此揭過,定定的看著她問:「殿下可是要給誰帶的?」

「本宮都不帶了,你還問這些做什麼?」季聽慵懶的反問。

申屠川的手微微攥緊,片刻之後才勉強鬆開,聲音也愈發薄涼:「殿下可真是心中能納百川,即便是到了申屠這裡,也不忘府中隨侍,只是殿下所愛甚多,記得住誰愛吃甜誰愛吃咸嗎?仔細送錯了,不討好,反而落了埋怨。」

「那倒不會,他們的喜好,本宮記得清清楚楚,」季聽說完頓了一下,又無辜的補上一句,「即便是記錯了,他們也不會埋怨,只會歡喜本宮連記錯都沒記到旁人身上。」

她的話字字戳心而不自知,申屠川只覺心口都是堵的,眼底也閃過一絲薄怒,只不過被他生生克制了:「那看來是申屠境界不夠高,做不到如他們那般心胸寬廣,不過也未必是不如他們,都道因愛生妒,他們卻從未妒忌過,殿下還是仔細些他們為好。」

季聽雖然喜歡喝酒,但酒量一般,這會兒一個人喝了不少,腦子有些遲鈍了,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在陰陽怪氣?」

申屠川綳著臉不語。

季聽一拍桌子,不高興道:「本宮花了五十萬兩銀子是來買歡的,不是受你的氣的!」

「殿下買歡的銀子好像是我出的。」申屠川涼涼道。

季聽哽了一下,起身便要走:「本宮既然沒出錢,今日就不留……」

話沒說完,她的袖子便被攥住了,然後聽到申屠川服軟一般說了句:「是申屠的錯,殿下別走。」

季聽遲鈍的低下頭,盯著他的手看了片刻,然後順著他的衣袖往上,便看到了他泛紅的耳朵。

「你耳朵怎麼了?」她疑惑的伸手去捏,當溫軟的小手把耳朵抓住時,申屠川整個人都繃住了,原本只是泛紅的耳朵瞬間紅得滴血,她還撩人而不自知的驚嘆,「是中毒了么?」

「……殿下,莫胡鬧。」申屠川僵硬道。

季聽撇了撇嘴,鬆開了他的耳朵。

申屠川站了起來,瞬間高過她一頭,相差甚多的身高給季聽帶來些許壓迫感,她頓時有些不滿了:「坐下,不準比本宮高。」

申屠川順從的坐下,稍微冷靜后看著她道:「殿下,你也坐吧。」

季聽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了:「斟酒。」

申屠川蹙了一下眉頭:「你今日喝得夠多了。」

「你給不給?」季聽眯起眼睛,下一句便是你不給她就去找別人。

申屠川知道自己如果拒絕,她下面的話必定不好聽,他沉默一瞬:「壺裡酒不多了,我叫人送壺新的。」

季聽想了想,勉強答應了。

申屠川立刻拿著酒壺到門口,老鴇看到他出來忙迎上去:「可是要添酒?」

「不必,你將剩下的酒倒了,也不必洗壺,直接灌上蜂蜜水送來,」申屠川淡淡道,「要溫的,不必太燙。」

老鴇不解:「蜂蜜水用旁的壺就行了,為何要用……」話說到一半她回過味了,無言一瞬后認真請教,「蜂蜜水和酒水完全兩種味道,能騙得過殿下嗎?」

「可以,」申屠川提起季聽,表情溫和一分,「她一向覺得蜂蜜有股酒味,幼時從來不肯吃蘸了蜂蜜的東西,大了反倒喜歡了。」

「……是。」老鴇晚上分明沒吃什麼,卻莫名覺得有些飽,趕緊拿了酒壺走了,沒一會兒便重新送了上來。

申屠川端著酒壺進去,卻發現季聽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了,他頓了一下走過去,將酒壺放在桌子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殿下醒醒,不能這樣睡。」

季聽被他吵醒,不悅的輕哼一聲,被吵得煩了便將臉埋進袖子,死活不肯醒來。如今這個情況蜂蜜水是用不到了,申屠川無奈的看了酒壺一眼,壓低聲音對季聽道:「殿下,此處吵擾,我帶你去樓上睡吧。」

季聽哼唧一聲沒動。

「你若是不肯動,不如我抱你上去?」申屠川說著,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耳朵又開始有要紅的趨勢。

季聽依然沒動,纖細的脖頸在燈下白皙光潔,上面有一顆黑色的小痣十分可愛,申屠川的心跳突然快了一分,身體也微微僵硬了。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也有些啞:「我數三個數,若殿下完全沒有應聲,我便得罪了。」

季聽睡得香甜,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一……」申屠川的聲音不自覺的拉長。

季聽突然動了動,申屠川下意識的開口:「三!」

季聽又靜了下來。申屠川瞬間繃緊的肩膀這才放鬆,接著想到自己方才數數的模樣,忍不住自嘲一笑:「申屠川,虧你自稱正人君子,如今也有這般卑鄙的時候了。」

他俯下身,將季聽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一隻手從她膝彎下穿過,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來,茉莉與柚木的香味立刻將他包裹。

凜慶長公主平日威嚴懾人,身量卻這般小,抱起來小小的一隻,倒有點小姑娘的意思了,也不知當初率大軍出征坐鎮後方時,她可曾有過一絲慌亂。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才回過神,抱著她往樓上去。

他沒去老鴇提前準備好的廂房,而是直接帶回了自己的寢房,如上次一樣幫她卸首飾擦臉,因著之前在心中練習了無數次,他這次輕易便幫她弄好了,全程季聽都睡得香甜,絲毫沒有不舒服。

申屠川弄好這一切,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他靜靜的站在床邊,輕聲說一句:「這次莫要再將我認成別人了。」

季聽蹙了蹙眉,輕哼一聲接著睡。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將被她弄出褶皺的枕巾撫平,這才轉身離開。

「你去哪?」季聽含糊的問。

申屠川頓了一下:「去歇息。」

季聽又哼哼一聲,閉著眼睛側了側身,姿勢舒服了才醉醺醺道:「不準走,給本宮留下。」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波動,他靜了片刻回頭,看著床上的人兒認真詢問:「殿下知道我是誰?」

「自然知道。」季聽的眼睛依然閉著,聞言略帶些得意的翹起唇角。

申屠川默默攥緊了手,明知道她的回答極可能不是他想要的,卻還是忍不住問:「我是誰?」

「本宮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下的。」季聽哼唧道。

申屠川的手猛地鬆開,心跳卻比方才快了數倍,震得心口都是疼的:「……殿下知道我是誰,還允許我留下?」

「自然,本宮花了那麼多錢,你別想就這麼走了。」季聽越來越困,說到最後時聲音又含糊不清了,昏昏沉沉的隨時要睡去。

申屠川耳根通紅:「那申屠今晚就留下了。」

「替本宮寬衣……」季聽本能的覺得衣裳不舒服,說了最後一句后便徹底睡熟了。

申屠川在床邊站了許久,第一次在她尚且在床上時坐到床邊,但也緊緊坐了一個邊,身體的大部分還是懸空的。

他試圖幫季聽將外衣脫了,可當做的時候卻發現極不容易,且不說單是拉開她的衣帶,便讓他停頓了許久,光是將人從外衣里剝出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必須將季聽扶起來,才能幫她把袖子拉掉,而季聽睡得正沉,一被扶起便沒骨頭一般歪進他懷裡。

申屠川的心跳越來越快,手也變得不像自己的手,好半天才抓著她的袖子,將她的手拉出來,光是將外衣脫了,就花了他不少的時間。好在如今天兒愈發熱了,她裡頭穿得不算多,只有一身絲綢的裡衣,直接穿著睡便可。

申屠川將外衣放到一旁,便要將季聽放下去平躺,只是當他的手握住她的胳膊時,卻突然捨不得了。她平日那些華美的衣衫好看是好看,卻因為綉滿了花樣而有些硬了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被包裹起來。

但此刻的她卻是柔軟的,就如她身上這一層薄薄的絲綢一般柔軟。申屠川的眼神越來越暗,在即將剋制不住前,還是將她放躺下了。

季聽沒了沉重外衣的束縛,立刻舒服的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嘟囔一句:「水……」

申屠川立刻去倒了杯溫水來,扶她慢慢飲下,待一杯水喝乾凈之後才詢問:「還要嗎?」

「要……」季聽緊閉雙眼,就是不肯睜開。

申屠川便又去倒了一杯,再次喂她慢慢喝下,見她的眉頭舒展后才將杯子放下,猶豫一下還是再次詢問:「要我今晚留下嗎?」

「要……」季聽無意識的嘟囔一句。

申屠川沉默一瞬,才算克制了企圖上揚的唇角:「好。」

夜色漸深,不留宿的歡客早早散場,留宿的也基本都回房了,整個風月樓都靜了下來。申屠川躺在季聽身側,認真的看著她沉睡的側顏,一直到天光即亮的時候才闔上眼睛。

季聽吃了酒,睡得比平日還要多,翌日醒來時已日上三竿,睜開眼睛時這熟悉的屋子擺設,已經不能夠讓她震驚了,但旁邊這個男人,還是很值得她驚訝一下的。

她坐起來盯著申屠川熟睡的臉,皺著眉頭反覆思索,自己昨天是不是趁著酒勁把人給辦了,可仔細回憶了半天,都只記得自己是在樓下睡著的。

那就是申屠川把自己給辦了?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他若對她有興趣,她當初又怎麼會苦苦跟隨這麼多年。季聽想不明白,索性推醒他。

申屠川只覺自己剛入睡不久便被鬧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是季聽在叫他后也不惱,只是好脾氣的問一句:「殿下有事?」

「本宮問你,昨晚咱們可是睡了?」季聽直接問道。

申屠川頓了一下,耳尖漸漸紅了,卻還兀自鎮定:「睡過。」

季聽心裡咯噔一下。

「但也只是睡了,殿下醉酒,睡得很沉。」申屠川補充一句。

季聽懂了,這就是沒睡過的意思,頓時鬆一口氣。

她劫後餘生的表情太過明顯,申屠川的聲音綳了起來:「殿下這是何意,沒行房事就讓殿下如此高興?既然如此,昨晚何必要申屠留下?」

「是本宮叫你留下的?」季聽驚訝。

申屠川看著她毫不知情的模樣,突然生出一分心虛,但面上依然篤定:「是。」

季聽:「……」她為什麼會叫他留下?難道是打心底里覺得捧了他這麼多年,卻一次都沒睡過,所以虧大了?那是不是得睡一次滿足心愿才行?

她陷入了嚴肅的沉思。

申屠川見她不說話,便忍不住問:「殿下在想什麼?」

「在想要不要睡你。」季聽隨口道。

申屠川:「……」

季聽絲毫不害臊,掃了他一眼道:「畢竟花了五十萬兩,不睡一下是挺虧的。」

申屠川沉默許久:「那銀子似乎是我的。」

「是啊,可也進了老鴇的口袋不是嗎?」季聽聳肩。

申屠川這次沉默更久,才艱澀開口:「殿下若是想睡,不如……」

話沒說完,門口便傳來敲門聲,季聽立刻看了過去。申屠川及時閉嘴,頓了一下后沉聲問:「誰?」

「申屠公子,殿下可醒了?」老鴇諂媚的聲音傳了過來。

申屠川冷靜下來:「醒了,何事?」

「就、就殿下家的牧少爺找來了,說來接殿下回家……」老鴇越說聲音越小,暗暗叫苦不迭,若不是怕殿下起疑心,她肯定不來通傳。

季聽聞言縮了縮:「與之怎麼來了?」

「殿下若是不想見他,讓老鴇趕他走就是。」申屠川聽出她的不情願,立刻對她道。

季聽忙擺手:「別別別,本宮哪敢趕他走。」說著話,她便手腳慌亂的起來,拎了衣裳便要自己穿。

申屠川眼神泛冷:「您是殿下,是凜慶長公主,為何要怕他一個侍夫?」

「本宮才不是怕他,本宮是尊重他。」季聽說著,便將衣裳穿好了,只是因為是自己動手,加上又急著走,所以穿得有些凌亂,但也顧不上這些,直接轉身就要下樓。

申屠川及時攔在她面前,淡淡提醒:「殿下若是這般下去,即便你我什麼事都沒有,恐怕他也是不信的。」

季聽頓了一下,扭頭看向銅鏡里的自己,只見衣衫凌亂頭髮披散,確實有點事後的意思。她沉默一瞬:「那該怎麼辦?」

「既然他已經等了,就不妨讓他再等片刻,申屠為殿下梳洗。」申屠川悠悠道。

季聽懷疑的看著他:「你?」

「是,殿下信不過申屠?」申屠川問。

季聽無語一瞬,覺得即便信不過也沒辦法了,只得催促他快些。結果不知道這申屠川是天生慢性子還是怎的,做什麼都不慌不忙的,單是幫她將衣裳整好,便耗費了不少時間,又給她梳了許久的頭,等她下樓時小半個時辰都過去了。

「與之。」季聽一邊下樓一邊笑意盈盈的叫牧與之的名字,申屠川淡漠的跟在她身後,快到樓下時和大廳中的牧與之對視了。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一瞬,各自眼中都閃過一絲冷色,又很快錯開了視線。

「殿下慢些,仔細摔了。」申屠川說著,便扶上了季聽的手,同她下樓時又不動聲色的看了牧與之一眼。

牧與之只含笑站在原地,朝著季聽招招手:「殿下過來。」

季聽對牧與之再了解不過,一看到他是這樣的笑,就知道他沒生氣,原本忐忑的心頓時安了大半,蝴蝶一般朝牧與之飛了過去:「與之!你怎麼來接我了?」

「再不來接你,你是不是就打算長住風月樓了?」牧與之用摺扇輕輕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季聽嘿嘿一笑,討巧的看著他:「怎麼會,我自是要回去用午膳的。」

現下風月樓留宿的恩客也都走了,樓中除了老鴇和申屠川,其餘人等都在補眠,所以季聽也未端著,只是如平日一般同牧與之說話。老鴇在後頭看到二人親密的模樣,再看自家主子周身嗖嗖的冷氣,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祈禱自己能不被任何人注意。

然而事與願違,牧與之同季聽說完話,扭頭便看向她:「聽聞昨夜殿下在貴處欠了五十萬兩的資費?牧某特意前來補上。」

季聽聽到他已經知道五十萬兩的事了,頓時一陣心虛,但一聽他要出錢,頓時又眼睛一亮。

「不用不用,申屠公子已經拿田產地契給過了。」老鴇忙道。

牧與之笑了笑:「殿下的所需花費,自然要由長公主府來出,豈有讓外人出的道理?」

「……申屠公子既然已經給過了,牧少爺何必一定要再破費。」老鴇訕訕道。雖然主子表情未變,可她卻知道已經是風雨欲來了。

牧與之聞言看向申屠川:「申屠公子也是這般覺得?」

「牧少爺若真覺得殿下的所需花費要由長公主府來出,這些日子又為何一直沒給她銀子用?」申屠川淡漠問道。

牧與之聞言看向季聽,意味深長道:「聽申屠公子的意思,殿下前些日子的資費,也是公子出的?」

季聽乾巴巴的笑笑,警告的看了申屠川一眼,申屠川便沉默了。

「如此這般,倒是牧某考慮不周了,今日只帶了六十萬兩銀票出門,原本有十萬兩是打算帶殿下去買首飾的,現下就都給老鴇吧,其餘的晌午會有長公主府的人送來。」牧與之說完,身後的侍衛便奉上一個盒子,裡頭是厚厚一紮銀票。

老鴇見銀票都帶來了,簡直哭都沒地方哭,這些人身份高權力大也就算了,偏偏還這麼有錢,她就是想拒絕都找不出由頭,只能求助的看向申屠川。

申屠川眼底寒涼一片,雙手在袖中漸漸攥緊。他沒有指示,老鴇便不敢去取銀票,侍衛就一直端著,氣氛頓時膠著了。

最後還是牧與之打破了沉默,溫和的問季聽:「殿下覺得,這銀子該還嗎?」

「自然是要還的,我長公主府豈能欠外人的銀子。」季聽忙道。

『外人』二字像一把利刃,直接刺中了申屠川的死穴,他周身的冰霜彷彿突然化了,眼底是幾乎遮掩不住的挫敗。

「銀子不必還,留著給殿下買首飾吧。」申屠川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他都這麼說了,老鴇是萬萬不敢收的,慌張的福了福身:「既然申屠公子已經給了,那奴家怎麼也不敢占長公主府的便宜了,這銀票奴家就是死也不敢收的。」

她說完怕再糾纏,拜了又拜后急匆匆轉身離開了。

季聽揚了揚眉,好笑的看向牧與之:「還有人連銀票都不收的?」

「是啊,今日算是長見識了,」牧與之含笑道,他看了侍衛一眼,侍衛便將銀票收起來了,「殿下走吧,想來你今日也無心買首飾,便先回去歇著吧」

季聽點了點頭,隨他一同去了馬車上,二人剛一坐定,牧與之臉上的笑便淡了些:「申屠川不簡單。」

「老鴇都對他唯命是從了,能簡單了么?」季聽雲淡風輕道。

牧與之故作驚訝:「方才發現的?」

「我何時這般蠢了,自然是早發現了。」季聽無語的看他一眼。單不說老鴇兩次送銀票解圍,就她平日對申屠川的那份小心的勁兒,就跟對旁人不同,方才更別說了,竟然為了樓中一個賤籍,拒了長公主的銀票,若不是申屠川示意,那便是她瘋了。

牧與之聽她這麼說,淺淺一笑道:「看來殿下還未徹底被迷昏了頭。」

「自然是沒有,申屠川到底有什麼秘密,待褚宴回來,一切便知曉了。」季聽懶洋洋道。其實她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只是在沒有證據之前,她向來不下定義而已。

牧與之見她心中有數,便沒有再多提點。季聽打了個哈欠,倚著馬車中的軟枕補眠,一直到回了府中才被叫醒。

補了一會兒覺,季聽已經徹底精神了,從馬車上下來便要找扶雲玩耍,還是牧與之及時叫住了她:「扶雲有事要忙,殿下還是別去了。」

「他能忙什麼事?」季聽失笑。

牧與之垂眸:「自然是跟殿下有關的事,殿下還是先別問了,等他回來你便知曉了,現在還請隨我來一趟。」他說完便抬腳離開了。

季聽頓了頓,疑惑的跟了過去,牧與之將她領到別院,一個丫鬟正在院中小火煨葯,看到他們后忙福了福身,將葯倒到碗里。

牧與之接過葯又拿了個碗,將葯來回顛倒著以便涼得更快,季聽擔憂的走過去:「你不舒服?為何熬了葯?」

「這葯是給殿下準備的。」牧與之淡淡道。

季聽頓了一下:「我好好的,為何要吃藥?」

牧與之看向丫鬟,等丫鬟離開后才道:「因為凜慶長公主不能懷一個賤籍的孩子。」

季聽:「……」

「殿下,先皇後去的早,無人教你這些,只能與之冒犯了。你如今既然已通人事,日後這方面便要注意些,每次行房后就要來找我要葯,這種避子湯是我在南洋所尋,溫熱滋補不傷身子,你大可放心飲用。」牧與之緩緩道。

季聽汗顏:「你為何會有這東西?」

「因為與之知道申屠川進了風月樓,你必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牧與之木著臉道。

季聽意識到他其實還是有些不高興的,頓時訕訕一笑:「我同他昨晚沒有行房。」

牧與之頓一下:「沒有?」

「沒有,我喝得酩酊大醉,哪有心力做那些。」季聽無奈道。

牧與之沉默許久:「殿下為何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誰知道你突然叫我過來,是為了灌我避子湯的?」季聽無語。

牧與之有些頭疼:「不是要灌你,是為了讓你保護好自己,凜慶長公主尊貴無比,所生子嗣也該尊貴無比才對,哪能隨便就懷一個……我去接你時,你在樓上磨蹭半個時辰才下了,還一副很困的模樣,我以為你已經行房了。」

「我喝完酒什麼德行你也知道,比平時起的晚不是正常嗎?再說了又沒丫鬟伺候,我的頭髮是申屠川梳的,自然會慢一些。」季聽不滿意的摸了一把自己有些零散的髮髻。

牧與之蹙眉,見她一派淡定后,終於懊惱開口:「我以為你好不容易抓了幾回,怎麼也不會放過的,原來是我錯了。」

「行了,知道你是為我好,這玩意……留著吧,興許以後有用呢。」季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牧與之嘆了聲氣:「避子湯還好,主要是別的事……」

季聽看著他皺眉的樣子,漸漸生出一分不好的預感:「你背著我幹什麼了?是不是扶雲?你們兩個合起伙來幹了什麼?」

牧與之難得心虛,咳了一聲小小聲:「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叫扶雲去挑幾個人而已,現在恐怕已經挑完了。」

「……挑的什麼人?」季聽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大。

牧與之訕笑一聲,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自然是伺候殿下的人……床上伺候的。」

「你們給我!你們竟然給我挑侍夫?!」季聽咬牙切齒的原地打轉,轉了兩圈後手指點著他,「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我去女票了申屠川一晚,也不至於就此開始食髓知味如狼似虎吧?為何要做這種事?!」

「……女子第一次一般都會難受,我便想著找幾個懂伺候人的,等殿下歇好了再試幾次,說不定就嫌申屠川不行、自此對他失去興趣了。」牧與之如今失算,只能將小算盤都擺出來。

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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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云:我哥的算盤永遠都這麼響亮,不愧是凜朝第一奸商

牧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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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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